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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不日有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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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市宫南郊的空气向来是充满浓郁甜涩气味的,古色古香的雕楼玉宇丝毫不亚于豪门贵胄的府邸别院,浸透着情迷意乱的红粉飞纱缠绕飘逸,耀眼的鎏金器具里盛满了诱人醉心的美酒佳肴,妩媚妖艳的婀娜身姿里舞动的尽是纸醉金迷。
忽听门外一阵骚动,猛地房门大开,老鸨紧拦着景明,“这位小爷,这里可不是你随便乱闯的,你若是来寻乐子的,我便叫了其他姑娘们过去,今日艳娇服侍的这位贵人,你可得罪不起啊!”
“我找的便是这位贵人!”
景明扬手推开老鸨,“景晔,滚出来!”说着大步向前冲了进去,抬手扯下挡在眼前的纱帐。
只见景晔衣衫半敞,正搂着一个仅穿了底裙肚兜的娇媚女子,乍见人闯了进来,紧着拥进那男子的怀里,娇嗔道:“四爷!”
这一声苏得景晔忍不住朝她的脸蛋嘬了一口,宠溺的笑了笑,转身冷着脸从床上翻身下来,一面扯了扯凌乱的寝袍,一面打发老鸨,“劳烦妈妈了,着人再备些吃食给姑娘,我去去就来。”话落便径直离去。
景晔倒是直爽,关了隔间的房门,便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是不是你做的?”
景晔冷笑,“三哥似乎比前几年的时候聪明多了,看来皇后才开始舍得教你啊。”
“她到底也是你的亲姐姐,你为何对她下此毒手?”
“亲姐姐?在她眼里,我又算什么呢?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以为她是在帮你,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报复而已。”
衣领一紧,“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人是你,”随手扯开他的手,“景明,我早就警告过你,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阮家的人,是你们非要与我为敌。”
景明一愣,“原来,你真正的目标是凌芸!”
“你果然较此前不同了,看来四年前脑子里的水没有白进啊,”景晔脸上突然浮现阴邪的笑,“没错,我就是要毁了你们拉拢阮家的机会,就是想要毁了她。”
“你疯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凭什么把她牵扯进来。”
“就凭皇后和阮家为了太子把你牵扯进去了。”
“天牢里的人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洗洗脑吧,那天牢铜墙铁壁,上千重兵把守,连只耗子都进不去,你觉得我会蠢到这种地步吗,景昱验尸的时候我也在场,他们的的确确是自杀,是事先服毒自杀。”
“是死士?”景明慌神,“那这件事根本不是你做的!”
“我从始至终都只活在你的话里。”景晔挑眉,“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把那场闹剧解决了吧,否则阮凌芸不会再想嫁你了。”
忽听门外传来一男子声音,“四爷,阿妍姑娘到了。”
见状,景明不欲再与景晔纠缠,愤然转身离去。
刚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子身量不高,以纱遮面,男子长相儒雅,乍见景明从房里出来,虽有些惊色,但态度谦恭,很是礼貌的向后退了一步,点头示意景明先行。
景明也不谦让,大步跨过门槛,径直而去。可未走出几步,景明突然放缓脚步,下意识回头朝那个房间望去,景明仔细端详正伸手关门的男子,只觉得莫名熟悉。
睡梦混沌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哭,景昕缓缓睁开眼,只看是凌君背对自己坐在床边,不知是在安慰谁,“好啦,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吗。”
“凌君。”
倏然听到身后的景昕在叫自己,凌君猛地回过身,“昕儿,你醒了。”
看景昕伸出手,凌君主动伸手握住,“感觉如何?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话间,哭声停了,景昕歪过头,只看是凌芸站在床前,低头拭泪。
景昕轻声对凌君说:“叫她过来。”凌君点头,随即侧过身,朝凌芸招手。
看凌芸抽泣不停,踌躇不敢上前,景昕浅笑,对凌芸伸手,“你来。”
凌芸磨磨蹭蹭的走到床边,慢吞吞的伸手拉上景昕朝她伸来的手,顺势蹲下,跪坐在脚床边。
看凌芸泪眼婆娑,景昕心中一颤,不禁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泪,哄道:“不哭啊,我没事的。”
见景昕如此对她,凌芸再抑制不住自己,眼泪汹涌而出,“都怪我,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傻丫头,干你何事,你不要自责,也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都跟你没关系。”
瞧凌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凌君也是心疼,紧忙伸手轻抚凌芸的头顶,劝道:“知道这句话在你心里憋了好久,如今说出来了便好。听话,快别哭了。”
傍晚时分景明才回到镇国公府,他牵马从后院偏门入内,只看凊荼从马厩出来。
“哟,三殿下,您可回来了。”
之前凊荼见到景明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今天突然主动搭话,还出言调侃,实在让景明费解。
“四少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景明不欲与他周旋,没好气地开门见山。
“我倒是没什么可对您说的,怕是二姐想您得紧,您呀,还是回去找她好好聊聊吧。”凊荼说着朝景明抱拳行礼,转身径直离去。
回想凊荼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景明惊觉不对,随手将缰绳丢给马厩的小厮,撒腿往东府园子里跑。
莲心端着一盆水刚走上二楼,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哪知一转身,便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扑来,莲心下意识躲闪,撒手抛下铜盆,“哎呀!”
