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45、第二十七章 北上

　　阿勒波王子和他的侍从一路沿着尼罗河北上，马不停蹄的奔跑着，挥汗如雨。他们化装成过路的商旅，好不引起注意。铃兰和这位赫梯的小王子同乘一骑，她有些扭捏地坐在马背上，一路的颠簸下来竟疲乏地靠在了阿勒波王子的胸膛上，虚弱地喘着热气。不时地抹着额角的汗珠，被黑铅末染黑的皮肤不禁又暴露出白皙来。
　　“停！”阿勒波王子急呵一声。
　　马队瞬间勒住了步伐，王子怜惜地望着身前这个因为几天不歇的赶路而疲惫不堪的小女人，他缓缓地侧过马头，对着他的侍从吩咐道：“今晚，到附近的村庄休息。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被人看出破绽。”
　　侍从们齐齐地应声，随着王子的白骏马折往一边的村落。
　　众人落定在了一户较为富裕的人家，阿勒波王子与铃兰因为伪装成商旅夫妻而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寝室。铃兰没好气地坐在床头，直瞪着端坐在一边凳上的罪魁祸首。伪装就伪装，可是现在可好了，这情况要怎么办？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可以打地铺！
　　赫梯小王子嘴角勾起一个魅笑的弧度。铃兰不禁捏紧了拳头，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的！想趁机吃她豆腐！
　　“你在害怕？”阿勒波扯起嘴角大方地笑了笑，“我又不会吃了你。放心，今晚你睡床，我守夜。”
　　这么好？铃兰质疑地转着眼珠。虽然这几天来，赫梯小王子并没有任何不安分的举动，可是他们刚见面时，这位王子的无礼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又如何叫她放心得下。而且王子也已经不眠不息地赶了几天的路，若是再不休息，怕是身体也会受不了。
　　所以……“我看还是你睡床吧，我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便好了。”
　　没想到，阿勒波王子突然半笑着把铃兰抱到床上，揉着她乌黑的长发，深情的瞅着她美丽却倦乏的脸庞：“我真的很高兴，我的王妃这么快就会关心我了。不过，我更希望你先照顾好自己。”他的语气严肃认真又半带着责罚。
　　王妃？？什么时候她答应过了？这位赫梯小王子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铃兰瞬间板起脸来：“你不要乱说，我可没答应过做你的王妃！”
　　“没答应过？”阿勒波王子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他撇开眼神，随口搪塞着，同时掀起被子盖在铃兰的身上，“也差不多啦。乖，先睡觉。”他从容镇定，有着超于年龄的成熟，就仿佛这样坐在床头哄慰着这个任性的小女人、他未来的妻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不要！”这种事怎么可以马虎？铃兰愤愤的拽开寝被的一角，直起身板，逼视着这个她所谓的故作成熟冷静的臭屁孩。若是不讨回个公道，只怕以后就被他吃定了！一定要趁早打消他这种荒唐的念头，“我说过，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不知是装作没听见，还是故意忽略，阿勒波王子突然移开眼神，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摆着手向外走去：“先不谈这个。外面有什么声响，我出去看看。”
　　“喂！”大呼一声，却不见这位赫梯小王子回头，铃兰气恼地从床上跳下，追了出去：“你回来讲清楚啊！”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逃避问题的。哪有什么声响，根本就是在糊弄她！
　　不料，向外迈了几步远，就看见零零散散的人群奔走着，他们似乎异常的亢奋，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从风中偶尔传来几个悲愤的音节。
　　“……真是太可怜了……”
　　“……岂有此理……”
　　“出了什么事？”铃兰不安地喃喃着，不自觉地跟上了脚步。那一刻，心突然混乱地躁动起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早已知晓，前方等待她的，将会又一次掀起她心里无限的痛楚。
　　愈是向前，愈是靠近，便愈加的不安，她害怕，真的害怕，哪一天发现梦境其实是真实，无可逃避的真实。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这个女巫！”宏亮的呼声从微弱的模糊到清晰的逐字逐句，越来越响，铃兰颤抖着绷紧了心弦，就仿佛轻轻的触碰便能使她全线崩溃一样。梦里太过清晰的画面，无情的咒骂，漫天的火焰，燃烧了她的整个世界，太过的真实，太过熟悉。
