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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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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大人事务繁忙,本公子贸然打扰,实在失礼。”卫昭笑着替长孙恪倒了杯热茶。
“就算卫公子不来,我也是要走一趟侯府的。”
长孙恪饮了口茶水,虽是陈茶,但忙了一夜,茶香入脾,仍觉神清气爽。
“哦?这么说来长孙大人这里是有眉目了?”
“昨夜在东榆林巷鸿胪寺丞张炳家中,梅玉茞被抓捕归案。”
卫昭惊道:“张炳?!那日长孙大人言梅玉茞是南梁的细作,难道说张炳也是……”
“不,梅苑案远比想象中的复杂。此案不仅仅牵涉南梁北燕两方……至少有四方势力。”
“四方!”卫昭拔高了嗓音。
长孙恪微微眯起眸子:“张炳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
“昨夜我抓捕梅玉茞回来人便死了,中毒身亡。梅玉茞招认行刺完颜鸿一事由张炳主使,由自己执行,并且供认不讳他二人均为南梁做事。如今张炳畏罪自杀,卫公子可以脱罪了。”
卫昭并没有太多欢喜,反而觉得越陷越深,满桌佳肴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想起长孙恪适才所说,他忽然明白过来。
“按照我先前所设想的,此案若要发生至少满足三个条件,也就是说,凶手必定在当日出现在梅苑的人当中,而且要将时机把握的分毫不差。如果张炳与梅玉茞同为南梁一方,那么完颜鸿的雅间之中便已经存在两方势力。一为南梁,一为北燕。而这两方势力都要完颜鸿死。”
“一旦完颜鸿死,北燕可借机发难索要朔北六州,又或者借机寻衅,挑起朔北战争。大齐若与北燕交兵,南梁便可趁机发兵,牵制大齐主力军。所谓远交近攻,由此看来,南梁与北燕暗中联手设下此局也未尝不可。”
长孙恪说道:“梅玉茞擅用寒丝刃,是江湖一流刺客,从未失手。案发时,梅玉茞还在戏台上,戏台与雅间笔直正对,他埋伏在那里必是要借机行刺。但完颜鸿尸体上却并未发现寒丝刃的伤痕。”
“梅玉茞在说谎。”卫昭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杂乱无章的敲打着,而后忽然顿住:“我明白长孙大人的意思了,梅苑案背后牵扯的是四国利益,能让四国大费周章,他们所图必是朔北六州,甚至更大!”
“不错。不过就目前形势看来,几方势力之间似乎出现了分歧。我猜测,案发时必定出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让梅玉茞没有出手的机会。也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几方势力的合作就此决裂。”
“意料之外的状况……”卫昭忽然一惊。
“长孙大人有没有想过,我确实是冤枉的。他们想要完颜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死。如果那个人是我,虽然可以令皇上趁机对卫家出手,挑拨卫家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引两方相斗。但事实上这对此案并无过多利处,至少短时间内看不到效果。”
“可如果那个人是阿良呢?”
