《你是我的阳光》何必问

22、番外一——用背追风的少年（下）

　　18岁生日那天，同学约了一起去KTV庆祝，大家吵吵嚷嚷的一团。混乱中我看到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我奇怪地问同学，他怎么来了？同学说他坚持要来啊，还说跟你很熟。我有些恼怒，似乎和同学的狂欢都被他搅了局，唱出口的歌都变了味。我唱了几支歌嚷嚷说发挥不好，不唱了，钻到角落去喝汽水。
　　我偷偷瞄他一眼，忽然对上他的眼，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亮，笑容好看的让人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动了动，向我走来，我转过身，走出门去，他竟然也跟出来，在我后面喊了一声。
　　我没有掉转头，脚步越来越快，身后的脚步声也快了起来，我一时间有些害怕，又觉得有点刺激，竟向前跑起来。手忽然被拉住，我猝不及防，反作用的转身，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我抬起头，头上是他清澈澄明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脸上好像有火在烧，“你……你干吗？”
　　他放开手，微微翘着嘴角，“没什么，我来祝你生日快乐。”
　　我喘了口气，“谢谢，我心领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我说，“这是什么？”
　　他说，“你的生日礼物。”
　　我有些奇怪，“一封信？”
　　他点点头。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期待……我想撕开信封，却又不敢，我怕里面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有种东西，是现在的我不能承受的，可是却又让我莫名的期待……
　　“不要打开，一年以后的今天再看，可以么？”
　　我抬起头看他，他的表情认真的像另外一个人。我眨眨眼睛，心里有戏耍他的念头，“明天我说不定就忘了呢，何况两年以后？”
　　他的眉轻轻皱了皱很快又恢复了原本人畜无害的笑嘻嘻模样。“那你就看吧。”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噘了下嘴，“算了，我不看了。”
　　他走过来，忽然抱住了我，我又羞又怒，想要推开他。他抓住我的手，声音从耳边传来，“夏一辰，明天我要走了。”
　　我停下了手，眼睛瞪的大大的，“你说什么？”
　　“明天我要走了。”
　　“去哪里？”
　　“美国。”
　　我的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半天发不出声音。好半天，我终于抚平自己的心，淡淡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可以不用参加高考了，真爽。”
　　他抱着我的手似乎紧了点，“你会想我么？”
　　“不会。”
　　“为什么？”
　　“我跟你很熟么？”
　　他松开了手，看着我的眼睛透露着惊愕和愤怒。他向后退了几步，瘦削的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我想上前扶住他，他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单薄，那么无助。我想抱住他跟他说不要走。可是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要走就走好了。”
　　他盯着我，似乎想捕捉我脸上的表情，终于他放弃了，咬了咬嘴唇，转身向门口走去。背影消失的地方，是一片色彩斑斓的霓虹，如同初见他时的晚霞，在天边静静燃烧，只是这次，却红的冰冷。
　　他像是一只华美的笔，在我的心里留下一道印迹，然后被主人收起，放回他原本精致的笔筒里。只是我这张原本雪白的纸，却从此不再洁白无暇。
　　我想了很多很多，在学校门口等了了好几天。我只盼望再见到那个瘦削的背影，那个橙黄的脚踏车，可是他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后的归途，又变回了一个人，只是那段路，却变得难走。
　　他的离开让我明白了两样东西。
　　第一，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一旦养成，再想去掉的过程会让你痛苦万分；第二，没有谁会永远在你身边，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
　　他，只是我生命里一个远远的过客。

　　一年以后，我在离开家乡很远的南方求学。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里是那么陌生，方言是那么晦涩难懂。我想了很久，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那里的阳光，可以驱除我的寒冷。
　　这一年的生日，何小羽跟我表白了。
　　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仿佛和另一个人重叠起来。但是很快，我便把他们区分开来，何小羽的眼睛是深深的黑色，肩膀甚至有些宽阔。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与旁人不同的热情，不像那个人轻描淡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言之凿凿的，不像那个人言语轻佻。
　　我答应了何小羽，何小羽有些欢喜的发疯，他把我抱起来，在深夜的操场上转了一个圈。我有些晕眩，耳朵里恍惚传来一个声音，
　　“一年以后的今天再看，可以么？”
　　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翻箱倒柜的在故纸堆里寻找着，终于在一本旧书里找到了那封信。因为被书包着的关系，它居然崭新的如同他刚给我时的样子，只是上面有一道深深的皱痕。我记得那道皱痕，那上面是我曾经的伤与痛。只是现在，它已经成为一道普通的痕迹，被我遗忘在角落。
　　我撕开了封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手竟有些异乎寻常的颤抖。
　　纸张是天空的浅蓝色，上面映出他清秀的笔迹：

