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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 隔夜苍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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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伊宝,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她担心地问。
我想起来,昨晚手机是没电了。母亲每晚必然要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休息。
“妈妈,昨天晚上手机没电了。”
母亲稍稍放心,“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说完,又补充一句,“好好和建峰相处。”
父母都太关心我,时时刻刻盯着我不放。他们不相信我已经忘记了那些阴暗的前尘往事,不肯把我当成普通人。但如今的单伊,已经不再计较有没有人来爱我,又怎么会牵挂过去的那些黯淡日子?女人自己爱自己才最安全。
中午,在一家餐厅见到了曼子和她的男朋友石瑞城,一个神情睿智的男人,相貌是曼子喜欢的深轮廓,凌厉英俊。他们紧跟潮流,认识一周就开始恋爱。但却是最甜蜜的情侣。
曼子如今已经二十七岁,但是笑起来依旧甜美明亮,像个孩子。若干年前,她谈过很多次恋爱,全都无疾而终。我知道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肩膀,她还需要一个掌心。所以当我看见石瑞城悄悄把她杯子里的啤酒换成果汁,看见他把外套褪下来轻轻披在她肩膀上,我为她感到幸福。
曼子朝我举杯的时候,说:“祝你和于建峰幸福。也祝你早日圆满。”她话中有话。
想到建峰,我有一丝的内疚。因为我并不曾像对待爱人一样牵挂过他,我与他在一起,似乎只是因为惯性,因为不忍心让父母担忧。我深知我和建峰在一起,永远不可能圆满。我们都是不轻易对感情臣服的人。他坚持他的沙文主义,而我永远不可能像当年爱赵子明一样去爱于建峰。
三年前,米罗剧场竣工的时候,我作为电视台的记者,去现场采访。那个时候青春欲滴,一切美好。
剧场的外形,是一架倾斜的大提琴,棕褐与灰白的配色,设计师的手笔是大胆而细腻的。在芭蕾舞剧开场前,剧场的设计师被请上台,他瘦高的个子,已经并不年轻,俊朗的面孔微微带着书卷气。他站在舞台中央,只说了一句:你们坐在大提琴中央,你们就是音符。
这句话如同一道水流,轻轻地溅在我耳膜上,发颤。
他走下舞台,正好坐在了我前面。散场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我们四目相对,有一刻的震悚。他对我微微一笑,悄悄塞给我一张名片。我把他的名片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一扇缓缓打开的窗。赵子明。
“你坐在这大提琴中央,就是跨越三个八度的音符。”他的直白令我无措。这句简单的话,居然令二十三岁的单伊心底波澜骤起。
我们很快开始约会,从茶餐厅到歌剧院,从樱花园到他的工作室。他说,单伊,你站在大提琴中央,你就是我的音符。我开始时刻想念他的笑,想念他的声音。彼时的单伊,曾经为一个男人深深沦陷。
尽管我知道,他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他叫我孩子。我在他眼里是年轻的,美好的。他爱护我,甚至很少与我接吻和拥抱。我知道自己正在被爱,亦知道自己正在犯罪。但有些事情,一旦陷下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直到那个夏末的晚上,在他的工作室,他褪去上衣朝我俯身过来,我知道该发生的终究要发生了。这是迟早的事情。他靠在我耳边对我说:“我终于知道,一个人经历一次婚姻以后才找到真爱,实在很不容易。”他又说,“孩子,我会尽快离婚。”
我在那间工作室里,付出了贞洁,付出青春最好的时光,我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次完美的爱情和婚姻。
然而人间从来都是尘土飞扬。没有人能单纯地活。任何事情一旦不再新鲜,便难以维持。有两次,他接到妻子的电话,就匆匆忙忙回家了。我感到耻辱。后来,我们渐渐疏远。他和我的联系越来越少。我会想念他,忍不住打他的电话,但总是得到相同的答案:“对不起,我很忙。”
后来他连手机号也换了。我终于彻底明白,我之于他,永远只是一间鲜亮缤纷的小屋,他再喜欢,也只会用来把玩或小憩,终有一日要厌倦。而他的妻子才是那间踏实的大房子,给他踏实的安全感。
最后一次见面,这个叫做赵子明的男人接完他妻子的电话,就递给我一些零钱,“你打车回去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我接过钱,用力仍在他的脸上,“赵先生,你大可以天天去寻新鲜,不过,小心某一天摔断了筋骨!”
我铿锵地转身走出他的工作室,我必须给他看见我的背影是无谓的。单伊绝非抱着男人双腿哭泣乞求的女人。但是一走出他的房子,我立刻颓软下来,一颗心仿佛被掏走一半,泪水横流。
那个飘雪的冬夜,我没有回公寓,走到一盏路灯下,不知来路。然后夜深了,雪大了。雪花如同飞蛾,汹涌地扑在灯罩上,然后滑落。我守着路灯瑟缩发抖,直至天亮。
当时那样渴望拥有一个家,完整地拥有一个深爱的人,有一扇家门每天大方地为我打开,可以看见阳台上跃动的光影,可以与爱人享用周末的烛光晚餐,可以与他畅聊到黎明。那个时候,曾经靠这样的幻象,爱了一个人那么久。与多数第三者情人一样,在这场战局里,我始终只是个局外人。从此宁愿单身,也不愿意轻易去爱。
一个女人的恋爱,若是从别人的围城开始,她就是自酿苦酒。
幸好,如今我还能再世为人。那时,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对曼子说,我还光鲜,我还有力气去遇见下一个人。
然而下一个人又在哪里?他不会是于建峰。
我又想起徐衍之那双澄澈深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