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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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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终究是不大放心把受伤不轻的洛尘独自留在新屋里,解宏远并没有去还车,在他看来,多付一日的车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比较麻烦的是,衣食住行里的“食”。
“民以食为天”,解宏远踱到厨房后豁然醒悟到这个天大的问题。
洛尘负伤在身,行动不便,需要调养,自是不可能天天顿顿陪着解宏远下馆子,再者,油腻过重的大鱼大肉也不适合外伤之人,若能自给自足,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可想而知,解宏远奉行“君子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吃会品却不会做,让他“洗手做羹汤”,不啻赶鸭子上架,逼猪崽爬树,他可是连柴火都没生过的公子哥!
至于当厨还需要先前往市集购买柴米油盐酱醋茶,想吃什么都得自个去张罗这类的前置工作,也在解宏远环顾空空无也的厨房,检视干干净净、无半点灰烬的灶台后,一一浮现在了他脑海。
怔愣良久,苦闷爬上解宏远心头,他不禁“望厨兴叹”,叹声未尽,忽听得身后有声响,转回身一看,洛尘正跨过门槛,也进了厨房。
解宏远无奈地向洛尘挥了挥胳膊,示意他看看这满目苍凉的厨房,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怎么办?我……我不会煮吃的……”
洛尘扫了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回解宏远身上,笑了一笑,手指了指自己。
“你会?”解宏远大喜过望,转念又道,“但你受着伤呢,我怎好让你操劳?不如这样,你教我好了,嗯,我若能习得一手厨艺,以后万一落魄江湖,保不准还能靠这手混个饭吃。”
他见洛尘做了个意义不明的手势,忽而心中一动,从袖袋中取出杨小蔡给他的那本画册,满怀期待地递向洛尘,并道,“你看看,是不是也用着这一套?”
接过画册,洛尘随意翻了几页,还给解宏远的同时,略略点头。
“那我今日就来学了。”解宏远雀跃不已,“也省得今后始终要纸笔才能晓得你的意思,要能用手势,可就方便多了。”
洛尘嘴角扬起,凝视着解宏远,他虽口不能言,但一双眼晶莹有光,已足以传达他内中的激荡。
只不过尽管下定了决心要学习厨艺与手语,技多不压身虽是好事,却解不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晚饭依然是个让解宏远头疼的问题。
早集已过了多时,自也不可能买到什么果蔬鲜肉,米店倒还是开着门,解宏远千叮万嘱洛尘不可随意走动之后,风驰电掣赶去买了几斤大米回来,路上碰到街边即将收档的烧饼摊子,也顺手包了两个肉馅的揣在怀中。
米是有了,却没有柴火,生不起炉子烧不了灶,解宏远还待再出门,洛尘拉住了他,指着那油纸包中的馅饼轻轻点头,解宏远会意地问:“晚上吃这个就够了?”
那俩馅饼加一起都没有三两重,给一个姑娘大概是能让她饱腹的,很可惜解宏远和洛尘都不是姑娘。
解宏远叹了口气,把两块饼全塞洛尘手里道:“咱们连水都烧不了,我还是得去弄些柴火,你先吃好了,我再去寻摸寻摸。”
洛尘指着屋外院子的方向,同时两手做了个环抱的姿势,解宏远心领神会地问:“水井?”
这家的院子里自打了个水井,很是方便,也从中可窥见雷震北确费了心思,这么短的时间给解宏远找来如此妥帖之处。
“井水总也要烧过才好喝,不然可能要闹肚子。”解宏远不愿妥协,笑着对洛尘道,“很快的,我去去就回。”
他用上轻功,飞纵至石炭店,一手一边提了两筐炭,等回到新屋,两手满是黑乎乎的石炭粉,等后续烧火点灶的工作被洛尘接手过去,他看着自己的双掌,愣神须臾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洛尘生了火,找到了锅,熟练地淘米煮饭,听到解宏远的笑声,撇了手中的活计,踉跄着疾步到解宏远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解宏远玩心忽起,右手四指一伸,就在洛尘脸上抹过,刹那间,洛尘本就创痕遍布的脸又多了四道近乎平行的黑色印记。
洛尘眉头紧皱,眼中却没有愠意,两手交错了几下,叫解宏远赶紧洗洗干净去。
解宏远看着洛尘脸上的怪相嘿嘿直乐,笑声歇了,他毫无顾忌地在自己面上也擦了几把,把那张犹如施粉的俊脸顿时也横七竖八地黑白相间,一塌糊涂。
“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解宏远笑道,“我应该也算是尝过滋味了!”
