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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二章 像朋友那样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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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入夏,天气一日比一日酷热。为了赶剧本的进度,我每晚窝只在房间里敲键盘。
房间里没有开冷气,因为电费昂贵。我的父母连车子房子都一并卖掉,单家一落千丈,从前是父母支持我,现在是我支持他们。我必须应付一切琐碎的事物。在结婚以前,我也不愿接受建峰的资助,所以日子彻底拮据下来。
父亲还有债务要还。我只得背着父母卖掉了他们为我买的新房。把存折送回去的时候,母亲竟然捶胸顿足,哭着说我实在不懂事。但是事已至此,我任何没有办法。
卖掉了新房,也就卖掉了徐衍之为我设计的那个阳台。我们彻底再无半点瓜葛。多么干净利落。很好,一颗心完全空下来,不再有任何牵挂。
我会好好地待建峰。因为他是爱我的。
父母亲前几天搬出豪华的复式公寓,住进了浦街的一间老式单元房。我去看过那房子,它已经很旧,二十年前的老屋,打扫得干净,墙壁也经过了翻新,但仍旧掩不住墙角的裂痕。
我心里酸痛。不久前还锦衣玉食的父亲母亲,此刻只能住这样残旧的老屋。世事难料,很多东西都昂贵,到手的东西说不定下一秒就碎掉。
想起杜甫送李白的一句诗,秋来相顾尚飘蓬——多么形象啊,人生无常,一步差池,便成为飘零的飞蓬。
现在我不得不日夜赶稿,为好几家杂志社写专栏。
屋子里闷热无比,叫人汗如雨下。电脑也时不时罢工。我只得先起身去厨房倒水喝。却听到门铃大作。
房子里向来没有访客。我以为是房东来收水电费,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人。
很优雅的一个女人:身上配戴考究,一只鳄鱼皮手袋,左手无名指上戴一枚钻戒,手表是古画样式,看得出环境极佳。浅紫色的窄身裙子,黑色丝袜与高跟鞋,有她的一股高贵与神秘,五官深刻,面孔是细致的浓妆。鼻翼上有一颗痣,恰到好处地点缀了整张白皙高贵的面颊。
人真美。
“请问你是不是单伊小姐?”她问。
我很诧异,“找我有事吗?”
她嘴角轻扬,有风情万种。“能不能进去坐着说话?”
“不好意思。”我请她进屋,为她倒一杯咖啡。
她接过去捧在手上,“谢谢。”
“请问你是?”
她没有回答我,却说,“原来单小姐是这么清秀的人。应该早点来拜访的。”她继续看着我,以审视的眼光,“单小姐笔杆子很不错。”
“混江湖吃饭而已。”
“我看了单小姐的许多文章,”她似乎很有兴致,“比如《冬虫夏草》,《纸房子》,《无人相顾》。都很有趣。”
她评论我的文章“很有趣”。这倒新鲜。但她并不单纯像是一位读者。
“过奖了,”我笑,“其实批评我的人更多。”
“单小姐新写的剧本什么时候放映?我要去关注。”
“呵呵,那是天长日久的事情。”
“单小姐似乎看男人看得很透彻?”她的语气很斯文。
我耸耸肩,“朋友说我已经心理老态了。”
“高明的男人会找女人做朋友,平凡的男人只会找女人做情人。”她轻轻说。
这句话出自我的一篇文章。难得她说得一字不差。“谢谢你。”我感激她。
“太客气了。我只是喜欢你的文章。”
我笑一笑。
她又问,“单小姐好像还是单身?”
“你怎么知道?”
“写作的女人要是结婚,文字会变得俗气。”她说起话来平静如水,但棱角分明异常。
“谢谢你夸奖。”
“那么,”她眼帘轻转,“有没有爱人?”
她的眼神在微笑,却只有一种千里之外的亲切。她的面孔写满波澜不惊的好奇,包括那颗美丽的痣。那双眼光里始终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想在我这里寻找什么结论。女人之间的敏感使我一开始就发现这一点。
“你看呢?”我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她整个人很有味道,和她讲话可以提神。
“单小姐才情过人,恐怕一般的男人难以相配哦。”她仿佛在试探答案。
“呵,其实是我太刻板。无福之人。”我实话实说。或者我该说,我有个男友,即将结婚。
“但是,像单小姐这样诗意的女人不多呢。”
“诗意也失意。”
“因为你是有才情的女人。”她叹一口气,低眉浅笑,“不知道单小姐眼中的理想男人是怎样的?”
