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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庆余年宝黛终眷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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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政回了京都,拜辞了太子厚意,给圣上递了谢恩折子,只说自己年老力迈,刚给母亲守完孝,三年来柴毁骨立,已经不堪重用,儿子尚幼,都在发奋读书,故而拜辞恩德,归家养老。皇帝看了他的折子,倒是很喜欢,贾府那些人,也就他这半个岳父还有些见识,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掺和太子之事,于是给了贾府恩典,发还了部分当年查抄田地,以供家族子弟耕读。贾政自然是拜谢不已。
而王家剩了个王仁,得了起复恩令,那是爬着就进了太子府,鞍前马后为太子赴汤蹈火,薛家与王家已经绝交,宝钗自然不会管他如何,但约束下人不与王家交往,特别是薛姨妈那里,她管着书信和财物出入,生怕薛姨妈又悄悄资助侄子,或者与王仁扯上什么瓜葛。
史家也没几个后人了,即使太子想提几个人,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倒也罢了。
京都之事眼看已进入另一局面,宝钗思索再三,决定与薛姨妈搬回金陵,京都产业留于英莲与李塬等人,这几户都是合伙大户,宝钗也不怕他们经营不善,或者私自吞没她的那一份,如果真有那一日,也是人性和世事变迁的结果,也不会影响今日的决定。薛姨妈也愿意回南看她养在薛蝌家里的孙子,于是宝钗便着手搬家事宜。
南去的日子终定在秋后,宝玉落选,回到京都,贾政与薛姨妈作为两家大人,给两人定了亲,成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二。宝钗把回南的日子定在初五,即黛玉回门后。
黛玉如今也是个富婆,在薛氏的店铺里每年的红利都几万银子,贾家即便宝钗暗中帮扶,到没什么正经产业,加上家产也刚归还一部分,实在是聘礼比较寒碜。送聘的人说了几箩筐好话,各种夸赞宝玉眼光好,娶了黛玉这等如花似玉又富有的媳妇儿。
薛姨妈笑道:“你个老货,收了你贾二爷多少银子,怕是给你的银子都化作花儿,尽变成唾沫丁了,唾沫丁还是香的。”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那媒人道,“太太说的可不是,我这出门,差点就没走到,宝二爷看着那等清秀利落的人儿,却是个啰嗦的,嘱咐了一箩筐的话,一遍又一遍,尽是林姑娘的,吃的穿的用的玩儿的喜欢听什么要怎么说,哎哟喂,我这脑子笨都记不住了。”
黛玉在帘子后听见,捏着帕子嗔道,“他就是嘴碎,说那么多干什么,没叫这老婆子平白笑话!”
宝钗笑道:“心里欢喜就笑出来,何苦这般扭捏,等了几年终于要娶了,还不赶紧着些多说几句话?可知道,这夫妻呢跟心上人时不一样,做了夫妻就是日日见面,有一箩筐的话等着说,但大家都太熟悉了,一个懒得听一个懒得讲。但情人不一样,就是那看见一朵花儿咳嗽一声儿都想对方知道,还有啊,鹊桥传话更是了不得,自己心里的话儿说不得,由别人嘴里传过去,更显得别有情趣。”
黛玉听得不停握嘴笑,拿手羞她,“还没许人呢,哪里这些大媳妇小女儿的许多话。赶紧承认,哪儿得来的经验?莫不是——”她扑倒宝钗伸手,抱住她的腰,“你不说我可给姨妈告状,说宝姐姐思春了!”
宝钗捏她的脸蛋,“还是操心自己的嫁妆去吧,贾二奶奶。”
黛玉不依,跟着她进屋,缠着说了许多废话,宝钗知道她的意思,偏生不往那话头说,黛玉没法,只好先说起,“前儿听姨妈在屋里骂人,说什么仁大哥说张秀才很可能没死,他找人画了张秀才的形貌出来,姨妈看着说是有几分像当日咱们家那张小草,又说她派人去张小草家里,邻居时候他们家一年多前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姨妈就疑惑说是张小草也姓张,恰好还来了咱们家,怎生就这般巧合?说是要出海捕文书捉拿他呢!姐姐可知道,这些个事?”
宝钗道:“知道,妈那里的海捕文书还是我送到衙门的呢,被大人一顿打骂了出来,说是张秀才在三年前就被处死了,尸骨都被狗吃掉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黛玉忖着宝钗的脸色,看不出她什么意思,“姨妈说仁大哥说了,朝廷查了好多宰白鸭,说那张秀才可能是宰白鸭逃脱了。”
“太太就是念及哥哥,什么都信,那仁大哥是什么人,他的话能信呢?若是如此,那太子爷查了那许多宰白鸭,怎生没张秀才?再者他一个土匪,人人得而诛之的,谁给他出钱找替身呢?”
黛玉听她滴水不漏,叹息道:“也罢了,越见你这样我越是难过,宝姐姐,你就不能跟我说句真心话吗?”
宝钗低头,捏着手里的帕子,半响笑道,“我与你说什么,跟你说张小草真的是张秀才,那我该恨他一辈子才是,为了一个仇人,记挂他一辈子值当吗?若他不是张秀才,就这么跑了,一个奴才,不顾主家恩情,狼心狗肺的,我为什么要记得他?”