他转见洛尘一脸认真地在倾听,微露苦笑,吁了口气解释道,“曾经大师兄教训过我,堂堂男儿,靠着家世庇荫,抽身世外,游山玩水,唯求独个儿过得逍遥自在,活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并不是什么值得自傲之事。”
说话间,他曲起食指,指关节在唇边拭过,怅然笑道,“可怪我当时还是很不服气,觉得我也常在江湖闯荡,几经腥风血雨,哪有他说得那么养尊处优——现下我终于是晓得,原来即便有万贯家财傍身,也总有不好找人来生火做饭的时候,木炭柴薪,米粮肉菜,也并不会自己生了脚,在你需要的时候到你跟前,然后舍身取义地变做作美味佳肴,解你饥渴。”
他低头沉吟,料不到洛尘蓦然也伸出手来,指腹在解宏远唇瓣处一擦而过。
倏起倏回,悠然清风一缕,悄然而至,方察觉时,又已杳然无踪。
解宏远错愕万分,回神之时,洛尘艰难地转身向灶台走去,俯身看炉中的火。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铁锅里飘出了饭香,洛尘的水量和火候都掌握得很好,煮出来的米粒软硬适中,他还在厨房的五斗柜里找到了几个碗碟和大铁勺,但是却没有寻到筷子,最终,两人面前各盛了碗满满的饭,洛尘用手夹着吃,解宏远不喜欢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便更直接地把嘴凑过去,像猪拱食一样地吃饭。
洛尘看着解宏远的样子,不觉停下了进食,但见解宏远偶尔抬头,嘴角和下颌处沾满饭粒,眼中笑意渐盛,他埋头继续吃了几口,就着解宏远带回来的馅饼,过了一阵,饼吃完了,他擦了擦手后,拉过纸笔,停顿了片刻,再瞅了瞅仍在狼吞虎咽的解宏远,写道:“闻归,若你师兄并无苦衷,就是存心害你呢?你还要寻他吗?”
解宏远看过这句,强行咽下咀嚼到一半的饼米混合团,沉默了良久,他茫然向洛尘:“为什么他要害我?”
洛尘这个问题像是打开了解宏远心中积存已久的困惑之源,他把馅饼丢到饭碗里,长叹一声,问向对方:“师兄说他恨我,这也是我一直没明白的事情。他为什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他要那般害我?我……并不想当掌门,就算武功比他领会得早一点,他总也能悟到的,他比我聪明,比我通达,洛兄,你说,他恨我什么?”
这个问题解宏远脱口而出时,依然没有想到洛尘会给他答案,但洛尘双眉紧蹙,嘴唇绷直,少顷,提笔写下沉沉的几个字:“不食人间烟火。”
解宏远看着这六个风骨内蕴的大字,黯然无语,半晌后,他向洛尘展颜笑道:“所以啊,我还是得寻他。如果他是存心害我,我总得闹个明白,不然,又怎能甘心?不怕你笑话,洛兄,这些年,我最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也唯有在洛尘面前,解宏远才能毫无顾忌地吐露自己对宋霄纠缠成结的束缚,才不惮于坦诚那份画地为牢的无奈与困窘。
洛尘当然不会笑话他,他垂下眸,仿佛在斟酌,稍后又有些不依不饶地提笔写道:“你见了他,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解宏远反复思量着这句话,不知不觉中喃喃地念了出来:“又当如何?又当如何?”
洛尘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稍纵即逝,他稳了稳手腕,又写:“无论如何,你与他在那一夜,已是恩断义绝,你纵使寻到他,无论什么结果,你们都不可能再似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你又何必?”
这个道理,解宏远清楚得很,就算他当时糊涂,这些年来给师傅、师叔、爹娘逮着机会便无休无止的念叨,他也懂得快要疯狂。
如今洛尘居然也向他提起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解宏远一时竟觉得他像被万丈高处坠下的巨石砸了个粉身碎骨,他紧紧咬着牙,临行前师傅所转述的种种流言,化成尖牙利齿的猛兽,撕扯着他的四肢百骸。
解宏远霍然起身,盯着洛尘,冷冷地道:“我一定要寻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