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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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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克柔执意要遵从外婆的安排明天再打电话给白家,可二妹河笙根本没耐性等到明天,她跑到写字桌前抓起写有白家号码的便笺在姐姐赶来之前火速拨通电话,对面听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客套的语气中包裹着几许不容置噱的威严,河笙想她一定就是传说中何家老大的妻子白凌羽。
“白凌羽把我们与阿行见面的时间定在明天中午,她说我们可以在那里待到傍晚,如果想留宿也没问题。”河笙踮起脚尖冲江克柔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月隐,我看你得把河笙听不听姐姐的话列入高考奖励考核条件,如果笙笙下次再不听我的话,你就直接取消奖励计划。”江克柔双手抱在胸前颇为无奈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妹妹。
“我看可以……”月隐拄着下巴作出思忖的样子故意逗河笙。
“哼!”何笙咬着牙跺一脚地板跑回卧房,江克柔转过头与月隐相视一笑。
“白家离这里很远,明天我送你们过去吧。”月隐手里把弄着江克柔随手放在茶几上的发圈,她的床头柜里收藏着一个颜色相近的同款,江克柔上次去社团时不小心把它遗落在月隐车里,月隐便自作主张地把那个发圈带回家中。
月隐的床头柜里收藏了好多与江克柔有关的各种小物件,她喜欢江克柔偶尔的丢三落四,这样她便能不断扩大自己的收藏门类,发卡、小皮筋、签字笔、草稿纸、唇膏空壳以及一大盒硬币。
江克柔一次与月隐一同去学校的便利店买冷饮,店主找给她两枚五角的硬币,她像奖励小孩一样随手递给了月隐,月隐知道江克柔这个行为想必又是出于下意识,她一定常常把便利店的找零奖励给家中妹妹。
月隐想到这里眉开眼笑地把钱揣进了裤袋,那之后江克柔便断定月隐是个见钱眼开的角色,每次都把便利店的找零宝贝似的奖励给月隐,月隐每次也都很宝贝地接过去收好,两个人至此仍旧在延续这个幼稚的找零游戏。
“我自己开车去好了,你不是给了我一沓加油站的代金券吗,我继父留下的那辆车估计还能再战几年,虽然破了点儿,但每次接我妈妈回家的时候都能派上用场,咱们青城的出租车司机好像都不愿意接待醉鬼。”江克柔回身给月隐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麦茶。
“这是什么茶?这样好喝。”月隐举着茶杯好奇地问江克柔。
“麦茶,二十几块一大包,每包里有两百袋,你喜欢等下我给你拿一包。”江克柔坐到月隐身旁抬手给自己倒上一杯,麦茶湿漉漉的热气扑向她鼻尖与脸颊。
江克柔喜欢在饭后泡上一壶麦茶,消食又解腻,夏天她会在早起时放一壶在冰箱里,等下午从学校回来时咕咚咕咚喝上一大杯。
“我妈看到估计要发火,算了,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月隐连连摇头。
“月隐真是妈妈的好孩子。”江克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又感叹,“我又何尝不是呢?”
月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江克柔,她觉得那好像不是一句夸赞。江克柔与她两个人的家庭境况完全不同,可她们似乎都在用一生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讨好各自的母亲。
江克柔的母亲总是给她找很多的麻烦,令她受累操心,月隐的母亲则是总在生活里圈画下许多条条框框,月隐得如踩钢丝般一路小心翼翼行走,万万不能越界。
月隐认识江克柔是在大一那年,青城大学组织新生军训,江克柔就站在月隐的前排,每每练习军姿月隐的目光便会自然而然地落在江克柔后颈,她的长发偶尔会从迷彩帽里掉下来两缕,熨帖地沿着颈子打上一个圈,她会趁教官不注意用袖口擦额角细密的汗珠,双手时不时地抻一下迷彩服下摆。
她脚上的袜子总是洗得像冬季的雪一样洁白,她总是在休息时一边和大家聊天一边用湿纸巾擦拭运动鞋的底边。她有一根白发贯穿了头顶仿佛是一道划分稚嫩与成熟的边界线,她口袋里的钥匙会随着踢正步的动作发出金属磕碰的哗啦响动。她生理期向下弯腰时裤子上会隆起两道卫生巾的边缘印痕,两道印痕中间的布料会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泛起三两道细长褶皱。
月隐不知为何时常常会留意江克柔身上的各种小细节,偶尔她会因为自己观察得过于细致而认真怀疑自己是否变态,等下一次列队时,月隐依旧会在炎炎烈日下无比仔细地观察江克柔,月隐在江克柔面前根本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深入了解对方的本能。
年轻的教官命令大家两两一对做仰卧起坐,江克柔双手按着月隐的小腿认真地计数,她的汗水滴落在月隐裤脚与袜子之间裸露的皮肤,月隐感受到那滴温热腰部一瞬间泄掉了全身的力气,只觉得自己仿若陷入在夏末秋初的一场美梦里。
新生们休息时教官解散队伍,月隐与大家席地而坐,江克柔看到月隐散开的鞋带便探出身子三下五除二系好,月隐吃惊地对江克柔说谢谢,江克柔摆摆手对月隐说她的行为完全是出自惯性,因为自小家中就有两个妹妹需要她照顾,一个小她三岁,一个小她六岁。
“那你父母为什么不替你分担一些呢?”月隐抬起头不解地问江克柔。
“我妈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醉鬼,我继父在四年前离家出走,那人走与不走在精神层面对我无法产生任何影响,反倒使我少洗了不少脏衣服,少刷了很多次马桶。”江克柔在第一次见面时就那样如话家常般地对月隐讲述她的生活,她好似并不会为自己糟糕的父母与破碎的家庭感到难堪,她对自己的人生境遇冷眼旁观,仿若身处另外一个未知的宇宙。
那一瞬月隐觉得自己平日里在家中所受的委屈在江克柔面前都不值一提,原来她的同龄人竟在如此疲惫地活着,可月隐在江克柔脸上看不到丝毫背负一家生活的沉重,她仿若已经被岁月打磨成毫无棱角的石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命运给出什么她都乖乖伸出双手去接受,她好似命运路途中一个无比虔诚的朝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