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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交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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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牟县,秋分。
山环水绕的江南小镇,秋分时节,山雨蒙蒙。
青石板铺成的长街,邻着碧湖,笼在傍晚时分人家烟火之中。
镇子小,又有八卦的长舌妇人做媒介,消息传播的尤其快。谁家取了房媳妇,谁家又丢了个咸菜坛子,只一夜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镇子。
更勿论前几日发生的孕妇被杀案了,一连发生好几桩,经妇人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爆炸性地冲击过整个中牟县,将这个本还还算得上是安逸的江南小镇搅得翻天地覆。
孕妇被杀案后,紧接着就是大汉被剖腹案。
不过说来也怪,自打大汉被剖腹案发生后,中牟县就再也没发生过孕妇被杀的事情了。
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一种说法,那被人开膛破肚的大汉,就是一连杀害数名孕妇的凶手,大汉一死,中牟县就安稳了,那杀死大汉的暗中之人,是整个中牟县的守护英雄。
茶馆,酒楼,天桥说书的,沸沸扬扬的英雄赞歌被说书先生编成好几个章演说得精彩绝伦。中牟县百姓口口相传,连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能哼上几句英雄歌谣。
无人知晓这英雄究竟是谁,但毫无疑问,这英雄是他们的保护者。
带刀护卫展昭,便是在这个秋雨纷纷的时节暗访到中牟县的,中牟县一连数名孕妇被杀的大案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纵然中牟县令再三压案不报,可消息终究是传到了中牟县上辖总司,开封府。
客流往来最繁密的时间段,展昭一行在酒楼寻了个吵嚷的位置,没一会儿就将中牟县孕妇连环被杀案的情形摸了个大概。
但却没料到会收到如此意外之喜:“暗中英雄?中牟保护者?”六品校尉王朝压抑不住讶异之色,往展昭的方向望去。比之更为老道些的马汉示意王朝噤声,靠窗的位置,蓝衣男子气韵沉静,清茶澜漪牙色,思忖着,与酒楼的喧嚷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侠客?”
“……也有可能是赏金猎人。”
此番出行,未免打草惊蛇,展昭携同手下兄弟,王朝马汉,先行潜入到中牟县暗访。包大人等一众开封府大班人马,须得三五日之后方能到达。
“赏金猎人为财,可能是哪个被害孕妇的家人高价聘请了赏金猎人,猎杀凶手以报仇。”
“而侠客……凶手活剖孕妇取婴儿,这已然犯了江湖大忌。若是有隐居中牟的江湖侠客为此愤懑,动用私刑干掉凶手,也合情合理。”……
酒楼人声鼎沸处,说书先生的醒木照着牍案猛然一拍,满堂喧嚣尽归寂静,故事达到高潮。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声。说书先生老眼半眯,摇头晃脑,连靠窗处的王朝马汉也不由被吸引去了大半注意力。
“话说那名连环杀害的孕妇的贼人也是恶有恶报啊!贼人剖杀孕妇,活取婴儿,而那贼人,风水轮流转,他当初怎么残害那些孕妇的,同样的手段报应在了自个儿身上。开膛破肚,肠子内脏血淋淋地全被人掏了出来!”
过于血腥的描述让安逸惯了的小镇百姓发出一阵作呕厌恶之声,但毫无疑问民意的方向是一致的:
“恶有恶报!贼人作恶在先,有此报应,活该!”
“对,活该!”
“不过说来也邪乎了,”说书老先生折扇一摇,又开始老神在在地吊众人的胃口了,“诸位可知,那贼人的尸体是在夜间被人发现的?”
“哎呀,老先生您就别在这儿卖关子了,憋死我们了,快往下说,快往下说!……”
眼巴巴的听众和盆满钵满的收入让老说书的非常满意,于是捋着白花花的长须继续享受万众瞩目的满心虚荣:“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乌漆墨黑的长街,鬼气森森,巡夜的官差老爷们提着灯笼忽,闻远处异响大作……”
“近前看,可不正是那个被开膛破肚的恶贼?……恶贼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官差老爷们以为半夜撞鬼,吓得四散而逃……”
“你们知道么?”说书老先生压下嗓门,神叨叨地探身向一众听众:“那贼人的尸体明明就躺在大街上的,可第二天一早,官差老爷们再去看的时候,尸体不翼而飞,没了!连血迹也没了!若非多人同时所见,官差老爷们还真要以为自己撞鬼了呢!”