　　一辰，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不知道你有没有遵守我们的承诺，有没有提前把信拆开呢？
　　呵呵，你一定没有提前拆吧，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承诺的人。
　　所以我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

　　明天我就要走了，去美国治病。
　　医生说我最多只有一年的生命了，可是妈妈坚持要再试一试。
　　你一定觉得我很讨厌吧，忽然说什么生啊死的话题。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想，这真是个精神的少年呢，忍不住有点嫉妒你。
　　然后我来找你比赛，你居然答应了，我觉得你真是傲慢，人怎么能跑过车呢？
　　可是你真的每天都和我比赛，那股不认输的劲头让我忍不住觉得，自己也可以和命运斗争下去的。
　　有一天，你认输了。我觉得，这是不是预示我也一样要认输了呢？可是，这个时候我却不甘心。命运不公平，就要认输了么？
　　我想起你追逐我时的样子，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朝气蓬勃。你的身边，是奔腾的风，你的背后，是广袤的苍穹，你就像一个天使，告诉我生命的力量，告诉我前面还有路，要不断走下去。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世界不再孤单。我喜欢看着你迎风奔跑的样子，美的让我的心都痛起来。我越来越不想离开你，越来越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决定更要努力的保护自己的生命，更努力的，让自己可以配的上你。
　　还记得我问你风的味道是什么么？
　　那是苦涩却蕴含着希望的，生命的味道。

　　一年以后，如果我还在，一月十号下午五点，我会在高中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你。
　　你会来吗？
　　到那时候我会对你说一句话。
　　这句话我想了好久，却没有勇气说。
　　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再看到你的时候，我一定什么勇气都会有。
　　因为你，是我信念的源泉。
　　所以，请你来吧。

　　我合上信，信纸上的字早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眼前隐约出现他追风时的样子，那是一团火一样的背影。我终于知道它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动人心魄，为什么我会忍不住被他吸引，不顾一切的追上去，为什么却总是追不到它。
　　我将信放在心口上，和衣而卧。梦中的少年向我跑来，脸上是干净到透明的笑，嘴上低低地说着什么，然后又转身跑向初生的朝阳，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在这火热和绚烂的光芒里，熊熊燃烧……

　　一月十日，我来到高中校门口。
　　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满地金黄。我随意拣起一片，在手上把玩，它的脉络清晰如昨，仿佛还流动着生命的力量。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我不敢往前看，我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他会来吗？他还是原本的样子吗？或者，他真的……来不了了？……如果来不了了，我会悲伤吗？会痛哭吗？如果他来了呢？我又会怎样?经过了一年的时光，经过一年的努力忘却，我还是当初的我吗？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我的心渐渐冷却，冰凉渐渐爬上四肢和脸庞。我挪开步子，准备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夏一辰？”
　　我猛然转身，身后的脸庞有些熟悉，可是却似乎年轻许多。
　　“你是夏一辰吗？”
　　我看着那个少年，有着和他相似的面目，我疑惑地点点头，他看看我，“我是他弟弟。”
　　“他人呢？”
　　“他来不了了。”
　　心好像在一瞬间碎裂开来，我呆呆地忘着他，竟忘记了流泪。
　　“他走之前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我不要听！”
　　我忽然叫起来，转身向来时的路跑回去。少年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如同当年的他。我捂着耳朵，拼命向前跑。我不要听，我不想知道是什么话，我受不起，我害怕！

　　跑到当初的十字路口，他已经远远地被甩在后面。
　　我仰头望着天空。
　　天空中漫卷着橙红的云霞，如同初见他时。
　　梧桐树的叶子已经焦黄，轻轻一捏便碎成粉末。
　　我的心如同这粉末，被风吹起，飘散开来。
　　我没有落泪，只是觉得空荡荡的。
　　我抛弃了他的心，我是一个懦夫，远不值得他记挂。

　　车铃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放课后的少年们彼此嬉笑打闹着，踩着单车呼喝着涌到前面。
　　我隐约看到一个少年的背影，有一点瘦削，穿着宝蓝色的运动服，带着让人心痛的倔强，迎着风向夕阳的尽头，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