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茶深

2、第 2 章

　　2.

　　霍同光看着眼前的山魋垂着头，不由得有些心软，便道：“你，你且等着吧，瀑前辈会来的。”

　　逢灯突然抬头盯着他，问：“那兰溪君呢？”

　　瀑千寻今日没有来，在前世，自己七十多岁的时候还没有遇到瀑千寻，也不知道谁是瀑千寻，他不知道瀑千寻是什么时候上的缨云风烟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遇见的兰溪君。正因为这个所谓的兰溪君比自己快了那么一步，此后他和瀑千寻的情爱纠葛，都笼罩在兰溪君的阴影下。瀑千寻看自己的目光，总隔着他的脸，遥遥凝视另外一个人。，

　　凭什么？就凭自己遇见瀑千寻的时候，兰溪君已经是个死人了？在情场上如何斗得过一个死人，在上一世整整三百年，逢灯都没搞明白。

　　然而现在，自己有幸借助神力再世为妖，重新来过，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霍同光心里冒出一点困惑，这小山魋不知是不谙世事还是真说话不客气，他说话颠三倒四，说起他们师叔祖，倒还尊称一声兰溪君。他清清嗓子，道：“师叔祖不受门规约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这些寻常弟子如何得知。”他左右打量逢灯，“你打听这些干嘛？”

　　“……师叔祖……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懂？”霍同光大惊小怪，找回了优越感，得意洋洋回答，“兰溪君是我缨云派师祖鸿祯子的师弟，修为不在我们掌门之下，全派上下，自然人人都要尊他一声师叔祖了。”

　　瀑千寻喜欢的人，是一个老头子么。

　　“你们师叔祖……他多大？”

　　霍同光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喂，你在想些什么呢？我们师叔祖那是光风霁月仪表堂堂，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和你们这种肉眼凡胎大有不同。”

　　逢灯若有所思。

　　他突然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石阶，瀑千寻会来吗？他都快忘了他之前是个剑修，那该是在天上御剑而行的，不过他当了魔君之后，倒总是一步一步自己走。如果瀑千寻在天上，他怎样才能和他见面呢。

　　“你，带我去缨云风烟里。”瘦弱的少年突然扯住了霍同光的衣袖。

　　霍同光吓了一跳，又觉得自己的惊吓十分跌份，他镇定了一下，才粗着嗓子说：“我凭什么带你风烟里？”

　　逢灯张张嘴，“我日后可救你一命。”

　　霍同光嗤笑，“我堂堂缨云派弟子，需要你这个小山魋救？”

　　逢灯面不改色，道：“瓦屋山禁地是血流成河的上古战场，煞气发作起来，你缨云派又能如何，到那时，我自会保你不死。”

　　青衣少年目瞪口呆。瓦屋山禁地，亏得他是宁掌门的入室弟子，才能在给掌门和客人奉茶时听上一耳朵，这是谁跟这小东西说的？

　　逢灯话扔在那了，要上风烟里，办法多得是，霍同光领不领情，是他的命数。他不理会对方作何反应，只是沉思，瀑千寻总有一天会来的，而且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因为兰溪君在这里。

　　瀑千寻不是等到那时才突然失了智的，他一定是早有预谋。

　　由霍同光骑着黄牛走上缨云派山门台阶的后几年，一代散修大能瀑千寻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闯入瓦屋山禁地，夺走号令群魔的攀天印，从此堕入魔道，成为一代魔君。瓦屋山瞬间崩塌，山下十数个村庄的村民来不及眨眼，就被朔风齐齐切去头颅，一片尸山血海。灵脉本是天地灵气精华，是世上最纯净之物，被上万尸首血光污染，放眼过去只剩下死寂的幽暗山河。缨云派掌门宁飞鸾率众阻止瀑千寻的暴行，结果瓦屋山一百三十个门派，被屠戮得一个不留，甚至已经没有瓦屋山了，那里只有被攀天印和新丧冤魂吸引而来的魑魅魍魉，被外面的人称为万魔窟。

　　这个是逢灯知道的未来。他那时不过是躲在瓦屋山洛林中瑟瑟发抖的小妖精，不知怎么的没有被朔风削死，也没有被魔物们杀死。他娘死得早，留他一人跌跌撞撞稀里糊涂地在世间活，如果有瓦屋山，就活在瓦屋山，有万魔窟，就活在万魔窟，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只是万魔窟的妖物坏得厉害，有一段日子他天天挨打被折磨，可总是吊着一口气没有死。后来他遇见了万魔窟的主人，魔君瀑千寻，还爬上了他的床，从此再没有挨打受饿的日子。

　　瀑千寻待他很好，那些人见他成了瀑千寻的禁脔，也不敢为难他。

　　后来他知道，剑横沧溟瀑千寻为什么好好的真人不做，要做魔君。

　　世界上也许只有他知道，瀑千寻是为了兰溪君。

　　可是他怎么甘心。

　　有人跟他说用他一颗眼珠子，就能使时光逆转，重新来过，他怎么能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