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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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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却也将各色茶果铺了一桌子,请黛玉略用一点儿。
黛玉犹豫着拈了一个面果子在手里,见那两个庄户家的女儿天然质朴,言笑无忌,不免有些亲近之意。
当下彼此互通姓名,这两个女孩儿一个没有名字,家里只叫大丫头,一个叫朵儿。
虽然是寻常庄户家的女儿,但衣裳倒还整齐,面上也红润,大丫头年长些,有一双活泼灵动的眼睛,朵儿年幼些,脸圆圆的,小手胖乎乎的。
两人抓着果子吃,问黛玉:“不是说你们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你怎么这么瘦啊?”
黛玉道:“是我自幼多病所致。”
“也是你吃得太少了吧,”朵儿磕着松子说,“我娘说,嘴壮才好养活呢!”
她的嗓门响亮,听着特别有说服力。
吃完了果子,两人想出去玩,觉得屋里没意思,但黛玉不去,她们惦记着长辈的嘱咐,只好留在屋里。
大丫头就说:“咱们来玩办家家酒。”
她年纪大,无形中领导起了两个小的,朵儿同意,黛玉就见她们下去拿来些小碟子小碗,还拿来朵儿娘的红头巾和红裙子,学着村子里嫁娶的样子扮演起来。
黛玉被推举为新娘子,只要乖乖的坐在那里就行,红头巾盖在她的头上,眉心还点了一点胭脂痣。
她本就生得粉妆玉琢,这么“打扮”起来,在小孩子眼里简直漂亮得不得了。
大丫头和朵儿都激动得拍起巴掌来,恨不得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黛玉羞涩地低头笑,轻轻晃了晃脑袋。
两人将小碟子小碗摆开,假装上面有饭菜,念念有词,忽然大丫头叫了一声儿:“没有新郎倌儿!这可怎么办!”
酒宴都摆好了,新娘也有了,却没有新郎倌,这可是个大问题。
朵儿和大丫头商议着:“要不要把住儿他们叫来?”
大丫头还记着她娘的嘱咐,连连摇头道:“娘说了,小姐是尊贵人,不叫咱们随便带人过来,免得冲撞了。”
朵儿忧愁地用两只小手托着腮,眼睛望天:“那可怎么办呀……”
黛玉拿出自己的小熊玩偶,她抱了一路带过来,笑道:“用这个代替行不行呢?”
大丫头皱着眉头过来看,觉得可行,征得黛玉的同意,和朵儿把小熊抱在怀里稀罕地揉了好一会儿,才放在黛玉对面代替新郎倌。
就这么像模像样的玩起了扮演游戏。
等到下午该回去的时候,惜春早就醒过来了,让奶娘领着去找兄姐们,贾理来叫黛玉,却见她和伙伴睡在炕上,一只小拳头握起来放在脸旁,“新娘妆”还没卸下,道具在旁边乱糟糟的堆着。
贾理不禁会心一笑,取了件大披风裹住她,轻轻把她抱出去放到车上,湘云迎春等都玩得精疲力尽,回程路上车轻马快,很快就到了家。
贾母正挂心,见贾理抱着黛玉进门,忙让他把黛玉放在榻上,掀开披风摸了摸脸,触手温热,这才放了心。
宝玉和湘云歇息了一路,精神复又恢复过来,围着贾母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见闻,兴奋得不肯消停。
这时有人来请贾理,贾理便走了。
贾理走后,黛玉方迷迷蒙蒙醒了过来,睁开眼见到窗纸上透过昏黄的光,身边坐了一个人,顿生仍在梦中之感。
贾母见她醒了,搂着她笑道:“乖乖,可不能再睡了,再睡仔细晚上走了困。”又问渴不渴,饿不饿。
黛玉糯糯的叫了声“外祖母”,趴在贾母的肩膀上往外看,“我怎么回来了……表哥呢,怎么不见表哥?”
“真是睡糊涂了,还问你表哥呢,你表哥刚才出去了。他一路抱着你,生怕路上颠簸着你,不然你也睡不了这么安生。”贾母怜爱地摸着黛玉的额头,语气带笑。
她也没想到理儿能和玉儿这么投缘,这也是两个孩子的缘法。
黛玉懵懵懂懂地应着。
……
贾理出了二门,见徒桦的侍从常云带着人等在那里,见他来了,忙上来请安,递了一封书信,说:“我们小爷给三爷的信,再三嘱咐我们带回三爷的回信去。”
“六哥还是这个急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贾理拆开信扫完了,命人招待他们吃茶,自去书房写回信。
徒桦不敢忤逆王妃娘娘,这些日子在家中煎熬,只好一日数封信骚扰贾理,贾理有时回,有时只写个收条。
结果徒桦急了,催促他非写回信不可。
才走到书房,只见贾政新收的两个清客詹光和程日兴联袂走来,笑道:“好教三爷知道,三爷上回叫我们画的小人儿画,我们已经画出来了。”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两卷书册,捧到贾理面前。
他们两个在画技上颇有心得,投到贾政门下不久,就以丹青妙手打出了名气。先前贾理答应给弟妹们连环画看,在门客中找人,就有人推荐了他们。
贾理忙道:“二位先生受累。”
接过书册翻看内容时,二人又凑在身边说:“我们都是照着三爷的技法和纲要画的,就是时日太短,技艺难精,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三爷见谅。”
说实在的,小人画能有什么难度,他们上手不久就会了,只是当然不能这么跟主家说。
贾理很是满意,收起书册,笑道:“二位先生神技!”命人取两封银子给先生们做润笔费。
詹程二人也不推辞,拱手道:“生受了。”
当下贾理进书房提笔写了一封回信,想起徒桦在家熬得可怜,又把一卷大闹天宫的连环画附上,一并交给了常云,嘱咐道:“好生交到六哥手上,最好别给娘娘看见。”
常云磕了个头去了。
这头贾理回转至贾母院中,黛玉见了,忙捧茶上来,跟他打听庄子上的事儿。
贾理喝着茶嘲笑道:“先前叫你去时,你还懒怠动,这会子知道好处啦!”
