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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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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天,寂寞荒原。
一眼望不到头,也几乎望不到天。满眼皆为土黄,根本找不见半点澄澈蓝白的天空。
就在这样的满天沙土的世界当中,一群灰色身影佝偻着身子,沉默地在黄沙之中艰难跋涉。而领路的则是几个坐在如龟壳一般坐骑上的、浑身裹着黑色长袍的人。
在风沙狂袭中,领路的黑袍人用最好的衣料和防护措施保护着自己不受侵害,另一边却无比残忍地挥动手里的麻鞭抽向地面。
地上黄沙被扬起的一刻,听得见他们的怒吼,“都走快点!”
这些人无能暴怒,满口抱怨,皆是因为接下了要送这群人顺利抵达安全区的委托。几乎每个黑袍人都在抱怨为什么自己会被委托这样倒霉的工作,他们从不关心那些需要被护送的人。
在他们眼中看来,正是因为这些无能而又卑贱的人导致了自己的不幸。毕竟这路途中会遭遇多少危险,简直数都数不尽。
“这些人怎么都不去死呢?要是都死光了就不需要我们涉险出来寻找他们这些所谓的幸存者了!”
“啧,瞧瞧这些人无用的模样,真烦。”
“真希望他们都死在路上。”
“别说了,赶紧赶路吧。天快黑了,我们得在那儿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一旦入夜,可就到了那些怪物出来狂欢的时间了。”
说到夜里的怪物,这些人的脸色顿时都一僵,眼神里不自觉地透露出恐惧和逃避。
因为这句话,他们很快便停止了交谈,并迅速归入灰色队伍旁,假装自己尽忠职守地护着队伍前行。
然而他们先前故意离队伍偏远,自以为说话不会有人听见,实际上在这条灰色沉默的队伍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一个显得清瘦却纤长的身影在他们归入队伍旁之后,忽然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一圈刚刚离队交谈的那几人。
这是一个有着一双幽暗黑眸的少年。
浑身裹在灰色的皮毛里,像是一只时刻警惕监视一切却又极具危险的野兽。他沉默地盯着那些黑袍人半晌,眼眸深邃幽暗且似乎酝酿着奇怪的贪l欲。
然而当其中一人偶然转头观察四方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来,悄悄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
在队伍行进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暗沉天空当中最后一点血红色的余晖终将被沉重的夜幕给压下去。
在黑夜彻底降临的时刻,这支行进的队伍终于找到一处废弃的城镇,打算在里面借宿一晚。
黑夜之际,无论是谁都显得十分沉默。
那些领路的黑袍人也不像白日里那样满口怨言,而是动作娴熟且严肃地拿出随身携带的臭墨在短暂休息的屋子里一圈一圈铺洒开来。
这是用来隐匿活人气息的特制臭墨。
夜晚是一种名叫“黑鸦”的怪物的狂欢时间。它们形如黑雾,眼若血洞,模样十分可怕,而且脾性也极其残暴,主要以活人为食。若是被它们嗅到活人味道必定会倾巢出动。而臭墨就是专门为这些怪物准备的,可以让它们分辨不出活人气息,这样可以极大保证活人安全。
当然,臭墨的味道对人类作用不大。
臭墨在屋子里里外外都铺开了,灰衣的幸存者和黑袍的领路人全都躲在这间相较而来还算完整的房子里。
一入夜后,气温就会骤然下降。降到零度以下都是正常现象。但屋内没有人敢点火,生怕会引来黑鸦。几个人都是挤在一起相互取暖,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至于食物基本都是风干的肉条和馍片,三四个人分一条肉干和一张馍片,每个人只能吃到差不多类似大拇指长度的肉条与巴掌大的馍。食物实在不够分,但是也没办法,只能一直忍着饥饿的痛苦,祈祷着能够早一日抵达安全区。