乍听莲心在门外尖叫,接着咣当一声,凌芸急忙从梢间冲出来,扬手掀开落地纱,却见景明满头大汗、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圆桌前。
“三殿下,你干嘛呀!”
莲心气势汹汹的闯进来,看凌芸也在,便高声嚷道:“小姐,都怪三殿下,好好的一盆水都洒在楼梯上了,还害得我衣裳都湿了!”说着甩着衣袖示意凌芸为自己评理。
哪知凌芸随口道:“莲心,你先去换衣服吧。”
按常理,凌芸早就炸锅了,可她今天却极为反常,淡定得很,莲心满心不悦,不禁嗔道:“小姐,你怎么不帮我?”
不想凌芸呵斥一声“出去!”莲心惊得一哆嗦,毫不犹豫转身快步往外走。
不自觉地走到凌芸跟前,看她睨着自己,通红的眼中溢出一行清泪,景明心乱如麻,纵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却不知到底该从何说起。
是以,不言以对。
可又看她如此动情,于心不忍,不禁伸手想为她拭去泪水,可又被她一手打下。
凌芸这一掌,好似生生打在景明心上。
“在你眼里,公主是什么?”
凌芸用手指狠戳了景明胸口几下,咬牙切齿道:“今天要不是哥哥及时带着叶邈来给公主请脉,她的清白和名声就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彻底毁了!”
看她眼中的泪涌出,质问道:“你去哪了,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了?”
景明不语,别过脸,忧心忡忡的不敢看凌芸。
“你在南郊的青楼对吧。”
凌芸抽泣着,哽咽道:“亏我这般信你,以为你真的要和我赌一把,我......”
心内莫名酸楚,气道:“景明,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因连日服用汤药,导致景昕体内分泌紊乱失调,加之有人刻意在她的药中加入了一些相冲的药物,致使她连连忧思惊悸,同时出现落红的症状,并在脉象上显示为妊娠。
在叶邈的调理下,景昕得以好转,六月底便彻底恢复,平安回宫。
那个太医畏罪自杀后,至于是谁给景昕下的药,又是谁要害景昕,等等诸事,凌芸皆无心再理。
太微宫,刑部大牢。
因为用尽刑罚也未审出结果,犯人又畏罪自杀,景昕的案子成了无头案,凌君特向烨帝求了恩典,与景昶一起重新验尸,刑部尚书南松亲自领着两名资历深的仵作陪同。
凌君打量着殓房内的六张床,不解道:“怎么是六个?”
景昶接了话,“当日屋内是五人,后在院外又抓获一人,按当时的痕迹推断出的行动路线来看,应该就是他向三殿下投掷飞镖的。”
凌君颔首,转头对南松问道:“南大人,哪个是屋外的?”
南松抬手指向右侧,“最边上那个就是。”
跟着凌君的脚步,南松又说了一句,“只有他不是在牢中自杀的,在安熹侯的人押送他们来太微宫的路上,他就自杀了。”
仔细查验了那人的尸身,又与旁边的人对比了一下,发现他并非同其他五人一样是在牙后藏药,身上也毫无外伤,只是嘴唇发紫。
“查出来是什么毒了吗?”凌君问仵作。
“其他五人都是鹤顶红,而此人之毒罕见,究竟是何毒尚不得知,臣等取出他的血来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毒出自滇地。”
“凭何断定?”
“血色是紫色的,而且尸身还有香味。”
“香味?尸身不应该是有尸臭味吗?”
“出自滇地的很多毒都会使中毒者的身体散发出一种香气,只是因为这里湿气重,霉味大,您无法分辨出来,经过我们之前的实验,将尸体放在密闭干燥的木箱里静置一段时间之后就闻到了香味,只是奇怪的是,尸体至今未腐。”
从刑部出来,凌君一直心事重重,景昶问道:“你可是察觉出什么异样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六个饶乐人,两种毒药,其中一种还出自滇地,若说这只是奭黎人的阴谋,怕是说不通吧。”
“没错,按理戈游等人尽数圈禁在京,就算是他在奭黎的同党,也应该不会轻易冒犯,并且没有理由针对景明。”
看景昶对自己欲言又止,凌君下意识回头看了一圈空旷的甬道,低声道:“现下无人,你有话直说。”
“我不相信以景昱的能力查不出来。”
“你是说,他是故意疏忽的?”凌君瞪大双眼,犹疑道:“他一向刚正不阿,当年我凊名大哥的案子牵扯到饶乐的人,他也未徇私。”
“可若这次牵连的不是饶乐旁支,而是嫡系呢,又或者是旁的人呢。”
“旁的人?”凌君一怔,“景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是猜测此案背后的人与皇室有关,毕竟凌芸中的是紫羽飞镖。”
“可那飞镖你我都看过,纹路虽然和太子的一模一样,但是质地绝非皇室之物。”
“那飞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你我熟悉此物,一眼便可分辨真伪,若是换了他人,但凡知道与太子紫羽飞镖的纹样相似,便是可能祸及储君的大事了。”
“你的意思我何尝不知,好在眼下我们已知此事与太子毫无关联,但要查个水落石出,必须还要从这飞镖入手。”
“那就看此人是否存心想要鱼目混珠,误导我们不得不搁置此案。”
凌君撇嘴一笑,“怕只怕,他就是想让我们认定是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