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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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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是太好,阴沉沉的。陶纾的心情也没来由地被天气左右。她特意取下手镯放在首饰盒中,将桐楼寨无因师傅送的琉璃戴在手上,并带了几只现作的符咒。也不知有用没用,权当是个心理安慰。
她叫了黄包车去城西,以防万一,顾夫人让仆人阿玉跟她一起去。之前就是在城西卖黄纸朱砂的铺子附近遇见谢必安的,而城隍庙其实也在城西,相隔不远。陶纾深吸了口气,被谢必安害瘸的脚才刚好,今日不宜逃跑。希望事情可以顺利一点,谢必安通情达理一点。
到了城西,陶纾找上次买黄纸的铺子。铺面不大,但很好找,记得之前铺子门前有只纯白的猫咪,今天换成一只纯黑的。跟她在桐楼寨遇见的凶悍黑猫很是不同,这只没有半点凶戾气息,全身慵懒地眯着眼趴在店门前的木椅上睡觉,有人逗弄,它也不搭理。陶纾让阿玉在店外等候,自己径直走进店里问店里的伙计:“你们这里可有一位谢先生?”
伙计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呃,就是喜欢穿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上次在你们这里见过,不是你们铺子里的吗?”
伙计迟疑了一刹那,一个声音自陶纾身后传来,“找谢先生做什么?”
陶纾回头看到一个全身黑色学生装的青年一脸慵懒的表情,说话间还打了个哈欠。看到陶纾正脸的时候,他突然“嘿”了一声,凑到陶纾跟前,盯着她看,“你……,有点意思。”
竟然跟谢必安初见时讲的话差不多,虽然神情并不相似,却有股差不多的气息。陶纾下意识后退两步,“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谢先生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找我也一样。”青年大剌剌道。
“先生怎么称呼?”
“范,范无救。”黑青年答。
“你是黑……?”陶纾瞪大眼睛看看左右,把“无常”两字咽回去。黑白两无常长得还真是颠覆。看范无救的外表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似乎比谢必安小一两岁,五官倒也端正。
“正是,想不到你竟然知道。”范无救打着哈欠露出懒洋洋的笑,“说吧,什么事,要归位?”
“不……不是,我还是等谢先生吧。”陶纾慢慢转向铺子外头,“能麻烦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不能。”范无救露出诡异地笑容。
“那……我改日再来拜访。”陶纾小心翼翼绕过范无救。
“再见!”范无救懒洋洋地说。陶纾赶紧走出铺子,走到外边儿一看,阿玉竟然不见了,刚才分明是让她在这里等自己的。
“阿玉。”陶纾连忙往隔壁的铺子张望,也不知她是不是一时无聊到隔壁来了。隔壁的铺子好像一个人都没有,陶纾有一些吃惊。回头看,不只是隔壁没人,整个街面上的人都不见了。隐约间听到远处传来撞钟的声音,哐的一声之后,余音如水纹般漾开。每漾出一圈波纹,陶纾便觉得身体被人束紧了一分。
这不对劲,该不会是范无救在搞什么小动作。陶纾额头渗出虚汗,寻了个方向往外走。怎么走最终都回到黄纸铺子跟前。这情形,跟先前被困在梦境中有几分相似。拿出之前准备的那些符,符咒上的朱砂晕得一塌糊涂,压根看不清子丑寅卯。
她郁闷得将那些符咒扔掉,心下一狠,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黄纸铺的门板上。
“你这点小伎俩,对付一点鬼魅还行,鬼差就没用了。”范无救抱着胳膊斜靠在铺子的门框上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不行?”陶纾故意装蠢,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觅是否有别的法子摆脱困境。
“因为鬼差不是鬼啊。”范无救恹恹地说。
“你到底是想怎样呢?”
“鬼差当然要做鬼差的事情喽。把你私藏的那个鬼魂交出来。”范无救的目光微微一厉。
“什么私藏的魂魄,你说的我不明白。”陶纾汗毛一凛,暗自庆幸没有带着康婉如来。
“一个肉体凡胎以为可以欺骗神明?”范无救不屑地笑起来,伸出手掌微微捏紧。空气好像被他捏成了固体,变成像水泥块一样沉重坚硬,将陶纾困在里面动弹不得。只有握紧手里的琉璃手串,勉强可让呼吸正常。
这个黑无常比谢必安要蛮不讲理多了。陶纾紧咬着牙关,有点想念谢必安。至少他不会上来就动手。
“你又在惹事生非。”空荡荡的大街上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响过之后周遭的一切禁锢烟消云散。陶纾长吸了口气,发现自己仍站在黄纸铺子里,阿玉正伸头进来张望,“少奶奶买完了没?”
“哦,再等我一下。”陶纾回过头看到谢必安似笑非笑的脸调整呼吸,“你们鬼差可真是为所欲为。”
“无救也就是玩心重了点,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谢必安浅浅一笑。
范无救见谢必安已回,顿觉意兴阑珊,身子一缩,化成了黑猫回到门前的木椅上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又团身睡去。
陶纾愕然。
“陶小姐难得主动来找,想必有事?”