　　转过拐角，是一大片空旷，潮涌的人群一览无余。略高的木架台上一个美丽的埃及姑娘被绑在了巨大的木柱上。她低垂着美目，似乎早已放弃了挣扎。木架底座里堆满了木柴，只待一点燃，便能鼓起熊熊的火焰。四周的一小圈“民众”极力的叫嚣着，振臂呼喊：“烧死她，烧死她，烧死这个女巫！”
　　铃兰不禁打了个寒战，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仿佛绑在巨柱上就是她自己一样，连皮肤也燃起了灼烧的温度。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世界在这一刻也颠倒了，铃兰怔怔地望向前方，拼命摇着头，眼泪漫过之时，竟失声呼喊了起来。
　　随着女孩的呼喊，一圈官兵打扮的人外，人群开始窸窣起来，压抑的哀嚎声，叹息声，叫冤声此起彼伏，越来越难以控制，一浪高过一浪。
　　“停！”突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按耐不住地往台前一站，厉声呵斥起来。
　　众人见得军官，瞬间收了声，纷纷跪倒下来。人群里只有一位身穿异族商旅服戴着蜷曲假发的姑娘异常突兀地站立着，月色下，她美丽的脸上爬满了泪痕，神色涣散，不住地颤抖着，任是谁也触碰不得。
　　在军官的视线扫往那里时，一个巨大的力道把她拽了下去。
　　“姑娘，万万不可啊。”一个老成的声音悲叹着，“我们都知道那个女孩的冤屈，她不愿意嫁给当地的富豪，而被污蔑为作祟的女巫。可是，富豪与军官勾结，你违反不得啊，不然，只怕是小命难保。”
　　被拽着半屈了身，铃兰胡乱的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止住抽泣，回身正看到一位中年老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她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半含着泪水会意的点了点头。
　　“今晚，我们会聚在这里处死这个四处霍乱的女巫！”扫视了一圈后，军官严正厉色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现在行刑！”话毕，一个擎着火把的官兵立即出现在木架台下，他高举起火把向众人示意着，然后慢慢屈身伸向木架底。
　　火焰一点点的逼近木柴，跳跃着肆虐的舞步。只觉得远处一星点的火苗在她眼中无限地放大，满眼轰然燃起了漫天赤红的火色，一如往常，仿佛又一次无情地被大火包围了一样。
　　“不要！”铃兰猛然立了起来，嘶声力竭的大吼起来。
　　不料，拼尽全力的声音竟闷闷的被堵在了口间，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有力的捂住了她的嘴，并且顺势向后拖拽着。
　　“闭嘴！不要惹事！”阿勒波王子细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拉美西斯来了！”他轻摁下铃兰，躲进人群：“你要去赫梯见普塔特，就别让他发现你。”
　　话音未落，伟大的阿蒙神之子就一马当先闯了进来，他拉长着俊脸，一脸冷凝，视线冰冷凛冽地扫视着聚众的人群，然后落定在木柱前的埃及姑娘身上。
　　泪水瞬间又溢满了眼眶，铃兰抑制不住的低声抽泣起来。她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情绪可以这样失控，仅仅只是再次见到了这个男人一面。
　　“住手！”拉美西斯颤动的赤金色瞳仁里朦胧的映出那高高的木柱，他冷面呵斥着正欲点火的官兵。手持火把的官兵听得如此压迫力的震慑声，突然全身神经紧绷，竟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红棕马绕着人群慢慢地踱着步，可是法老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中间的木架台。他的心里压抑着从未有过的恐惧。这难道是一种暗示吗？木架台，燃起冲天的火焰……难道他将再一次失去她，无可奈何的，留下一生的遗憾……
　　第一次，他就是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她被烧死在木架台上，无数支箭撕裂火舌直刺她的心脏。木架台倒塌的刹那，她小小的身躯淹没在了熊熊的烈火之中。
　　第一次，拉美西斯再也抑制不住噬心的悲痛，滴落下点点的苦涩，他跪倒在残败的废墟前，疯狂地扒开焦枯的木渣，呆呆地望着一地的焦灰。
　　第一次，他明白了爱情，正视了自己的感情，愿意为她敞开早已冰封的心扉。他懂得了自己竟然一直都享受着那种扰动心灵的悲欢离合，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她深深地种在了心里，再也无法抽离。