“我长期节食,没有余力考虑男人。”
她笑出声来,但仍然安静。我发觉她笑起来好似一朵冰玉兰,美得空旷。
“如果真的对男人不感兴趣,可不太妙。”她有一丝调皮,但仍然优雅。
“我再过不久就要走进围城,所以,可想可看的男人只有一个。”
她抬头看我一眼,“女人总是要有婚姻才完整的。”她是聪慧的女人,立刻懂得我即将结婚。她又不声不响低下头去拨弄咖啡杯里的小勺子。然后起身笑道,“单小姐,告辞了。希望你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多谢。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读者而已。你的读者之一。”
“谢谢你关注我。”
“谢谢你的咖啡。祝你幸福。”紫衣女人笑着向我点点头,优雅转身。
我转头看了一下她刚才捧过的咖啡杯子,里面的咖啡一口都没动。已经凉了。
曼子怀孕了,心情很好,又说是石瑞城待她呵护备至,所以整个人变得很开心。新生命的到来,果真是一个家庭新的开始。
她在周末约我出去购物。我们血拼了好几家商场,买的全部是婴儿用品。为了照顾有身孕的她,我尽管把东西都揽在自己手上。不出半天,已经是精疲力竭。
曼子对我说,“辛苦了,我请你吃饭。”
“算你有良心。”
“请你吃红酒牛排吧。”
“多奢侈。不如把我那盘折现送给我。”
她瞪我,“你真是俗不可耐。”
“现在的单伊不仅俗,而且脸皮厚。如果谁拿钞票扔在我脸上,我毫不迟疑也要捡起来。”我笑笑。
“单伊,你现在……你又固执,就算要结婚了,也死活不肯接受建峰的资助。”曼子面带怜惜。
我摇摇头,“卖了江滩的新房,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新房子也卖了?”她吃了一惊。
“建峰已经另买了一套。他的大男子主义,不想住岳丈提供的房子。”我顿了顿,“建峰确实待我很好。我嫁给他,是福气。”我嘴上说,心里却空洞。
“建峰真的很好。你也千万别为了面子亏待自己。你一向有这个毛病。”曼子心疼我。
我抱一抱她,“面子值多少钱?我们去吃日本菜。”
“可是你从来不吃日本菜啊,你说半生不熟吃了容易长蛔虫。”
“蛔虫也好,替我把霉运都消化掉。”我笑,“重要的是有你请客。”
“小气家家。”她拧一下我的鼻子。
曼子硬说要带我去奢侈一番,所以请我去一家很精致的日本料理店。在市郊,我从未到过的一片街区。
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进日本料理店。以前有钱时,不喜欢去,现在却只得望而兴叹。
店里有三味弦和小鼓的节奏,虽然店里是木质装潢,但门窗却是全自动化。桌椅门窗上有细致的雕龙画凤,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有身着华丽和服的美丽店员上前为我们安排座位。一切人与物,都精致到细胞里。
“在这里吃一餐,恐怕等于五星饭店住一晚。”我叹。
“哪里有那么严重?”
“现在的单伊很窘迫,所以事事都要叹一下。”
“记得我这份人情就够了。”曼子说。
我们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曼子把菜谱递过来让我点餐。我接过菜谱的瞬间,看到从门口进来一个人,不,两个人。我的一颗心仿佛石头一样掉下来,砸在胸腔上。
那年轻的女孩子吊在男人的臂弯里,巧笑倩兮,有一对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种青春欲滴的新鲜美。男人侧着身子,我看不见他的面目,但只看背影和衣着,我就知道他是谁。他们在店员的指引下向里面的VIP间走去。
我的一颗心发凉。饭还没有吃,我便噎住了。
“曼子,我们换一个地方吃饭吧。”我站起来,有点晕。
曼子很诧异,“怎么回事?都说了,不用替我省钱。”
“我闻到芥末的味道,会作呕。”
“但是……”
曼子还没说完,我就拉着她走出去。大包小包堆叠在身上,我的脸色又不好,所以一定狼狈。
“单伊,你今天怎么回事?”曼子问。
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我之前忘记了,我对芥末过敏。”
曼子也不多问,只好顺着我上了一辆计程车。
“曼子,陪我去夜市。”夜市嘈杂,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用担心说错话,不用担心失态。
我们到江滩的夜市小街,找了一家小店坐定。我向服务员要了烤肉和香槟酒。我心里好似堵了一块石头,香槟刚送上来,就开始牛饮。
我给自己倒满一杯,又给曼子倒了小半杯递给她,“孕妇喝少量的酒可以帮助消化,还可以减轻妊娠水肿。”
“谢谢。”她接过去。
“有了孩子,女人就完整了。”
“瑞城也这样说。”她扬起唇角,笑容里有一丝母性的光彩。
拥有孩子,只是一项属于女人的平凡又伟大的仪式。但还有太多女人一世不得子女,于是残缺一生。有爱,才能真正有子女。无爱的人,恐怕永远没有机会孕育孩子。比如单伊。
我将香槟吞下肚,那透明的液体仿佛有千斤重,从喉咙滑至脏腑,将一颗心牢牢压住。
“曼子,切忌同时喝牛奶豆浆,也不要吃巧克力就牛奶喝,少运动少做家务。鞋子要穿松软的。少吃水果海鲜,不要喝乳酸饮料。总之,一切小心,”我边喝酒边向曼子传播孕妇保健细则,一通废话一股脑地倒出,“不要喝浓茶,也不要吃凉的东西,少看电视和电脑。还有,不要常常戴隐形眼镜……”
“单伊,你有心事。” 她打断我。
“心事?你用脚趾头看见的?”我笑了笑,咕噜喝下一大口酒,“人生得意须尽欢,想心事做什么啊?”
