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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望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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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黛玉兄妹要回扬州,林海夫妇派了林管家亲自来接,黛玉与明玉、梁韵告别离开。
英莲已经回了姑苏,说是家去等着冯渊的媒人上门提亲,林湖一家也收拾离开金陵,欲回姑苏祭祖,邀请林海一家同往。
林海想他离家多年,还未归乡祭祖过,加上润玉连中两元,如此争气,也需得回去祭告宗祖,便答应让润玉姐弟代为回乡,姐弟两人先回扬州,再南下姑苏。
明玉哭得鼻子红了,黛玉安慰她,“我们且回扬州收拾一番,过几日也坐船回姑苏,也去回乡祭祖,又会见面了。”
梁韵便哭了,“你等我回扬州老家找你玩。”
几位小姐妹依依不舍,道别离开。
大船扬帆离开。
青华拿了壶黄酒,备了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牛肉,几片熏火腿,盘腿在甲板上喝酒赏花,面前正是那盆“绿牡丹”。
青华向来喜欢草木,从黛玉处“借”走“绿牡丹”,自此不还,每日赏玩,甚为惬意。
青九在船上自娱自乐玩了一阵,闻着酒香蹭到青华身前,不敢上前,生怕被他掐住要穴,追问那“前世今生”,青华扫了他一眼,拿了一只酒杯倒满了,指着他,“过来喝酒。”
青九伸出一只爪子够啊够,奈何身肥腿短,小短腿要想够着,就得靠近,正在反复自我较量要不要靠近。
青华道:“我若想抓你,还等到今日?我知道你是下凡轮回,即使在记忆中得了某些传承指示,也是本能,缘分到了自然就会知晓,所以我不问你了。”
青九“汪汪汪”[算话?]
“嗯,算话。”
[你不算话也不行,你打死我也不知道。]破罐子破摔,蹲在青华对面坐下,低头喝了一杯酒,“汪汪汪”[不喜欢黄酒,我要喝松玉露。]
“滚!”青华踢了他一脚,“别以为我不问就不会跟你算后账,你等着!”
青九吓得一个酒嗝喷出来,黄酒喷溅,撒了酒菜和青华的僧衣都是点点滴滴——
立马,甲板上便出来一人一狗的大战,黛玉听着外面声音,笑着摇头。
青华平日脾气都甚好,只有青九能让他如此气急,这个时候倒不像一个活了万年的老妖怪,倒似个顽童了。
如此时光,甚好。
大船回到扬州,贾敏亲自带了人来接,老远就是翘首以盼。
扬州码头船只往来,繁华胜景,但见船夫扔下绳缰,婆子丫鬟围得密不透风的黛玉下船。
挑夫工役们都围上管家,嚷着自己身强力壮可以搬运行李,管家驱散人群,那些劳役垂头失望。
黛玉却停下脚步道:“林管家,这么多箱笼,自家人搬的慢,不如雇些人帮手,也好早日归家。”
管家忙答应了是,那些劳役们听着这仙女一般轻灵动听的声音,赞扬感谢声起伏不断,都是些劳苦生计人,找口饭吃不容易。
“这就是林姑娘啊,听说人生的仙女一般,心地也如此善良!”
“声音真好听啊!”
“你是来做工的,还是听声音的?赶紧的,我身强力壮,一趟能扛四个箱子,管家雇我吧!”
黛玉一笑,轻步离开上车,听着身后围拢到管家身边自荐的人群喧哗。
眼见黛玉的车架离开,旁边一条不甚显眼的船上站着的一位年轻人还在驻足遥望。
随从上前问道:“爷,不下船入府一叙吗?”
那位随从身材壮硕,双目精光外露,衣摆下鼓起,露出一截乌光的剑鞘。
那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连云纹锦淡紫兰花长袍,露出白绸镶云纹边束脚长裤,面如冠玉,眉目淡雅,盼顾间神色略凛,自有一股雍容上位者气质。
他将手放在腰后摆了摆手,随从无声无息退下,直到林家船只上的箱笼物件全部被搬上大车,赶上大路消失在渐笼起的夜幕中。
年轻人回到船舱,冷声吩咐,“开船。”
声音清亮,温润中有冷冽的杀意,他如画的眉目间笼上一层冷意。
“吩咐江宁卫便衣行事,万不可被察觉,你们也都换了便服,到了地方先将人锁拿了,再放出风声,让那些躲在鼠洞里的阴沟老鼠们都惊慌失措,盯着他们往那处跑,都赶向一处,再瓮中捉鳖。”
屋内三四个彪形大汉,都配着刀剑,铁硬肃穆,齐声应了“是”,抱拳而去。
年轻人慢慢收起肃杀冷意,望着光秃秃的窗台,脸色变得温柔,喊人,“来人。”
江南官场正在酝酿一场剧变,这人正是南下秘密公干的北静王水溶。
贴身小厮吉祥屁颠地跑进来,水溶吩咐,声音很是温柔,“去了岸上给我寻些兰花,品种越稀越好。”
随从不解,“爷,咱们要隐匿身份,秘密前行,带着兰花不好走吧?”