卫昭像是忽然打开了思路,继续说道:“韩崇良是韩庆独子,若是他杀了完颜鸿……韩庆镇守朔北六州,皇上为稳住韩庆,自然也得保下韩崇良。但北燕却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一来,边关矛盾加剧,战火一触即发。”
“阿良一向喜欢宝刀兵器,偏他府上一个门客最近献上寒月刃。阿良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得了宝刀必然会拿与大家赏玩。冯遇预先订了梅苑雅间相邀,北燕人趁机获悉时间,也在当日出现在梅苑。”
“秦玉笙也是他们设计的一环。他们借机出言相辱,阿良与我素来关系亲厚,定会为我出气。双方一旦起了冲突,便有机会行事。唯一错算的便是我。”
“我对兵刃并无兴趣,只是瞧那宝刀甚好,一时兴起想与阿良讨要赠予我二哥防身罢了。冲出雅间时,张炳说他摔了一跤。我想,他们的目标本就是韩崇良,只不过张炳那一跤使得侍卫措手不及,早早将完颜鸿推出,反而选错了目标。”
长孙恪沉吟片刻,道:“不管是你还是韩崇良,他们的结果总归是达到了,完颜鸿已死,死在盛京城。你们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不过至少我们能确定一件事,完颜鸿的确死在雅间。”
“而梅玉茞既然没有出手,便没有必要在案发后匆忙逃离,他大可以继续隐藏在梅苑。除非他能预先知晓我抓到了南梁细作,并且细作会将他当日行动供出。”
“但那细作是在梅苑案发前日黎明时被抓,且梅玉茞当日并未与细作联络,更无从得知细作已被捕。也就是说,梅玉茞匆忙出逃,必定是案发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人。”
“张炳作为直接见证人,南府必定会在张家设伏。梅玉茞明知张家有埋伏,却依然潜入张家刺杀张炳的小妾。原因有二,其一那女人是此案关键人物。其二,梅玉茞有把柄在她手上。不管一二,只要她死了,所有的线索都将被切断。”
卫昭又道:“但梅玉茞承认自己是南梁细作,又承认自己杀了完颜鸿,如此便会使南梁与北燕结下梁子,反而将齐国摘了出去……他这样做目的何在?除非他根本不是南梁一方。”
“还有,完颜鸿三侍卫在此案中又是扮演什么角色。尹士均在北燕经营多年,颇有势力,此次出使大齐必然做好万全准备,绝不会让唯一的外甥轻易死去。虎毒不食子,虽然完颜哲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但眼下他还需要尹士均,便不会叫完颜鸿送死。”
“倒是北燕皇子间争斗日渐激烈,若有人趁此机会设计完颜鸿,一来除掉一个敌手,二来给了北燕出兵讨伐的机会,完颜哲自然高兴。若是这样,那三侍卫必定已被收买。雅间之中也必定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再加上董昱之死还不知与梅苑案是否有牵扯。”
卫昭烦躁的挠了挠头:“我的老天,这也太复杂了。”
长孙恪倒不以为然。
“各国的细作网本就错综复杂,有间,亦有反间。我们要做的便是从杂乱无章的庞大线索中抽丝剥茧,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从假象之中寻找真相。”
卫昭却道:“可有时假象背后未必是真相,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所以寻找真相的路往往是用鲜血铺就而成。不管有多少假象掩盖,真相总有一天会降临。”
卫昭垂眸片刻,忽地抬起头来:“长孙大人,我想要一个真相。”
“可以。”
又是答应的这么痛快。
卫昭托着下巴左右打量着长孙恪,说道:“其实长孙大人也想弄清楚案情真相吧。张炳畏罪自杀,就留给北燕一个梅玉茞为证,北燕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妥协。”
“还有,南府大狱可是幽冥地狱一般的存在。张炳入狱之后必定要搜查全身,而他却中毒身亡,定是有人毒杀。这么说来长孙大人手底下也不干净嘛。”
长孙恪眉梢一挑:“水至清则无鱼。”
“长孙大人想浑水摸鱼咯?”
“卫公子先好生休息,天黑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时就知道了。”
“好吧。”
卫昭摩拳擦掌,激动不已。想要小憩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夜里,卫昭胡乱吃了口饭,迫不及待的去找长孙恪。
至于霍宝儿,劝的嗓子都干了,仍是劝不下,唯恐自家少爷深夜出门再出什么意外。
“行了宝儿,你就在南府等着,本少爷去去就回。”
“少爷,这太危险了,宝儿绝不能离开少爷身边半步……”
“你啊,真出了危险自有长孙大人保护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
“没有可是。”展翼忽然鬼魅一般出现在霍宝儿身后,手指一点,霍宝儿当即晕了过去。
“点了睡穴而已,卫公子放心去吧,下官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长孙恪瞥了展翼一眼。
常年在长孙恪身边伺候,展翼已经对自家大人的情绪拿捏的非常准确。这一眼看似波澜不惊,但展翼却是知道,他家大人很高兴。
果然巴结卫公子这事儿有门儿!