“但你并不得意。因为伯父的身体?因为要结婚?”曼子细细地说,“很多事情想开点就好,不必总想着烦心事。”
“现在只有钱可以让我烦恼。你以为?”我呵呵笑。
曼子叹气,“也是。你一向生活得简单。”
“世事从来都不复杂,就好比地理只不过是断层的问题。”
曼子不喝酒,只略微吃了几片烤肉和蔬菜。我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酒杯是小号的,可以一口喝完。我大口喝酒,把一盘烤肉吃得精光。
“你这样吃法,一下子就会发胖。”曼子说。
我倒了一杯酒,朝她举杯,“曼子,这杯敬你怀孕。”
我一口喝完,再斟一杯,“这杯,再敬我的初恋。”
她怔在那里。
我继续喝,“这杯,敬你送我的那些香水……这杯,敬你骑单车载我去学校。”
“那是中学时候的事了。”
我又倒上一杯,“再敬你……敬你今晚请我吃饭。”
“单伊,你醉了。”她夺下我的杯子,“能不能你告诉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好得很呢。”我把酒杯夺回来。
曼子握住我的手,“你并不开心。但是事已至此,回天乏术的事情又何必太在意呢?我认识的单伊不羁不吝,不会轻易无法自拔。虽然伯父的生意没有了,但是只要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就好过一切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曼子,我爱了上一个人。”我说得很认真。
曼子点点头,“建峰待你那么好,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感动的。”
“什么建峰?什么狗屁建峰!”我站起来,扬声说。旁边的一干食客都朝这边看过来。曼子赶紧拉我坐下。
我笑起来,“男人多金又怎么样?总不是你的那杯茶。可爱的男人太少了。对于男人,你受得住,就受下去;受不住,就蹬脚走人!何必傻乎乎地期待一个柳下惠,把自己嫁掉。可是,嫁掉了又有什么好的?女人默默地做好妻子,迟早又变成丈夫口中的‘她并不了解我’。”
“单伊,你醉了。”曼子想让我就此打住。
我摆摆手继续说,“至于,有些女人真的遇到柳下惠,自以为睡在他怀中相安一夜是无比浪漫,谁知醒来头却枕着石头。所以说,永远别指望良辰美景固若金汤……”我说得很激动,甚至流出眼泪。
“我的天!我送你回家。” 曼子慌乱了手脚,把我从座位里拉起来。
“曼子,”我推开她,“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但不是建峰。”我倒掉酒瓶里最后一点香槟,拿在手里晃了晃,对曼子说,“这最后一杯,敬我爱的那个人。”
曼子的视线顿时在我脸上凝住了。但她没有说话,只默默扶起我往外走。
她拦了一辆计程车把我送回公寓。送我到公寓楼下,她还要陪我上楼,但我坚持不肯。她刚刚下车,我又推了她进去,对司机报了她的地址,“师傅,慢点开车。”
曼子还要下车来,我立刻又推她进去,“你放心,我这都到楼底下了。”她拗不过我,只好说,“上楼小心。”
我拍拍车门跟她道别。
夜的风是凉的,空气分子钻进毛孔里,我觉得胸中那口闷气依旧严严实实堵在那里。这个时间没什么人,我便在楼梯口坐下来,轻声哼唱起一首英文老歌,渐渐地放开声音唱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喝酒,又为谁唱歌。一曲唱完,想起于建峰和那位新鲜得可以溢出汁水来的年轻女孩,我大声骂一句,“去你的于建峰!什么甜言蜜语。屁话!”