人群议论纷纷:“太他娘的邪乎了,不会真是撞鬼了吧?”……
王朝马汉面面相觑,靠窗的蓝衣男子已携剑起身:“走吧,去案发现场。”
鬼神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可能在一夜之间将尸体连同血迹清理得无影无踪的,必然是为心思缜密之人。
而将一名彪形大汉活活地开膛破肚……
如此之血腥手段,即便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仇杀中也称得上耸人听闻。
此次中牟之行,他们恐怕不止要应对杀害孕妇的连环凶手了,还要应付一个比凶手更为血腥的疯子。
青石长街,雨雾蒙蒙,江南水乡浩荡的烟波中,散不尽绵柔的情肠。
案发地点离酒楼并不远,一路走来,行人步履匆匆,孩童无邪欢笑,雨水润湿了道路两旁的葱茏。
江南小镇的安详是发自每个毛孔的,即便刚发生过命案,也难以将阴郁长久笼罩于这方旖旎之乡。
雨不大,也不小,撑着油纸伞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便湿了鞋袜。
王朝马汉很有经验地勘察起案发现场,但无奈雨水冲刷,街面上已空空荡荡,于是又将勘查范围扩大至案发现场周边的环境,寄希望于在草丛、或其他什么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大人,血迹。”
草丛绵延的尽头,终于是发现了一小块隐晦的淤血。因为杂草遮挡繁密,好运地没被雨水冲刷干净。或者说,好运地没被疯子清除掉。
这血迹所拖曳向的方向,是长街旁角一道颇为隐蔽的小巷。
雨雾冲刷下,小巷青岩碧瓦,半掩映在葱茏的绿树中,全无了夜晚时的鬼气森森。
那小巷拐角处,此刻恰好不小心冒出小截油纸伞的边缘,影影绰绰,一瞬间叫人寒意直窜后心。
有东西在盯着他们!
油纸伞边缘在巷口一闪而过,那东西意识到被他们发现了,立时隐匿了。
“王朝,留在现场保护好物证!马汉,跟我追!”“是!”
远望着展昭和马汉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尽头,王朝留守在淤血暗红的现场,忽觉头皮一阵发麻。
自从入公门以来,这种后怕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那巷子里的东西盯了他们多久了?是从他们踏入案发现场的范围开始,还是从他们踏入这条长街的范围就开始了?
巷子里的追逐战还在持续,展昭和马汉踏入巷子的范围开始,就有种置身迷宫的错觉。
朦朦胧胧的雨幕犹如惑人心神的魔纱,巷子的拐角还有巷子,无尽分叉口,无数个死胡同,错综复杂,但又仿佛依着某种奇异的规律。
那顶叫后背发凉的油纸伞,每每就在前方,可每每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刻,倏忽消失了。
越追,陷得越深,冥冥中似有什么要将他们活活困死在里面。
但好在他们并不是寻常的捕快,“上房!”轻功御起,登上最高处,居高下览,一望行行重重尽矮小。那油纸伞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守护在案发现场的王朝发现了异端。
那巷子口影影绰绰晃出道人影,还打着把如出一辙的油纸伞。
王朝佩刀出鞘,全副戒备。
那人影越来越近,酒楼说书先生精彩绝伦的“开膛破肚,连内脏都掏出来”的手段之血腥,还犹在耳畔。脚步声踩着雨水冲刷过的青石街面涟涟泛起,刺激得王朝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能使出那般手段的,可不是普通罪犯,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近前来,却只是个姑娘。
隔着雨幕,姑娘容颜不甚清晰,神情也被油纸伞遮掩去了大半,叫人捉摸不透。
姑娘歪了歪头,这是个很可爱的姿势,王朝瞬间卸下了戒备。
“这位相公,冒雨守在这儿,可是有要紧之事?”
展昭和马汉赶回去的时候,王朝已经失去意识了,他躺在湿漉漉的草丛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过身体。若非颈侧脉搏还在,展昭和马汉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掐了半天人中,终于将王朝捣鼓醒了。
他脑后一个大包,醒来时一脸茫然,但随即转变为劫后余生的庆幸:“她靠近过来时属下没怎么防备。后来,属下脑袋后面猛的一痛,眼前发黑,就失去意识了……说真的,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马汉拍拍兄弟的肩膀,宽慰道:“这不是见到了么?你还活着。”
王朝的遭遇至少证明了一点,那疯子只盯杀害孕妇的恶贼,而不对官府的人下杀手。
但是……
展昭上前几步,拨开草丛,果不其然,王朝昏迷的这段时间内,那滩淤血已经没了。
那疯子清理掉了唯一的线索。她不想被他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