小心又不舍地解决完肉干和小半片馍之后,大家听着外面降温之后刮起来的寒风狂吹摇摇欲坠木门和断壁残垣发出来的刺耳又可怖声音,胆战心惊地挨挤一起入睡。他们需要休息,不然无法承受第二天的行进路程。
当然谁也不敢深睡,都只是闭着眼睛浅浅又不安地睡着。
只有那个拥有一双深沉墨色眼眸的少年像是毫无戒备似的早早地就闭上了眼,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迫不及待地入睡。
今晚守夜的是一个名叫支陈的领路人。他是个年轻气盛又有些自负傲慢的男人。
这是他第四次执行受雇安全区出来寻找幸存者的任务了,前三次任务的圆满完成任务让他有些自我膨胀,以至于到这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些飘飘然。
再加上前几日夜晚的平安度过,逐渐让支陈开始卸下心中的警惕和防备。他透过禁闭木门上的一条小缝隙凝视外面的世界,除了“呼呼”狂吹的寒风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存在。
于是长夜漫漫,他不禁感觉到困意。而一闭眼,迎接他的便是身体松散并舒展开来的适意。
支陈入睡了。
外面寒风凛冽,竟吹裂墙皮。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支陈忽然打了个冷颤。常年以来习惯护身的警惕和理智重回大脑,他立马掀起眼皮坐直身子,并迅速凛冽又严肃地扫视周围一圈。
黑色悄静,呼吸彼此起伏,一切如常。
——还好,并未出什么事。
先前还为自己突然打盹而心有歉意和惶恐的支陈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彻底松懈下来,一道残忍摄人而又森然兴奋的癫狂视线几乎将他射穿。
支陈立马浑身颤栗。他僵直抬头,发现上方的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开一条裂缝,一只拳头那么大的血红色眼睛正直勾勾地往里面瞧。
那只眼热烈且无情,泛着只有在凝视猎物时才会有的癫狂与兴奋。
支陈的头皮迅速蹿起一阵麻电。
“黑、黑鸦……是黑鸦!”
支陈发出惊慌而又严厉的喊声。
原本不知不觉熟睡的人群因为这一声喊纷纷惊醒。他们同样发现屋顶之上的血红色眼睛,顿时发出惊恐的喊叫声。
这叫声完全取悦了屋顶上的怪物,它仰天怪叫一声。
“桀——”
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乌鸦的喊叫——它在呼喊同伴!
意识到这点的支陈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比清醒的认知:绝对不能让它把同伴呼喊过来。
这一刻,他握紧身边的长刀,对着屋顶上的黑鸦,用力的刺了过去。
支陈动手的那一刻,其他的引路人也纷纷展开了行动。他们拿出自己的武器,分明是要将那只黑鸦置于死地。
屋顶上的黑鸦确实不敌四人围攻,很快就被杀死,从屋顶上滚落了下来。
这间屋子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支陈和其他领路人立马快速地组织屋内其他的幸存者,要将他们转移到另外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们打开木门,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却不知屋外等着他们的是何等地狱般折磨。
原来屋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包围过来一片血色的眼睛。在漆黑闪烁星光的夜里,这些鲜红色的眼睛完完全全成了生命凋亡前的盛景。
“是、是黑鸦!”
“好多黑鸦!为什么这里的数量会有这么多!”
“怎么办……这次真的要死了……”
绝望笼罩着所有人。哪怕是所谓身经百战的引路人们也是一样。
支陈几乎满头冷汗。他的心脏因为恐惧和不安而剧烈颤抖,他开始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次的任务。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活下来?