　　第一次，他愿意放弃一切，只为了换取她的生命，她的微笑……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错过的终归是错过，失去的终归是失去。从此，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再也没有感情，再也没有波澜……
　　他不可以再一次失去！不能容忍她再一次无情的离开！绝对不允许！
　　他要找到她！
　　仿佛为了印证主人的誓言，红棕马嘶鸣起来，护卫十二骑也登时赶到，掀起片片尘土，扬起阵阵蹄声。
　　“把她放下来！”年轻的法老不冷不热的吩咐着，却有着慑人心魄的霸气。监督的军官见得那威严不容抗拒的阵势，竟怯懦的跪倒在地上，战栗地点着头。几位官兵心惊胆战地松开捆绑的女孩，伏倒在地上，直觉告诉他们，来者绝非碌碌之辈，只见得他眉宇间的英气，周身压迫的气势，如神般的霸气，便可知晓了。
　　拉美西斯满意的勒起缰绳，红棕马在原地踏着步，响起一连串有规律的嗒嗒声。年轻的法老高昂起头颅，俯视着众人：“你们可曾看见一位美丽的异族姑娘？”
　　没有一个人吱声，或者说在这样的压迫感下，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站住！那边的商旅！”拉美西斯抬手正指着远处人群尽头的阿勒波王子和铃兰。同众人一样半跪着身低着头，他们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向外挪着步子，准备趁着夜色逃跑，以防搜索检查。没想到法老的眼神竟比夜鹰来灵敏！
　　铃兰憋闷着心里的痛楚，当拉美西斯表明了来意之后，更是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压抑的感情，任决堤的泪水漫湿眼眶爬满脸颊，却仍旧固执地不肯站起身来。赫梯小王子立即僵直了身子，他把头沉得更深了，全身紧绷，只待法老的反应，随机而动，抓住时机逃走。尽管他们都经过了伪装，可是阿勒波王子心里仍是忐忑难安，他知道法老过人的机敏聪慧，只怕瞒不了他多久。
　　没想到法老并没有下令捕拿他们，而是正色问道：“你们常年游行在这一带，最近有没有见到一位异族姑娘，她纯净美丽，是整片尼罗河流域最美的女人。”
　　立即明白了法老的所指，阿勒波王子暗暗哑了哑嗓子，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沉声道：“回大人，在下只是一个商旅，所关心之事无非是物品的交换和流通，实在是没有见到什么美丽的异族姑娘。”
　　“那……”年轻的法老也不再纠缠，他熟稔地驾驭着红棕马，原地打了个转，眼神凌厉地扫过木架台，“你们今夜集会所为何事？”
　　一时间竟没有人敢答话，全场一阵哑然。
　　收住泪水，铃兰颤巍巍地抬起眼神，夜色下映出拉美西斯坚毅俊美的脸庞，心又一次剧烈的绞痛起来。尽管害怕，尽管阿勒波王子的告诫，但是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姑娘蒙受冤屈，一旦拉美西斯离开，这位无辜的埃及姑娘必死无疑。她生硬地憋住嗓子，鼻音浓重：“请大人查明，地方富豪强逼姑娘嫁于他不成，硬是勾结官吏污蔑她，要置她于死地！请您还她一个公道！”
　　声音弱弱地随风飘进了法老的耳际，拉美西斯皱起了眉头：“竟有此事？”
　　在他管辖的太阳神国度，人人尊崇万能的阿蒙神，朝拜伟大的法老，淳朴善良，竟然有这种污秽肮脏之事，而且还是阿蒙神的官吏知法犯法，怎能叫他不震怒？
　　拉美西斯一甩长鞭：“叫本地的管事来！说是阿蒙神之子、上下埃及的国王要见他！”
　　不带任何温度的话语立即在人群中掀起了层层浪潮，众人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如神般英俊霸气，眼神冷酷接近不得的男人，几乎没有半丝犹豫和怀疑齐齐地跪拜起来。
　　“那两个商旅呢？”伟大的法老回身望向远处人群的尽头，目光落到之处竟不见了那两个身影。拉美西斯似乎机警地意识到了什么，这两个奇怪的异族商旅自始至终都不曾抬起头来，而且还趁乱摸黑潜走，一定有问题！
　　但是，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又为什么要再次逃开？
　　颤动着赤金色的眸子，拉美西斯狠狠的蹬了蹬马肚，红棕马如离弦的箭般飞奔起来朝着村落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空气中回荡着那经久不散随风而来的话语：“阿蒙尼姆海布留下查明原委，其余的跟上！”
　　而此时，阿勒波王子与铃兰早已匆忙潜回屋，唤起侍从，收拾轻装，飞马向北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