“走吧。”
长孙恪递给卫昭一件黑色斗篷,又点上一盏风灯。烛光摇曳,在幽暗的巷弄投下暗红的光圈。
从南府出来,到内城车马店赁了一辆马车,马车绕内城驶了一圈,从洒金门经过,进入外城夕水街。
二人下了马车,沿着夕水街向东而行,在一处简陋的民宅停下。
长孙恪抬起门环有节奏的敲了几下,很快院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打扮是个力夫。
“老大!”
乍一听这称呼,卫昭险些栽倒。他小声询问:“他在叫你?”
长孙恪轻轻‘嗯’了一声。
待二人进入院子,年轻力夫左右看了眼,确认没有尾巴,匆忙将院门关上。
这时从屋中走出一个中年人,十分恭敬的朝长孙恪叉手行礼:“老大!”
卫昭心思一转,低声道:“这是帮派中人?”
“雁行堂堂主孟三。”
“雁行堂?”卫昭倒是听韩崇良说过江湖事,对江湖门派也略有耳闻,却是从未有过接触。如今遇上,竟觉十分新鲜。
“孟三见过卫三公子。”
卫昭更是惊讶:“你认识我?”
孟三笑道:“雁行堂的势力范围正是盛京城东一带,卫三公子时常流连百荟街,在下自然认得。”
“原来如此。只是雁行堂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长孙恪道:“盛京城总体来说有四大帮派,分别掌东西南北四城。四城范围内又有十数小帮派,分掌不同街市。帮派中人遍布各行各业,所做之事颇为繁杂,与官府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雁行堂是情报组织,帮内兄弟分散在各处充作眼线,这盛京城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和南府倒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你是打算将梅苑案交给雁行堂的人来查?”
“有何不可。孟三,最近盛京城可有异动?”
“禀老大,我们的人最近在城中发现苍狼杀手团的人。”
“苍狼杀手团又是什么东西?”
长孙恪道:“苍狼杀手团是杀手组织,常年活动在西北一带,是北燕的势力。”
“北燕?难道是冲着完颜鸿来的?”
孟三道:“苍狼此次派出的杀手是血刀浮屠。我们的人暗中盯梢,观他行动,不像刺杀,倒像在保护什么人。”
“继续盯着。在梅苑,下河村董昱家,内城卫韩陆冯四家还有北燕使者驿馆几处多加监视,一旦有异,即刻来禀。”
“小人明白!”
从民宅出来许久,卫昭仍觉有些恍惚。心中有许多不明之处,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雁行堂是长孙大人建立的?”
“不是。”
“那为何他们会对长孙大人毕恭毕敬?”
“城东一带最大的帮派原本是天鹰堂,效忠朝中某位官员。后来,天鹰堂被灭了。”
“这跟雁行堂有什么关……”卫昭惊呼一声:“天鹰堂是你灭的?”
“嗯。”
“雁行堂虽不是你一手建立,但若没有你剿灭天鹰堂,便没有雁行堂的今日,所以他们会认你做老大。”
“因为他们是弱者。”风灯昏暗的光映着长孙恪冷硬的眉眼,他说:“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而弱者,只能任人宰割。”
卫昭落后半步,长孙恪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虚无空寂,虽仅半步之距,那人却好像离他千万丈远。低沉的声音带着冷意,像从万丈深渊传来。
“长孙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执掌南府,却私下蓄养江湖势力。今日带我前来,难道不怕本公子告密?还是说,在长孙大人眼中本公子就是任人宰割的弱者,根本不值一提。”
长孙恪脚步一顿,他微微侧过头,淡然开口:“并没有。”
“那究竟是为何?你先给我青龙令,又允我查梅苑案,如今又带我认了雁行堂的门……这世上除了至亲血脉,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赠予旁人什么东西。除非长孙大人对我,另有所图?”
“那又怎样?”
卫昭先是一愣,旋即大笑两声:“那还真是巧了,本公子对长孙大人也别有企图呢。”
“拭目以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