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鸟飞即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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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觉得她应该逃跑。
这里很黑，这里很冷，这里有很多怪人，他们自称医生。
可妮娜没有病。
她是一个芭蕾舞者，想要成为全世界最好的芭蕾演员，半年前她参与了一场盛大的演出，她成功了，她做的很完美，但她却被送到这里来了。
……他们说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的老师告诉她妮娜曾经把碎玻璃插.进自己肚子里，她的妈妈还在哭着辩解，说妮娜是个好姑娘。
妮娜是个好姑娘。
所以她不能再这里停留。
这儿的一切让她发疯发狂，她要回到她的舞台，她要回家，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她要见到自己的妈妈，她爱她，她忘了说声对不起，妮娜，好姑娘，你得回家。
她对自己说。
醒来时，她就在伦敦的街道上，穿着一身病服。
这儿可真的冷啊，伦敦的夜晚带着点倾斜而潮湿的小雨，但这不影响这座城市仿佛遮盖住一层薄纱的神秘美感，空气中的寒冷往毛孔里钻，她打了个哆嗦。
她茫然极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那都不是该考虑的，她该死的冷，该死的害怕，她沿着街道走，渴望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help me——”
“……please……”
当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渐渐遮盖时，灰色的阴影就落了下来，妮娜开始哽咽，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不认识这里，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左脚的鞋丢了，踩冰凉的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
求求你了，随便来个人吧……是谁都行……
当她看到那个木箱，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一个小小的箱子，直直横放在马路上，毫无遮挡，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车辆急逝而过将它压扁。
箱子里有一个婴儿。
他只是安静地躺着，黑发，白皙的皮肤淋在细雨下。
那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妮娜想。
伦敦的夜晚很少有太明亮的夜空，大概是多雾的原因。
没人要他了。
妮娜张了张嘴，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却又在箱前几步顿了脚。
她呆了一会儿，似乎偏了偏头，一张精秀却憔悴的面庞暴露在昏黄的路灯下。
没人要他了，也没人要妮娜了，她曾经是天鹅皇后，曾经是某个人的“ little princess ”，但现在她被她的老师和亲人抛弃了，她和他一样了。
他们是一样的。
当她有些呆滞地低下头时，棕色的眼睛对上了那个婴儿的……
让人禀住呼吸的红。
他被雾气打湿了的眼睫毛颤了颤，露出一双红宝石颜色的眼眸。
带着婴儿特有的纯真，通透……以及，有点不正常的，奇异的冷漠，打量着她。
也冷漠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然后她愣了下，就突兀的笑了起来，仿佛就那么一瞬间，她脸上的茫然一扫而尽，她紧紧地盯着那个孩子，脸上带上了一种蛊惑与玩味，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隐约扭曲一种支棱歪斜的破碎翅膀的形状。
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的妮娜用冰凉的指尖触碰婴儿的脸颊。
他们是同类，只是看了一眼“妮娜”就敢这么断定。
他在她最害怕无助的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个红眼睛的小恶魔，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发男孩，“妮娜”想，那么，现在他是她的了，她又笑了起来。
语调有种美式尾音微微拉长的感觉：
“A……My……b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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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的太阳简直热辣得出奇，烘烤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带起一阵水果刀剌在皮肤般酥痒难耐的刺痛。
绿眼睛的男孩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左手还攥着一大把连着土埂的杂草。
他被勒令必须在达力一家人之前拔完院子里的所有杂草，佩妮姨妈警告他，落下多少根，就被规定当达力的拳击吊球多少次。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哈利又揉了揉刺痛的脖子，却弄得满身脏土。
他的眼镜早就被达力和他的朋友打的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因为佩妮姨妈不肯给他买新的，只能粘起来勉强用着。刺目的阳光使他的眼睛很不舒服，于是他摘下破破烂烂的眼镜，用还算干净的手臂使劲蹭了蹭眼睛，突然模模糊糊看见院子上方似乎有什么人坐着。
对方似乎穿着及膝的短裤，露出一双苍白修长的腿，白的有点过分，很引人注目。
黑短发，脸因为太远了完全看不清，只是似乎向哈利这边微微侧过头来。
他惊讶地张开嘴。
——然后那人撑开双手，猛然做出一个跳跃的动作。
天啊！！
这差点让哈利尖叫起来，要知道，姨妈家的院墙至少有几米高！
他慌忙戴上眼镜，心急火燎地跑到墙角下，却什么人影也没看见。
只有刺眼到让人想流泪的炙热流动的金色阳光。
哈利疑惑地咕哝一声，挠挠头，使他本来就乱糟糟的黑发更像个滑稽的鸟巢，他最终还是缓缓蹲下身，不去胡思乱想，继续全心全意伺候那些难缠的杂草。
顶多再过几个小时，姨妈他们就要回来了。
但事实说明，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即使哈利再怎么努力，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
