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40、第四十章

　　出国才半年，苏征便连滚带爬地回来了，只恨爹妈少给他生了两条腿。回国的头两个星期，他不停地吃，活像个饿死鬼。鲁、川、粤、闽、苏、浙、湘、徽，东西南北中，是甭管哪个菜系，什么口味，只要是中国菜，只要锦都有的，苏征都要想尽办法去尝尝，几乎吃遍了锦都的大街小巷。不管去吃什么，去哪里吃，他总要拉上凌霄。因为两个人去吃不仅可以五五分帐，还可以多点些菜。凌霄不想去，可耐不住苏征死气白列生拉硬扯。凌霄见苏征这架势，便直问他去的是美国吗？不是去的非洲吧？苏征赌咒发誓说他去的绝对是美国。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美国绝对是人间地狱。”就在回国后的第二天苏征坐在一家经营淮扬菜的食府里的一张八仙桌儿旁一边吃着清炖狮子头一边对凌霄挥动着手臂说，“我本来还以为锦都是人间地狱，可是到了美国我才知道，原来美国才是人间地狱，中国锦都才是天堂。美国是要啥没啥，锦都是要啥有啥！有美食，有母语，有我们的传统文化，有老婆孩子。”

　　“可你原来不是一直觉得在锦都生活很不开心，负担太重吗？”凌霄疑惑。

　　“那是因为我以前不懂得珍惜啊！不仅对我拥有的一切熟视无睹，还仇视它们，把它们看成是负担。”

　　“现在它们不是负担了？”凌霄又问。

　　“当然了，现在也还是负担，不过这要分怎么看了！在美国的这半年我想清楚了很多事儿。哥们儿，我跟你说呀，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这么宝贵人生经验我还不告诉他们去呢。你可听好了，有负担好啊！”

　　“有负担好什么？喝醉了吧，你。”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三十多年来我从没像今天这么清醒过。我说有负担好那不可不是瞎说的，那是有道理的！其实应该说是哲理更准确？”

　　“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有负担说明你富有，比如说我吧原来一直觉得这老婆孩子是负担，对吧？可是我有老婆孩子才有这种负担不是？我要是没老婆孩子我倒是没负担了。我原来还嫌工作烦，可我有工作我才烦啊，我要是没工作我倒是不用烦了。还有我嫌这个城市闹，嫌锦都城里这密密麻麻的人是负担，可等我到了美国往那大学城里一蹲，倒是清净了，大白天的在大马路上就算你抗着个扁担横晃也碰不着人，跟在野地里走没什么分别，感觉自己活像孤魂野鬼。在美国我是天天想念锦都的热闹啊，天天想念我们公司，想念我老婆和我女儿。如今我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有负担是幸福的，没负担才是悲哀。反正我是再也不想离开锦都离开家了。”

　　“那你不想接着读书啦？还有，你不给西方自由主义思潮收尸了？也不传播伟大的中国文化了？”

　　“这些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的无私奉献的精神呢？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呢？”

　　“我还是先紧着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奉献好了，也先紧着我自己人道人道再说。”苏征一边说一边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菜。

　　“你别吃了，我真怕你撑着了！”凌霄被苏征的吃相给吓到了，“你为什么不叫你老婆跟你一起来吃饭，非缠着我呢！”

　　“叫了，我老婆不来！孩子太小，出来太罗嗦，她照顾孩子还特心细，这天冷了也不行，热了也不是，不冷不热有风也不行，下雨下雪就更不可以了。现在她把一切都给了孩子了，干脆顾不上我。我回不回家，吃不吃饭她一概不管。我呢，只有自己觅食了！跟你说啊，将来结了婚别急着要孩子，这有了孩子老婆就不是你的了！”

　　“你刚还说有负担是好事！”

　　“这完全是两码事，你别偷换概念！”

　　“依我看，就是一码事，你这个人啊，就是不安于现状，到什么时候都能挑出毛病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觉得我这样儿挺好。我这是指点人生，经验之谈，信不信由你！”

　　“……”凌霄无语。

　　“你说咱们今儿宵夜上哪儿吃去？”苏征终于放下了筷子问凌霄。

　　“啊？还吃啊！”凌霄瞪圆眼睛，“要吃你一个人去吃吧，我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那就算了吧，其实我也吃不下了，我呀，就是还没吃够，总想把这半年多落下的都补上！”