又想起父母亲迁居老房子,父亲仍然卧病在床,心里开始阵痛。后来脑海中持续闪过徐衍之的面孔,酸涩无比。
我想我该上楼去了,我该去赶稿,该努力地赚钱,我该让父母放心……但是,我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让他们放心了。我笑出声,有眼泪涌出来。半晌,我终于站起来,但腿脚都乏力,一根街灯看成两个影,眼前的建筑都在微微地打转。我只好扶住楼梯往上走。
“单伊。”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男人暗哑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我,身上的米色衬衫在昏暗的街灯里显得很温暖。他晶亮的眸子在凝视我。
我的酒醒了一半。
“徐衍之。”我的声音发颤。
他走过来,只到我跟前二十公分的地方,便停住了。然后他就那样凝视我,我看到他眼里的酸楚和疼痛,有晶莹的东西在那里流动。
我也怔怔地看着他,此刻香槟融进血液,留下苦味。连指尖发梢都是苦涩的。
我们相互凝视,近在咫尺却比天涯更远。除了两相凝望,又能怎样。他的忧伤的眉头,疼痛的目光,就那样对着我。这样的眼神让我感到苍凉而温暖,胜过千言万语。
良久,他说,“上去吧,小心感冒。”他的声音在抖。
我恍悟,才缓缓背过身,朝楼上走。我听见他的气息静止在原地,他仍然在注视我。
“我送你上去。”他在后面轻轻地说。
我停下脚步,哽住,几乎说不出话,只觉得两行滚热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不用了,谢谢你。”我深吸一口气,“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他站在我身后,没有动,也没有道晚安。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上楼,我知道自己如果再多停留一刻,将会无法自拔。但是酒精分子在血液中来回冲撞,每个细胞都是酸痛的,一双腿似乎有千斤的重量。走上二楼的楼道间,终于再也迈不开脚步。我在楼梯上坐下来。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醉,但脑中却异常清醒。又有眼泪顺着旧的泪痕滚下来。
单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真够丢人。
从楼梯间的窗户看出去,还有万家灯火悬在远处的高楼中,仿佛海市。我看了一会,视线又开始模糊。罢了,眼泪这东西廉价得要命,又不是流出来变珍珠可以卖钱。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我一向认为只有愚蠢的女人才哭天伤地,看来只是自命清高。世上真正聪明的女人能有几个?
但是刚一抬起头,又有泪往外溢。真够丢脸。我埋下头去。
不一会,有一双手轻轻抚上我的头顶。那掌心的熟悉的温度,自头顶延伸到脚跟。
我触电般地抬起头来。那个熟悉的面孔逆光对着我。徐衍之的手停在我的发梢不动了。
“你还没走?”我说。
“你醉了。我送你进屋。”他轻声说,然后扶起我来,让我靠在他的肩头,和我一起上楼梯。这样安全的肩膀,让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朵孤凉的花,在凋零的瞬间被包裹起来。很暖。我听到他低低颤抖的气息。第一次这样的贴近。他衬衫上的清香,臂弯里的温度还有手掌的温存,此刻被我用心记住。我知道只此一次,不会再有机会。
到家了。我轻轻拿下他放在我肩头的手。很想就这样自私地在他肩膀停靠,几分钟也好。然而我们只是朋友。
“谢谢。”我向他说。
他只是看着我,顿了顿才说,“晚安。”
但我只用听,也知道那双眼里亦有一层透明温热的液体。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自己承受不住。
“单伊……”他仿佛欲言又止,又说,“我本来不该再见到你。所以我知道自己在冒险,冒很大的险。”
我转眼看他。那双眼睛疼痛且苍凉。他深深看着我。空气在我们对视的距离中凝结,记忆停止了,时间也不再流了。我感觉我们在慢慢地靠近,他的气息和温度渗入我的心脏,发烫。
他的手轻轻放在我肩膀上,那样温暖的手心。我不自主地向他靠近。他的脸就这样朝我俯下来,我心里狂跳。我能预感这将是一个怎样的吻,充盈了所有的记忆与企望,一生一次的吻。
但是我们的唇在即将相触的瞬间停住了。我与他这么默契,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我们记得道德伦常的底线。
我默然转过身,他也松开我的肩膀。无话。我听到彼此心里面深深的叹息。
浑浑噩噩开门就进屋,却听到他微微哽咽的声音,“以后千万不要再一个人喝酒……保重。”
保重。再见。我们总会这样,才遇见,便又要说再见。
我回头对他说,“再会。”似乎是一个道别。
却在转身的瞬间掉下泪来。
我们是朋友。亦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