当黑鸦怪叫着冲上来的一刻,还不能想出对策的支陈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
一瞬间,鲜血四溅。鲜亮的颜色几乎洒满了沙土的大地和斑驳的断墙。浓重的血腥味则是在夜幕底下四处飘散,仿佛要将整座废弃的城镇全都笼罩。
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黑鸦是不会手软的。它们都是些没有情感的吃人怪物。
转眼间,这支安全行进了五天的队伍已经从最初的三十几人被吃掉还剩十人。
这十人也被冲散了。他们惊慌尖叫着跑往各个方向,努力且顽强地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可有些不幸的人还是会被黑鸦给吃掉。
不多一会儿,十人变成了九人,然后变成了八人、七人、六人……
直到最终,无人幸免。
红眼的怪物游荡,血色残肢铺满一地。寂寥而可怕的黑夜在浓重腥味飘散许远的地方之后,天边处终于慢慢升起一线微光。
那线光即便被浑浊的黄沙覆盖,也仍然透着希望的颜色对着猖狂的黑夜一点一点反抗。并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成功地重新占据天空。
天亮了,怪物的踪迹消失了。
可这座废城里已然一片死气。
然而本以为尚无一人生还,忽然有一黑色身影的清瘦身影从脏乱的地底下动作轻盈地爬了上来。
这是一个少年。眼眸漆黑如深渊的少年。
他看起来对周围可怕又凄惨的环境毫无反应,从地底毫发无损地爬上来之后,便一脸平静地望着天边逐渐升起的艳阳。
然而,他的态度过于冷静反显得淡漠无情了。
少年看了一下小会儿艳阳,便打算抬脚离开此地。而他没走几步,便忽然听见有人呻l吟——
“救救我……好疼……谁能来救救我……”
少年听见声音,漆黑的眼眸底下有一瞬的波动,他连忙去寻声音的来源,最终在一处坍塌的墙壁下找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个女人。
是一个几乎等同于死人的女人。
望着女人被砸得稀巴烂的半边身体和黑鸦撕咬过的伤口,少年眼底的微光彻底熄灭,转而被填满的是一种强烈的痛苦和失望。
那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现状,她始终保持着一点倔强的意识一直在求救,明明她看起来已经不能算是个活人了。
后来,眼前遮挡的石板被人移开,女人透过另外半只还没有被砸得扭曲的眼珠勉强看见了来人。
“啊……是你啊。”
她认出了那少年,还看见了对方脸上那种悲凉又孤独的表情。
明明已经大半个身子踏进了死亡的地界,女人此时的脑袋里却忽然清明了许多。
对于眼前少年,她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那样见不得光的身份。
但女人没有害怕过,因为她这条命最初就是少年给救的,也是少年把她送进了这支可以逃去安全区的队伍,让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和希望。
少年是沉默的,是神秘的。遇见初期女人便见他孑孓一人,孤身踏遍褐土黄沙,时不时用着那样淡漠疏离又沧桑茫然的眼神注视着遥远的天边,看起来像是在孤独等待又像是在极力寻觅某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却因为始终没有线索而身影单行独自凄冷。
女人不知道他究竟在寻找些什么,这个问题像是根软刺在心底,却从来没有机会问出,直到如今的在弥留之际,她终于用尽自己为数不多的力气和意识问出这句话。
“你在找什么?”
你在这个世界寻找了多久?
你又打算找到什么时候停止?
问出口的只有一句话,可是心里却是更深的探究。
然而少年只是半跪在女人面前,沉默得无法给出她半点回应。
直到这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最终,得不到答案的女人像是不在追求执念从而眼神涣散开,她感觉得到自己体内开始异变,她不想死后都要成为怪物,便忍不住哀求道——
“求你……吃掉我吧。”
“我不想成为怪物。”
“求你了……”
女人的这声声哀求少年听到了。
他似有动容。也是在那一刻,他漆黑的眼眸里闪现过奇怪的红色。
似乎是不忍女人的痛苦,最终少年伸出一手覆在了对方一只勉强半睁开的眼睛上,低声说了句:“抱歉……”
尔后,他俯身而去。
片刻之后少年再抬头,嘴角多了一抹嫣红他没用手去擦掉嘴角的颜色,而是双眸麻木又茫然地望着远方,像是沉默死去的雕像,孤寂又绝望。
“我也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他似乎是给出了回应,可身下的那个女人早就没了声音。
少年起身,沉默地掖了掖身上的黑袍,戴上宽大的兜帽,迈开步伐,朝向远方,重新孤身踏上旅程。
稍微改了一下卷一的细节部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