夜晚，姨妈一家人在餐桌上讨论野餐时的细节，佩妮姨妈梗着她细长的脖颈，拼命夸赞她的达力宝贝多么孝顺，烤鱼的时候帮她拿了餐具云云，而哈利，也拼命吞咽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炒碎的玉米饼，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但这无济于事，他还是被注意到了，哈利悲哀的想，天知道他们是怎么由路过的孤儿院联想到他身上的。
“看看，看看、”佩妮姨妈拿银勺子敲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简直和她尖利的声音不相上下：“那么多小孩无家可归，而我们好心收养了你，你却把我的草坪弄得乱七八糟！”
只有一小块角落的杂草没来得及拔而已。哈利想反驳，但他直觉什么都不说最好，嘴唇蠕动了一下就紧紧抿上。
佩妮姨妈继续数落着他，数落他多么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哈利对此表示怀疑），整天就知道出去惹事……
小哈利对此愤怒又无可奈何。他大部分吃饭的时间都用于在心里研究德思礼一家为什么如此颠倒黑白上了。
嗯，庆幸佩妮姨妈听不见他此刻的心声，不然接下来招待他的就是禁闭和扣除食物，甚至还会得到几个巴掌。
她又聊起到他们的新邻居，女贞路十七号的新住户，昨天刚搬到这里，这时，费农姨夫说：“哦——我今天见过一次，好像是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穿的很好的样子——”
“是，是，”佩妮姨妈有点急切地插嘴：“我也看见了他们的车，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两个女佣，保镖，天啊，那真是…… ”
她找不到形容词。
市井小民最擅长的除了伸脖子听八卦，就还剩下判断某某的贵富程度了。
最终他们激烈讨论，下定结论，认为新邻居必然来头极大，非富即贵。
从始至终，达力只顾着大口狼吞虎咽他的鸡肉卷，不时叫嚷着命令妈妈给他拿饮料，而哈利一言不发，力求将自己缩到最小。
新邻居对德思礼一家意味非凡，这代表他们又需要注意自己家的小怪物是否会被别人知道，他们敲敲打打商量了将近半个小时，最终决定先置之不理，先看看情况。
饭后，擦完桌子扫完地的小怪物哈利在费农姨夫的怒吼下会到漆黑的碗橱与蜘蛛为伴。
可能因为在太阳底下晒太久了，哈利总觉得有点晕，他坐到床上，刚想躺下，就从被子里揪出一只挣扎的蜘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放走了。
蜘蛛对他来说并不恐怖。
相反，他很熟悉它们，因为这屋子里到处都是这种有毛刺长相漆黑的生物。
哈利泄气地躺下，用被子蒙住头，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他梦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带着圆框眼镜，女人有一双很温柔的绿色眼眸。
他们让他的心情很快变得好了起来，仿佛柔软温暖的风，落在他身边轻轻劝说着什么，逐渐洗涤了他所有的委屈与疲惫。
他嘴角带着微笑坠入梦乡。
没人知道，今天是他的十岁生日。
他给自己在花园的泥土里滑了个“生日快乐”的字样，傍晚在漆黑的梦里和父母相遇。
这是最棒的生日了。
……
如果不是第二天早晨的情况那么诡异的话。
哈利今天早上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
……所以他感到惊恐和不可思议。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达力竟然没有恶劣高声踩踏楼梯落下簌簌的灰尘？佩妮姨妈没有叫嚷着叫他去准备早餐？费农姨夫没有日常咆哮向他问候？
一反往常的情况让哈利战战兢兢，他贴着门板努力去辨别一些声音，半晌，模模糊糊听见了一个陌生女人柔软的语调：
“那么……我的一番心意……”
接着就是一阵佩妮堪称温柔热络的回复，哈利简直难以想象那个声音是属于总是刻薄尖叫的佩妮姨妈！他还听见他的表哥达力说了什么话，但声音不大，他没听清。
他禀住呼吸，小心翼翼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我和我的孩子会在隔壁住一段时间……”
陌生女人的腔调有点美腔，却标准而优雅，尾音轻轻的，那种高贵的美感让人情不自禁想到电视上踮着脚尖的芭蕾舞演员。
门缝又拉开了一点。
他急于弄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忘了昨天晚上横架在碗橱门口的扫帚。
所以当他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向前倾倒时，他悲哀地闭上眼睛——
啊，又要三天没饭吃了。
但想象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有人用胳膊勒住他的胸膛，将他狠狠地扯回来。
他撞进一片香根草的清甘味道里。
很像昨天清晨的花园，植物的叶尖上还沾了晶莹的露珠，太阳没有完全出来，他一个人在那儿，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待着而已……
那只扶起他的手苍白而纤细，白的过分的肤色让他很快想起昨天模糊看见的一个人，当他茫然抬起头，就看到一种殷红的晶石，暗色调，那是一个人的眼睛，长而纤细的睫毛垂下，不像女孩子一样弯卷，很直，像小小的扇子。
他们现在靠的很近，距离近的哈利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尤其是当他对上那双红眼睛时，他的心开始激烈的莫名跳动起来，额上的疤痕也微微发疼。
哈利猛然间回过神来，后退一步。
他惊疑地按住自己的伤疤，半晌才抬起头来，努力让自己直视眼前素未谋面的男孩。
“……谢谢。”半天才吐出这个词，他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涨红了脸。
他对眼前的男孩有种没来由的亲近感。
额头伤疤还隐隐作痛着，仿佛一股细小的电流从那里传来，断断续续刺激着心脏。
“没事。”对方也开口了，那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有着偏冷纯正的英式口音。
他瞥了哈利一眼，慢吞吞地补充：
“……毕竟我也没想到，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哈利有点僵硬。
他心里热烈的期待像被浇了一桶冰水，烟消云散，瞬间变成了慌张和羞耻。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不敢说。
因为他看着那个红眼睛的男孩，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貌，以及眉间自然流露的冰冷和高傲。
而他站在另一端，破旧宽大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碎裂的丑陋眼镜。
这让人如此……难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鸟飞即美（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