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32、第一百三十二节

　　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在大自然的所有物种里，只有人，与同类的习性差异最大。人类社会，即有素食主义者，也有肉食动物。
　　素食动物知足常乐，乐天知命，对权力、物质、生理各方面并没太强烈欲望；而肉食动物永远不会满足，他们野心勃勃，欲壑难填，会时刻开启自己的雷达，或在觅食，或在为觅食创造条件。肉食动物大多位于一个组织架构中的上层，但即便处在相对高级的社会阶层，或食物链上游，他们仍不满足与停留，而是继续不断向上攀爬。
　　简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肉食雌性动物，她享受与雄性博弈的过程，追逐在这过程中所能获得的实际利益，同时也沉迷□□的原始快感和乐趣，因这一切能令其得到某种心理满足，以及肾上腺多巴胺加倍分泌。
　　受简霖所托，程翕抱着姑且试一试的心态向王君年求助，没想到72小时之后，就为那与其素未谋面的小毛孩谋得一GUILLON Brothers亚太分公司带薪实习的岗位。得知这一结果的她，乐呵呵地在简霖面前狠狠夸赞了一番这个前任金主爸爸： “感慨一下，Victor实在太靠谱了！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客户，没有之一。”
　　“我还以为，向飞扬是你最喜欢的甲方。这位仁兄是什么风格？”
　　“外形上，整体感觉与尔冬升有几分像，作风务实、气场强大，冷静理智，为人谦和，还学识渊博，对供应商也很友善。哇，不总结没发现，原来Victor的优点这么多，哈哈哈哈……”
　　“下次介绍我认识。”突然萌生出的强烈好奇心，让简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程翕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大姐，以前有业务合作，我拢共见他也不超过六次，之后他去了GUILLON Brothers，我更是再没机会见他。”
　　“下次约他出来请吃饭，叫上我去买单。”
　　“人老哥相当不好约啊！以前我约他，他总在外地出差，后来我就懒得约了，逢年过节什么的，请个安问个好，仅此而已。他可能是做采购方时间久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当年我做成他的买卖，想约他出来晚饭顺便送银子，他叫上老婆一起来，后来我趁机给他现金，还给我原封不动快递退回来。不过作为一个朋友，他倒是蛮仗义。他供职Maeva的那些年，是这个品牌业务增长最好的阶段，估计人老先生每年拿公司的业绩分红也不老少了，所以不稀罕供应商给的钱吧。老婆还是个漂亮优雅的护士长，两夫妻堪称完美CP，你就别惦记了。哎，这GUILLON Brothers的确是好公司啊，只可惜产品太高端了，那私人飞机游艇啥的从不投广告，我也就没机会再与他合作。
　　“看来我是没希望了……哈哈哈……”
　　“哈哈哈，拜托你清醒一点！”
　　程翕婉拒的理由的确属实，不过从主观上，她也并不情愿为简霖牵线搭桥，暗地里翻翻白眼撇撇嘴，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拉皮条的，再说，你勾搭成了，算我助纣为虐，勾搭不成，我就是自砸招牌，实在太亏了，做不得。”
　　自胡英哲从Fringes Railway technology全身而退，经年累月与之深度密切绑定的简霖，也只能跟着前者一道自立门户。现如今，公司业务虽算不上从零开始，但失去了大平台和老牌国际公司的品牌优势，她再也不能仅依靠这一棵大树乘凉，而要开足马力笼络更多的资源渠道，与有价值的人脉关系。因为比从前，胡英哲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司机和日常事务性的帮手，现如今他更需要一个得力的业务伙伴。
　　其实，即便没有工作上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年来，简霖内心深处的焦虑如影随形。当胡英哲有权势时，她焦虑的是如何想尽办法独占宠爱；而当这个男人失去权势的时候，她要寻求额外的开源增收渠道。
　　跟随胡英哲多年，简霖深知，培育客户关系，靠纯粹输送钱财礼品，是远远不够的，甲方更需要的，是能帮助其解决许多生活中实际难题的业务伙伴。从前她就格外留心储备医疗、教育资源，以及政府关系，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未雨绸缪与准备，而追随上司离开Fringes Railway technology之后，她便一直试图寻找机会成为寻租渠道中雁过拔毛的掮客，以达到为自己多开辟几条财路的目的。
　　挂断与程翕插科打诨的电话，简霖驱车来到距所住小区不远的私房菜馆，在前台的带领下，她走进了一间布置得颇有格调的小包房。这家网红餐厅是一座典型的殖民地风格老宅改装而成，硬装以蓝白为主色调，颇有地中海风情，彩色玻璃落门窗透露着岁月的沉淀感，布艺为主的软装。包房内，桌面摆放用于装饰的鲜花，墙上的野兽派绘画装饰，鲜艳的壁炉，还有暖黄色的照明，令人感到惬意慵懒。
　　假如说，跟着胡英哲待在Fringes Railway technology，因有不错的平台，简霖无需过度在意骆弘新这个人的话，自从工作发生变动，她面对这个曾经的邻里的心态，从过去有几分望天打卦，转为悉心经营与周到维护。