陶纾省去前言,把修齐遇到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若是因为我的事情,我们可单独商议解决,还请谢先生千万不要连累家人。若是因为小妹口不遮拦,也请谢先生多多包涵。小妹毕竟年幼,还不懂事,请不要这样捉弄她。”
谢必安蹙着眉头看向黑猫。黑猫这会儿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此事我并不知情,”谢必安抱歉地看着陶纾,“我还去回去问个清楚明白。不过陶小姐可放心,今夜将不会有人再扰令妹的清梦。”
“这样最好。我也觉得,谢先生应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陶纾趁机拍拍谢必安的马屁。
谢必安笑了笑,看了看她的手腕,“一桩归一桩。”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忙你们的。”陶纾麻利地道了再见,绕开门前的黑猫离开黄纸铺。一口气走出了这条街很远,陶纾才停下来拍着胸口吐气。
“少奶奶怎么了?”阿玉不明所以。
“没什么,我们走吧。”
总算是完成了一件事,今夜修齐该是能睡个好觉了。但这个代价也够大的,想到以后恐怕会被两个无常骚扰,陶纾又叹了一声。做嫂子能做到她这般,也算得上世间楷模啦。
日后麻烦日后再想,当下心情还是好的。陶纾捂着因惊吓而耗空能量的胃囊问阿玉,“你知道郭玛丽家的蛋糕在哪里吗?”
“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修齐小姐很喜欢他家的蛋糕。我带您过去。只是他们家生意好,恐怕是要排队的。”阿玉殷勤地带着陶纾到了郭玛丽蛋糕店。
蛋糕店的生意如阿玉所言,门前排了好些人。陶纾足排了一个钟头才排到。想着排队不容易,家里人口也多,除去两位顾先生,只怕都爱吃甜食。她便一口气买了一堆回去。正好下午几位太太来家里打牌,顾夫人让她拿出来待客。陶纾忍着心疼,拿出一半。云骐和修齐回来后,也顾不得不久要吃晚饭,各自消灭了自己名下的。勉强剩下两块,陶纾悄悄私留下来放到房里,费尽心力买了来,到自己名下就只有这点。
她轻叹着,将蛋糕放到顾骥遥的抽屉里,省得被修齐撞进来,不跟她客气。
晚饭顾骥遥又没回来。顾余年不悦的看着他的空位,“这回来跟没回来又什么两样,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骥遥最近要处理的公务比较多,好像有些麻烦。”陶纾道。
顾余年将目光落到陶纾脸上,看着她下巴上的疤,“真是委屈你了。”
“我……也没什么。”陶纾心道是,若他们知道自己与顾骥遥私下的约定,恐怕只会对自己横眉冷对了。顾骥遥忙碌些也好,在一起的时间少,愧疚之情也少些。以后若她突然不见了,只怕顾家也没那么觉得吃惊。
她端着饭碗也看了一眼身边的空椅,让松婶留些饭菜。顾骥遥多半又是空着肚子回来。
顾惠清笑道,“顾少奶奶越做越像模像样了。”
陶纾冲顾惠清撇了下嘴,顾惠清又笑对松婶说:“以后每天晚上都留下饭菜,省得少奶奶巧妇难为。”
松婶脆生生地应了一声,顾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纾埋头吃饭,心道是,莫非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贤惠媳妇不成。顾家这一家人也太好相处了些,日后若是走了,只怕还是会相念他们。当初说好了只欠顾骥遥这一份人情,这么算下来,一整个顾家的人情都欠下了。
“怎么?”看她突然不说话,顾夫人低头问。
“没什么。”陶纾忙笑了笑。
吃过饭,跟奶奶问了晚安,陶纾回到房里。
“修齐的事,完了?”康婉如看她翻看陆离的笔记。
“嗯,”陶纾点着头,“你说陆离师父造诣如此之高,见识如此之广,有没有跟无常这类的神仙斗过?”
“没有。”康婉如心不在焉。
“若是斗过就好了。”陶纾有些婉惜。
康婉如发出一声不屑地笑,然后又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嫂子。”修齐轻轻敲了敲门,推门看顾骥遥还没回,便大胆的走进来,“我今天看到个人……”
“什么人?”陶纾放下陆离的笔记。
“一个长得很像很像城隍庙里那个白无常的人,也是穿着一身白衣。真是丰神俊朗,好看得很。”
“在哪儿……遇见的?”陶纾微微后倾。
“城隍庙附近的一条街上。”修齐双目生辉,“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成那样的人啊。”
“你……不是上课吗,怎么跑城西去了?”
“心绪不宁,想去城隍庙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修齐嘿笑一声。才笑完,便听到外间顾骥遥回来了。见修齐在里面,也没说什么,自己放下东西,拿了套衣服出去换。
“以后还是少往那边去吧。”陶纾带了几分说教的腔调,怕修齐再惹火上身。
“可若是那个人就住在那附近的话,怎么办?我说过,若真有那样的人,我肯定是要嫁他的。”
“长相……当不得饭吃。”陶纾也是无语,这些话以前老听父母老生长谈,想不到现如此自己也要用上。
修齐歪着嘴,显然跟陶纾有些话不投机了。起身,“算了,下回遇见再说吧。”
“嗯。”陶纾也起身送她出去。走到外间,就见顾骥遥正咂着嘴唇,将最后一口蛋糕全塞进了口中。
“你吃什么?”陶纾瞪大眼睛。
“蛋糕,不是给我留的吗?”顾骥遥喝了口水,“有点腻。”
修齐看着那空空的碟子还剩下一点奶油渍,转头看向陶纾铁青的脸。陶纾咬着嘴唇,把所有的心火压下去,送修齐出了房门,转身就回了里间。
顾骥遥不知自己是怎么惹到她了,站在门前:“怎么了?”
陶纾没回,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将一腔怒火发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