黛玉笑道:“都是妹妹不识哥哥的好心,再不敢了。”
他兄妹正说笑时,只见一个丫头跑进来嚷道:“不好了!老爷打宝玉呢!”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贾母忙问:“这次又是为什么打他?”说话间已经起身往外走,鸳鸯忙拿着衣裳追上。
丫头道:“老爷问宝玉的功课,宝玉答不上来,老爷就生气了,说宝玉‘不知上进,只知游荡,将来必玷辱门楣’,正寻了棍子打呢!”
“这可了得了!”贾母拄着拐棍儿敲得梆梆响,听这话就知是动了真怒,再顾不得什么,忙向外院行去。
姊妹们都跟着去了。
只有湘云和黛玉在房内,她们是亲戚,理应避嫌,贾理交代丫头婆子们好生看顾两位姑娘,也要去看看。
黛玉坐立不安,向湘云道:“也不知打到个什么地步。”
湘云也蹙眉,烦恼道:“他本来体弱,哪里禁得住这么隔三差五的打——偏他性子倔犟,越打越是不肯好好儿的读书,但凡肯把心放半点儿在书上,也不至于这样。”
说着眼中滴下泪来。
焦心了有两刻钟的工夫,就见贾母等人护着宝玉回来了,宝玉趴在藤凳上,被人抬着,脸色煞白,生死不知。
众姊妹与王夫人李纨等都跟着垂泪,凤姐儿指挥着下人把宝玉安置下,贾母看着人给他上了药,方唉声叹气的出来。
“我这宝玉,实在是多灾多难,也不知是触犯了谁,把他治成这样!”贾母向凤姐儿抱怨道。
贾理跟在后头进门,心想,要说有人作祟,再没别人,多半又是赵姨娘母子在贾政面前下了什么话。
这府里眼红宝玉得宠的人不少,可是能在贾政那里使得上劲儿的也就是他们。
显然不只贾理想到了,凤姐儿也想到这层,欲言又止。
贾母和王夫人对着垂泪了一会儿,吩咐袭人好生服侍宝玉,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来要。
论起来,今日这场打和贾理还有些牵扯。
今日贾政下了衙,问起宝玉,听人说没去上学,随贾理去庄子上玩了,心中已经不快,待叫了宝玉去,一考较他的书,竟答得磕磕巴巴的,几下里火拱上来,就下手打了一顿。
打完之后,贾政自也后悔,不该下那样的狠手,随后悄然放松了对宝玉的管束。
宝玉在炕上养好伤时,柳树的枝头都发了芽,贾母命人给宝玉黛玉收拾屋子,就在自己院内,又把迎春姊妹挪到王夫人房后三间小抱厦居住。
这期间,禅让大典已经举行,顺德亲王正式登基,改元永嘉,贾理无官无职,没有上殿的资格,只在宫外遥祝罢了。
潜邸的女眷忙着搬家,宫中的贵人忙着适应新的形势变化,一时也无人顾得上他们这些人。
倒是徒桦惦记着他,派人给他传话,等在宫里安插完了就出来找他玩。
此时贾理正在家里翻箱倒柜,预备给妹妹们的迁居礼。
从贾母的院子搬去王夫人那里,总是不令人高兴的,好像被嫌弃了似的,所以贾理越发要弄得正式一点,好让迎春姊妹觉得受重视。
长辈看晚辈总觉得是小孩子,还不懂事,贾理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知道在迎春姊妹这个年纪已经懂得很多事了,处理不好可能会让她们心里难受,甚至于对黛玉都生出芥蒂。
他自来不好古董玉器之类的东西,人家寻来送给他,转手就塞库房里了,所以找得很艰难。
半日才找出一只宣德炉,一只浮雕鱼龙海兽紫檀笔筒,一只梅子青釉瓶,亲手包装妥当,又写了贺帖附上,一件件交代明白,命响桐带人分别给迎春姊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