　　小包房内，骆弘新已抵达，坐在他一侧的，还有一性格老成持重的80后陈姓男子，是其长年的追随者。小陈身材矮胖，一双小眼睛，眉毛又粗又浓，圆润的脸颊白里透红，总是笑吟吟的一副充满喜感的模样。他是骆弘新多年的亲信心腹，两人曾是上下级。一年多前，骆弘新准备离开原单位，并即将走马上任另一市级重点中学校长之时，将当时还仅是负责教务工作的普通科员的小陈，提拔为教务副主任。
　　起初，每当简霖组局邀请骆弘新联络感情，这个警惕性极高的体制内生物，总会安排长相如欢喜佛一般的跟班陪同，以防万一出现的不测，一来二去，简霖与陈副主任也渐渐熟络起来。随时间推移，饭局上，小陈偶尔也会出现，但频次逐渐递减。最近，骆弘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选择单独赴约，简霖终于在双方之间建立起来之不易的信任。
　　有一阵未见小陈，简霖热情地和对方寒暄着，这个机灵鬼精的随从，在回应对方的问候之前，也不忘提醒店家安排上菜。席间，简霖两分真心八分假意地，对骆弘新殷勤地吹捧，也恰到好处地调侃，而在老上级面前依旧低姿态地端茶倒水的陈副主任，则不时捧哏逗哏，接话抛砖，包房里传出阵阵笑声。
　　饭后走出餐厅，时间还不到七点半，兴致正浓的领导主动提出散步消食，可三人还没走出两百米，陈副主任的手机铃声响起，简短接听后，他突然一脸抱歉地说：“骆老师，简总，本来不想扫你们兴致，但我老婆突然让我现在去一趟她娘家，说是要帮忙弄个什么事情。”
　　“哦，那你快去吧，那才是你的大领导，老婆娘家事就是天大的事，别耽搁了，快去吧！快去吧！”骆弘新立刻轻轻拍了拍小弟的胳膊，表示理解和支持。
　　在小步快跑地离开之前，陈副主任也不忘周全一番：“简总，那我先失陪了，下次我来组局，自罚三杯，今天先记着账。”
　　简霖冲对方微笑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目送对方远去。
　　月上柳梢头，灯火阑珊处，原本的三人行，只留下两个从身材就能判断出，生活状态衣食无忧、舒适满足的中年人的身影。此时，太阳刚下山不久，黄昏的最后一抹浪漫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夏夜的微吹吹过，也许因时间尚早，大多数人还在用餐，已至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小陈识趣适时离开让骆弘新的心情大好，他踱着稳健而悠闲的碎步，和这个一直在自己眼里虽谈不上青春无敌、漂亮可人，但根据目光量度便可知手感不错，且风情性感，并带有一点神秘色彩的徐娘半老贵妇，人约黄昏后地并肩缓步前行。并不平整的步行道两旁，有不少文艺小清新的咖啡馆，和各色面积不大却琳琅满目的店铺，里面传来阵阵能令人感到酥软的乐曲歌声，随着缓慢行径的步伐，街道两旁忽明忽暗的灯光，让骆弘新眼里简霖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圆润丰满的身体所散发出的体温，还有随时与之相伴的清幽香水味。这味道的前调有恰到好处的甜，中调透着妩媚，后调则华丽张扬，而这咫尺天涯的温柔乡，这个肤色并不白皙，却结实弹性有光泽，眉眼间充满情欲的雌性动物，早令他惦念甚至垂涎。
　　身边人混着体温所散发出的芳香，让骆弘新的荷尔蒙分泌顷刻间斗升，他终于忍不住将手臂搭在简霖的肩膀上，并用力将其搂在胸前。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暂时还毫无准备的简霖，内心感到几分意外，毕竟，此人在自己面前表露的形象和印象，一贯以来是个言行举止谨慎，且信任门槛颇高的体制内动物。
　　自从骆弘新第一次主动请缨帮忙，简霖并非看不出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用心，还有好感和暧昧态度，但在她的原计划里，不过仅止步于一年吃几顿饭的热络程度。即便近来她的计划有所调整，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熟悉程度，此时此刻还尚未到达可以如此肌肤相亲的地步。这样的一个搂抱，对在情场征战杀伐斩获颇丰的简霖来说，虽完全算不上过份之举，但以其对对方的了解，已是相当不寻常。毕竟，这个男人的职业与身份，与自己曾交往过的其他男伴不同，作为一个头顶乌纱帽的人来说，在信息病毒式传播的时代，言行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人在漫长的一生之中，运势总会分大小年。自打从Fringes Railway technology离职，简霖便结束了好几年的肆意挥霍无度，与她开始行小年运相反，现如今骆弘新却步入了仕途上升期，后者摇身一变成为一所明星级重点中学的校长兼书记。此一时彼一时，两人之间的能量场，在相处中似乎因此发生了微妙变化，简霖恍然意识到，自己需要把这个关系抓在手里。而在她本人看来，貌似不露痕迹、巧妙且自然的变化与过程，却让对方立刻嗅到一股自己探索追寻渴望已久的气味，所以，在这个两人独处的黄昏，他选择了出击。也许，每一个能身居要职的男人，都因其有着野兽一般的嗅觉和惊人的行动速度，才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其实，骆弘新完全不是简霖喜欢的那盘菜：他有些土气的衣着打扮，略有些发福的身体，实在让简霖并没太多想法。不过又想来，两人相识时日不短，对方虽说对自己谈不上关怀备至，热情似火，但向来还算殷勤周到，这一切又令简霖相信，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将占主导地位，并为事态的发展速度而窃喜，她眼神和嘴角，随之露出了一丝不被察觉的微妙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