“送到林家。”水溶想着方才看见黛玉贴身丫鬟手上抱着一盆白兰花,她喜欢兰花?目光落在自己衣摆上绣的紫兰,勾出一抹欣喜笑容。
原来如此!跟随水溶多年的吉祥,看着这位进入军中后,少见笑容以冷肃绝情闻名的王爷,突然露出少年人温暖如三月阳光照在新开的迎春花上的灿烂笑容,莫名有点鼻酸,老天爷开眼了!
扬州等了一天结果是值得的!他屁颠地跑出去,恨不能现在就下船,花多少银子也寻来绝品兰花,快马送到扬州去!
且说水溶所为何来。
数年前两江太子家奴肆虐,被皇帝训斥,太子/党设计将此责推给大皇子义忠亲王。
皇帝震怒,在江南除盗匪数十处,处置上千人,江南官场大变动,太子势力受到打击,本人也被皇帝抹去当朝听证资格,贬回御书房读书。
而义忠亲王被冠以涉嫌造反名义,被全家锁拿入狱,义忠亲王在圈禁中抑郁而死,其家人等死的死,散的散。
剩下些孤魂野鬼都被皇帝圈禁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接近,一生无望出来。
这次朝局变动,义忠亲王一脉彻底失势,太子势力大减,而忠顺王一系因忠君做事,正直无私,慢慢得到皇帝信任,逐渐委以重任。
林海也因勤勉能干,几年任下让扬州盐税多交了三分给朝廷,又孤耿正直,不参与党争,备受皇帝荣宠。
现升任了两江巡盐御史,监管两江所有盐道茶税等事,林家也越发富贵尊荣起来。
水溶之母章氏乃金陵江宁县下一花农之女,当年在街上卖花,遇到下江南巡视的皇帝,被纳入宫中生了水溶。
其母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貌美温柔,很得皇帝喜欢。
章氏因生水溶被封为章妃,她在宫中多年一直怀念江南风光,在其父病重时得到皇帝特殊,带着水溶悄悄回南,探视生父,发生了水溶在扬州被人牙子抱走之事。
几年后,一日宫廷酒宴,太子因被皇帝斥责多喝几杯,酒醉中误闯入章妃宫里,对其轻薄。
章妃受辱惊慌呼叫,水溶闯入对太子挥拳,差点将醉醺醺的太子塞进浴桶憋死,后经宫人拉开。
皇帝震怒,但如此丑闻,也不宜宣告,处置了所有现场的宫人,对太子训斥一番,不过勒令闭宫读书。
章妃不堪忍辱,更不想让儿子受声名所累,愤而自裁。皇帝对水溶愧疚,加以补偿,从郡王封为亲王,但因看见他便想起宫中丑事,便让他投入军中历练。
水溶经此一事,对太子恨之入骨。
明面上,北静王爷只忠于皇帝,与两党皆无干系,实际上已渐渐投靠了与太子是敌人的忠顺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北静王多年来在军中培植亲信,与忠顺王筹谋抓住太子把柄,关键时刻给予其致命一击。
此时,机会来了,皇帝近年身体每况愈下,太子复出阁理政,三十多年的太子做下来,已是不耐,因见兄弟们都大有所成,威胁太子之位,故而谋逆之心渐起。
忠顺王等通过密报得知,皇帝近臣甄家在江南为太子购置庄园,招募兵匪,还在其织造局秘密为太子绣制龙袍。
忠顺王借江南水患,各处又起盗匪为由,请旨调了北静王去带兵剿匪。
北静王带着几队从京城调来保护他自己的锦衣卫,拿了兵符调了江宁卫所兵员,一边剿匪,一边密谋一举抓住甄家把柄。
水溶与黛玉幼时一别,始终没忘扬州那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儿,路过扬州,打听黛玉船只归期,硬是多等了一天。
他悄悄看着黛玉下船归家,这才离去办他的正事。
这一切黛玉全然不知,与林海父母道别情,收拾礼物,分发给家人、亲戚、朋友等。
但大箱行李却没拆开,过几日,润玉和黛玉要代父回姑苏祭祖。
这日,突然管家进来,禀告黛玉说是有人送来许多兰花,太太喊黛玉去看,黛玉诧异。
黛玉到了上房,青华已经蹲在那里像看初恋情人般,一盆一盆看那兰花,一边看还一边点评。
“这梅瓣兰是春天开的,冬日能养这般好,绝了。”
“这是五朵金花?开在南方为绝,不妨在江南得见!”
黛玉见他自言自语甚为孩子气,不由一笑,问贾敏,“母亲,这是谁送来的?”
贾敏蹙眉,“早起管家开门就见这些花儿放在棉花保暖的匣子里,却不见人影,问了一圈,都说是不知道。”
黛玉捅了下痴迷的青华,“不明之路来的东西不能收,你别看了。”
青华抬眸黛玉,如黑曜石般明灿的眼委屈巴巴,带些少年的撒娇,“就不能留下吗?”
贾敏好笑,“这等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收的,要是别人设的套,给我们老爷参上一本就惨了。”
青华垂下眼睫,满脸失望。
黛玉好笑,“明日我带你去花卉市场,带你买去。”
“说话算话啊!”青华立马回复神采飞扬,像个收到玩具的小孩子。
青九“汪汪”:[傻子!]
青华踢了他一脚。
远在别处的北静王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这样被林家鄙弃了,转手被送到府衙做失物认领去了。若是知道,吉祥的屁股得被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