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67、第六十三章（6）

　　严一楠有些不是滋味。其实他没那么恨她，甚至于谈不上恨。在赵欣的猝然逝去和林蕴的不懈怂恿两厢夹击下，他暴风骤雨的悲恸下的理智里，是明白错不在她的。事情刚发生时，他分明是看谁都不顺眼，谢缘这种早年有黑历史的，更是撞在了枪口上。
　　严格来说，他应该更恨直接导火索林蕴，可林蕴能提供帮助，严家记载的祷生阵历来被视为笑话，并且只字未提“替换”云云，他要成事，必须依靠林蕴协助。
　　而林蕴一口咬定，除了谢缘的血，谁的血来都不能用，他必须将错就错，即使达不到恨，也要保持对谢缘的厌恶。林蕴说了，恨不到位，开了祷生阵也长不出仙腹，长出来了也可能是个残次品，埋下影响替换的隐患，所以他每天都给自己心理暗示，使劲把赵欣的悲剧和谢缘捆绑在一起，以至于碰见他的熟人，个个都说他变了。
　　谢缘对他印象一向不佳，倒没觉得他哪里变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鼻孔朝天，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对，心狠手辣。
　　两人各找各的，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多久，水位已经攀到了膝盖，而很不幸，他们都一无所获。
　　严一楠终于失去了耐心：“我知道你看我讨厌，但你能不能分一下轻重缓急，这地方这么大，漫无头绪地干找肯定不行，互相商量商量，才是首选吧。”
　　谢缘道：“商量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才找的，没找到证明想法不行，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以为一加一大于二吗？”
　　“谢缘，”严一楠无语地长出一口气，嗤笑道，“我不想跟你吵架好吧，一加一是不大于二，但一加一能利益最大化，还用我教你吗？”
　　谢缘倒要看看他能怎么个“利益最大化”，在水里站定，斜眼看着他：“嗯，我这人笨，很需要教。”
　　严一楠道：“就比如说，等下水淹到鼻子了，你站到我肩上，还能撑一人高度的时间。”
　　谢缘失笑出声：“好办法啊，就是你话里的主宾要换一下吧，你拿我垫脚还差不多。”
　　严一楠的表情隐在暗处，细微变化根本看不清。他说：“我没说排除这个可能。”
　　“那还商量什么。”谢缘拉下脸，真想踹上一脚，给严一楠一个绿水淋头。
　　严一楠紧抿嘴唇，舔了舔后槽牙的牙花，这些天牙龈浮肿，就没消下去过。他深知面对一个抱有敌对心态的女人，被她的情绪牵着鼻子走，和她爆发争执，不仅暴露自己的愚莽，并且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是致命的，于是他翻了个白眼，忍了忍，以大度的语气说道：“谢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你也要管？”谢缘没好气地甩过来一句。
　　严一楠“啧”了一声：“随口问问，没必要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吧。”
　　谢缘回以冷笑。
　　严一楠说：“不是，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处境好吧，我都暂时让步了，你就别任性了。”
　　“你都暂时让步了？”谢缘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蹭蹭来气，“你说得好像，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胡搅蛮缠，你大人大量，你以大局为重，你做出让步不跟我计较？”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你再看看你自己，全程跟个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好赖听不进，所以我说我让步了，完全没毛病。”
　　“你……！”
　　“我说错了吗？谢缘，情商这门课你还需要多去修修。”
　　严一楠振振有词，指摘人着实有一套，谢缘快气死了：“你没做错？”
　　“我是没做错。”
　　“拦着我不让我送赵欣最后一程，这叫没做错？你没照顾好赵欣，人是当着你的面没的，这叫没做错！”
　　严一楠捏紧了拳头：“少对你不了解的事情评头论足。我刚说了吧，你情商真的不行。”
　　谢缘想到他来瘗玉湖的目的，满腔愤怒里翻起难以言说的情绪，喉咙里酸苦一片：“你看重赵欣，我也看重她，我承认，我对她造成过伤害，你呢，你难道没有吗？我可以认罚认骂，你呢，你自大自私，连认罚认骂的觉悟都没有。”
　　一声声“赵欣”如同砸在心头上的大锤，严一楠脑袋里嗡嗡作响，觉得连呼吸都是钝痛的。
　　赵欣坠楼前说的话，像蜈蚣尾针狠狠扎在心尖，他花了很大力气，才使说话声音不发抖：“我和她之间无论争吵还是冷战，那都是正常情侣会有摩擦。你有听过没摩擦的情侣吗？但是正常同学关系，包括欺凌侮辱吗？”
　　谢缘胸口剧烈欺负，久久没说话。
　　严一楠紧紧攥着拳头，攥得皮肤快要胀破了似的，克制什么的早被抛到了西伯利亚：“你高中时候跟张雯走得很近，真当我不知道？赵欣好好的就算了，我不跟你算账，还真以为我很感激赞赏你所谓的友情？我给足你面子了好吧！没揍你已经够可以了，你认骂认罚天经地义，怎么到了你这儿，倒成了标榜的资本了？你贱不贱啊！”
　　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让他觉得恨意头一次突破了厌恶的范畴，现在去养仙瓶里，正合适。
　　谢缘双眼像烧着了似的，通红通红，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一脸，灌进嘴里，又咸又苦。
　　“是，我贱，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无论做出什么弥补都于事无补，我都知道，我落得这个下场，活该。”她哭着说，“出了这个地方，从此我再也不会在你眼前晃，你用你的方式弥补，我用我的方式忏悔。”
　　严一楠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深深呼吸道：“大话留着等出了这个地方再说吧。忏悔……好笑。”
　　谢缘擦了擦下淌不止的泪水，鼻子有点堵塞了：“是很好笑。”
　　她根本没资格冲严一楠嚷嚷。她甚至闹不清，究竟是替赵欣，还是替或现实里或当下的自己朝严一楠大吼大叫。
　　她本不应该委屈，本不应该纵容这些小家子气的情绪。
　　严一楠看着她低头抹泪的模样，不由一阵烦躁：“行了，你们女的就知道哭。别哭了，这里可没有干净的水源给你补充水分。别搞得我欺负你一样。”
　　谢缘用力揉眼睛，连着深呼吸数下，愣神几秒后，恢复了理智，慢慢涉水走回来，抬头看向一脸嫌弃的严一楠：“麻烦你一件事，你的肩借我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