黛玉抱住宝钗,“你就嘴硬吧,我什么都没说,你倒是一口一个记着他?凭什么要记着他呢?到底是谁整日提醒姐姐要记着张小草?”
宝钗被她问住,是啊,到底是提醒自己要总记得那个人?
她也曾想去打探,但太子身边那几个贴身的清客相公,躲在太子府根本就不露面,以前还能打听些消息,太子与清客们吃酒,太子与清客们关书房讨论国事,到后来,连这些都没有了,出入太子身边的都是国之重臣,再无清客相公的影子,他们就如同当初出现时一样,神秘莫测,消失得也无声无息,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宝钗不敢想这些,以往历史上,担当这些角色那些人最后都去了哪里?
且说到了九月初二宝黛成亲,探春听闻消息,硬是骑马走陆路赶了回来。南湘王妃入京都,自然是有一番拜见议礼等,先去皇宫拜见皇帝,又去忠顺王府拜了义母,再仪仗进了贾府。
宝黛二人大婚在京西灵境胡同买了坐三进的宅子,婚礼也在这里进行,只请了几个亲近亲友,并未大张旗鼓,探春见自己轿辇繁复,执意起来,丢了他们,雇了一顶小轿抬了回家。她出海数年,本就性情疏朗,南方规矩礼仪少,人又热情开心,变得更为爽朗大方。
赶在宝黛拜堂前回来,宝玉见到三妹妹,激动的差点丢了红绳,激动叫了声“三妹妹”,黛玉听见探春回来了,也停下脚步,在盖头下听她动静。
探春笑道:“二哥哥还是这般傻,哪里有拜堂成亲的时候发呆的?且先拜堂吧,有的日子我们叙旧。”
宝玉连连点头,“你回来就太好了。”
观礼众人见他如此痴呆模样,都似看到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贾宝玉,都笑了起来,整个婚礼现场热闹的如同当日贾府的上房,朱红柳翠,莺歌燕舞。
宝黛拜了贾政,被媒人引着入了洞房,宝玉见那披着红盖头的黛玉,多少日夜思念的人儿如今成了他的妻子,他激动的恨不能马上掀开盖头去看他的新娘,不想媒人却拉了他出去喝酒。
宝玉高兴,连着喝了几杯,帮他挡酒的贾环不耐烦,“你且少喝一点,还要入洞房呢!”一句话提醒宝玉,赶紧让人偷偷换了水,不敢喝醉。
探春在女厅出来,叫了人去将宝玉喊了出来,姐弟二人在花厅再见,既是高兴又是落泪,宝玉却见探春,倒是比家时还瘦些,也黑了不少,但是精神却极好,看来日子过得很舒心。
探春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儿子带了京来,这次是想让圣上册封世子的,说话间被保姆抱了进来,三四岁的娃儿,十分淘气,也不肯好好行礼,叫了舅舅就跑,保姆追着都快追不上。
宝玉叹道,“当年家里也有几个这样小子,环哥儿最淘气,你总训斥他,兰哥儿最乖巧,总规矩的很。”
探春笑道:“就这性子,怕是随了他舅舅小时候了,总没一刻安生,我都怕回头上朝谢恩,他惹了什么祸。”虽在说骂,但嘴角的笑容不断,想来是极为宠爱这个儿子的。
宝玉道:“别祸到别人身上,你小时候就不淘气了?我记得总喜欢叫我抱你,抱着不舒服还不行,后来抱也不肯了,要背在脖子上,说是看得远。”
探春也笑,“我记得呢,那时候你常常背着我满园子跑,有一回碰见老爷,吓得你,转身就往内院跑,忘了脖子上还挂了个我,一下子将我撞到门框上,把我的门牙跌掉了,我哭了好久,以为一辈子就跟赖嬷嬷那样瘪着嘴没门牙,你天天哄我,还说要把门牙取下来给我装上!”
兄妹二人说起往日时光,又是开心又是落泪。宝玉道:“家里人去的去,散的散,再没过去那些日子了。”
探春看着宝玉,没了少年时的婴儿肥,身子比先时黑瘦了不少,但明显更健壮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你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历练不少,不科举也行,与二奶奶一起耕读诗书,教养子弟儿孙,也是美谈。过去那些都已经散了,多想无益,好好想想儿孙吧,我如今也有了儿女,你与林姐姐也成了亲,不几年也是儿女满地跑,都做了父母,孩子们开心姐妹们一处,开开心心,可不是如我们当年一样?”
宝玉点头,“这个道理宝姐姐倒是经常讲,就是说我们是儿孙们幸福的保障,他们以后定然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开心幸福,为了他们我们都得振作起来,好好过。”
“宝姐姐是我们中最稳重知礼的,这话像是她说的。”探春看时候不早,“走吧,新娘子还等你呢,尽跟我在这里说一箩筐的话,我在京里住着,怎么也得过完年开春了才回去,我们有时间好好说。”
宝玉惊醒,派头,“哎呀,冷落了林妹妹在房内,真是该死,她怕是要生气了,我且去了。”说着慌张就跑。
探春在后笑他,“走反了,洞房在内院。”宝玉慌张又转头向内院跑,探春又道,“二哥哥进了洞房要喊娘子,别喊林妹妹了。”
宝玉长长答应了一声,红色新郎礼服衣角拐进月洞门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