　　“你在美国没吃饭啊？”

　　“吃了！”

　　“那不就得了，你也没落下呀！”

　　“可我吃得不好啊！太不好啦，我是想锦都的好吃的都想疯了。我天天都在想，别让我回去，有朝一日我要是回了锦都我非吃他个天昏地暗不可。”

　　“那你做到了，你看看外面！”凌霄指了指窗户。

　　苏征看了看窗外，还真是天色已晚，这才终于冲着服务生挥了挥袖子，“服务员，买单！”

　　胡吃海塞了两个星期，苏征总算把注意力从他的肚子转移开了。转移到哪里去了呢？转移到了传统文化上去了。突然着了魔似地要看京戏，还非要看现场，说现场看京戏才最有感觉。可巧这几日锦都城的大剧场都没有京剧剧目，各大剧场都憋着排练春节期间的大型的演出，春节之前也只有一些歌舞演出，儿童剧目上演，无论京剧还是什么剧，反正大戏是一出没有。大剧院没了指望，又去小剧院打听，小剧院也没有。苏征还不死心，便缠着凌霄让他帮忙打听哪儿有京戏演，说这演京戏的地儿有时候在中国的外国人反要比中国人都清楚。苏征非要看戏那劲头儿颇似吸大烟的人犯了烟瘾，砸锅卖铁也好，怎么都好，反正既刻要抽上一口才能舒坦。只是犯烟瘾的人有情可原，因为他们惯常就是吸大烟的。可这个苏征犯戏瘾却有些说不通，因为他原本不爱看京戏，也很少看京戏。如果说他是到了美国以后才染上京戏瘾的，那就更说不通了。说不通也不说了，总之很怪，苏征只不过在美国呆了半年，就脱胎换骨了一样。

　　只是凌霄要被他烦死了，如今凌霄的心思都在左小娅那儿，实在是没有精神跟苏征混搅。只是苏征又回公司上班来了，只和他隔了一道门，他想逃都无处可逃。凌霄被苏征缠的已连着好几天没见到左小娅了，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这天趁着中午吃完饭的功夫儿赶紧给左小娅打了个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一起吃晚饭。不想左小娅却说没时间，说这几天晚上都忙。凌霄问她忙什么，她只说瞎忙。凌霄以为自己连着好几天都没给她打电话她生气了，便跟左小娅说了苏征回来的事。说苏征这些天一直缠着他，一天到晚让他陪他一起去吃饭，他实在是没办法。左小娅说今天他不缠了吗？凌霄就说现在他不缠着他吃饭了，只是缠着他问哪儿唱京戏的，疯了似地要看京戏，可是他也不知道哪儿有京戏演。不想左小娅当即说她知道，还说她送给他们两张票，让他们明晚去看。凌霄又问她去不去，左小娅说她也去。凌霄一听左小娅也去，便开心的不得了，挂了电话就立刻去隔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苏征。苏征一听是左小娅送的京剧票，便张大嘴巴，半天也合不上。终于合上了吧人又发起痴癫来，呆了半晌，追着凌霄逼问他什么时候和左小娅这么好了？他们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凌霄解释说他和左小娅不像苏征想的那样，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不过他正在努力当中，希望能尽快和左小娅变成苏征想像的那种关系。苏征听了凌霄的话当即顿足捶胸大呼冤枉，凌霄问他有什么可冤枉的。苏征答说怎么不冤枉？他在认识左下娅之前就结了婚，他冤大了，早知道有朝一日能认识小娅，他死也不会结婚的。如果他没结婚，左小娅是绝对轮不到凌霄头上的，如今便宜了凌霄，他如何能够心甘！凌霄气得直翻白眼，只说他又犯病了。昨儿还说从今以后要珍惜自己拥有的，不再这山望着那山高了，这才多会儿功夫，又看别的女人好了，自己老婆什么都不是了。苏征却还不服气，跳将起来，指着凌霄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如果他们两个换换，凌霄如今是有老婆的人，而他苏征是自由人，在追左小娅，看他凌霄还会不会这么说。

　　苏征的话还真起了作用，的确让凌霄产生了这样的联想，想他凌霄是有老婆的人，而苏征却是个自由人，如今苏征正在狂热地在追求着小娅，这样一联想，凌霄便直觉得血往上涌，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于是凌霄当即没了二话，只凭着苏征去喊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