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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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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瑾心枝条被毁,阿松像只苍蝇一样被拍到墙上,只不过一瞬。
单薄的矮墙承不住这肉.弹的一击,崩下来的碎石散了一地。好好的一堵院墙生生被砸出了一个窟窿,阿松更是整个人嵌进了墙里是抠都抠不下来。
尘土飞扬,阿松唾出一口血痰后就彻底没了声。带出了两颗崩掉的门牙凑成一双,在血色中相映成辉犹如明珠璀璨。
这一切不过弹指,那群弟子傻愣着的一根筋总算是被人拨了一下,倏地回过神来。
“结阵!”
凌温肃朝着身后一吼,愣头愣脑的少年郎这才想起了南慕山上还有个锁仙阵来。
说来这锁仙阵是南慕山看家本领,只要手腕够硬,用来锁邪神堕仙都绰绰有余。
眼看着阵法结成,她心想:这几个好歹也是内门弟子,锁住这么个玩意儿应该不成问题吧。
黑衣人急起直追,见正中下怀,夜瑾心遂将他往锁仙阵里引。
背后的风声如鬼魅一般缠着她不放,黑衣人伸长了手,似要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眼看要入阵,她脚上用力一蹬:不过强弩之末,待锁进去了看你还能翻天不成。
可惜了夜瑾心一副如意算盘,这黑衣人入了锁仙阵,非但没锁住,还腾了出来誓要与她不死不休。
黑衣人的手彷如松垮皮囊下包裹着的枯骨,鬼手一般朝她袭来。
夜瑾心赶忙一个鲤鱼打挺,不过兔起鹘落间,逃过一劫。
黑衣人手上抓了个空不说,还反被她踹了一脚,可这点力气落到他身上只如搔痒一般。
少年们十几年所学在这真枪实干中丝毫派不上用场,只能看戏一般在这惊涛骇浪面前哑然无声。
为首的凌温肃更是渗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会!”
他身后的弟子早就乱作了一团,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看着眼前那以命相搏的少女,他们只能干着急,却迟迟不敢出手。
美其名曰是怕刀剑无眼误伤了她,说白了就是怕死。
光是对自己三脚猫功夫有着深刻认识这一点,就算是给夜瑾心省了一份心了。
就在这时,不知谁扯了一嗓子:“快用求救烟火!”
这群小兔崽子动作倒极快,还没等夜瑾心出言反驳,便见一簇耀眼的火光带着一声长啸冲上云霄,划亮长空。
随着“嘣”的一声脆响,那簇火光炸成一团绚烂无比的烟火,满天星光都不足以与它争辉。
夜瑾心方才还觉得他们勉强算得上省心,这会子就被他们将她那颗心掏出来无情鞭尸了。
敢情这南慕山就没一个省心的……
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
夜瑾心在心里碎了一声,只丢下一句“替我照顾好阿松”,随即撒腿就往村外跑。
她不跑成吗,天知道这催命烟火上了天,来的会是什么人物呢!
原想着把这烫手山芋一转手就趁乱开溜,谁知这山芋竟如此棘手。非但没丢出去还给自己惹来了一身麻烦,当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可若要说这锁仙阵出了问题,结阵时她是看在眼里的。每个弟子结印皆无错漏,虽说这群弟子不过尔尔,却也不至于连一下都没困住。
眼下看来也只能将这黑衣人引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赶在南慕山那边来人之前召来百鬼就地解决了先。
他们既临危受命,自然得留心着照顾。弟子们小心翼翼地从碎石堆里扶起阿松,探了一会儿脉。
“五脏六腑皆有震伤,好在这位公子身子骨结实,心脉尚且护住了。”
“你们留下来照看这位公子,其余的人随我追过去!”
凌温肃发号完施令,便想去追,却发现那二人已消失在夜色里。
空巷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那蛙声乐此不疲的在一旁高歌助兴,煽风点火似的讥讽着他们的无能为力。
过去所学的那些术法、结阵、法印,在这突如其来的灾祸面前皆化作了虚无。他们仿若被滔天巨浪席卷得无处着力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吞噬殆尽,毫无还手之力。
想到这,一阵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凌温肃心头,像卸了闸的洪流,剧烈地奔涌至四肢百骸。
可眼下的形势让他来不及多想,只能硬着头皮朝着那二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跑到了小树林,夜瑾心险些跑掉了半条命。
累得她是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
好几次若是稍慢了那么一步就要被黑衣人往背上就是一掌送她去见阎王了。
不知是她命格太硬还是上天多垂怜了几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险象环生。离鬼门关就差那么一步,死活没迈出去那一脚。
玄苦之地走上一遭,已算是‘死’了一回,她自是惜命得很。
可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回事,她身后的黑衣人大气都不带喘一下她是累得不行。
要命的酥麻自腿上一路攀爬直上,一寸又一寸的侵蚀入骨,将她身上为数不多的力气逐一抽离殆尽。
脚上像被人缠着铁块,重得她快迈不开腿,每跨一步这腿上的分量就越发的重。
折断了半截的枝条还被她光秃秃地握在手里,枝条越短黑衣人便越近,情况就越不容乐观。
慌忙间从乾坤袋里摸出的一把符篆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偏不争气的浓情蜜意了起来,这不分你我的架势硬是让她一时间辨不出哪张是招鬼符。
等她翻出招鬼符来是黄花菜都凉了,还不如直接用血来得快。
百鬼以她心头血为食,闻见她的血味自然会来,届时哪怕是一群黑衣人也不在话下。
夜瑾心将手指往嘴边一送。
黑衣人似是有所觉察,一个箭步遂冲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手擒住夜瑾心送到嘴边的手,另一只手死死地掐在她脖子上。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将她就近往树上猛地一撞。
老树吓得打了个哆嗦,狠狠地颤了一颤,抖下落叶纷纷。酣睡的鸟兽霎时四散奔逃,惊起一阵喧嚣。
黑衣人那骨瘦如柴的手上生出了一股天渊之别的非凡神力,苍老的指节显露出骇人的青筋,污秽的指甲齐齐陷进了她的皮肉里。
夜瑾心被掐得险些背过气去,白皙的脖子生生被掐出一道道血红的指痕,借着柔和的月光看上去格外扎眼。
指痕像条愈深的红线,似要从她那冰肌玉骨里渗出些血来。
若是真能渗出血来便好了,至少还能召来百鬼,不至于被人鱼肉。
一股血腥涌上喉管,泛着阵阵腥甜。
黑衣人的手法甚是狠辣。食指与拇指环成一圈掐得死死的,将那口血锁在嗓子眼里偏不让她痛痛快快地吐出来。
余下那三指也没闲着,不断地用力像条毒蛇要将猎物无情绞死。
这磨人的手段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她这一口气拼了老命死活吊不上来,血流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回响于耳。
听闻人之将死,这一生的过往都会在脑海里走马观花的过一遍,夜瑾心也不例外。
若这次死了,怕是真的死了吧。
答应了黎渊,要还他一个真相。
还有爹娘的仇,师父的仇。
还有恨生。
对了,
还有恨生……
她终是做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撒手人寰便再也不过问这世间琐事。
可老天真的会让她这么轻易就一死吗。
若真如此,那老天当真是仁慈。
她是该心存感激,没落到南慕山手上,已算是万幸。
这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不是。
罢了,也好。
似是察觉到了黑衣人身上森然的杀气,玉轮吓得躲进乌云里是死活不敢出来了。
弥留之际,夜瑾心聚着涣散的目光朝他看了许久。惨白的唇角无力地牵动了几下,这三魂丢了七魄的,也听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一道寒光乍现,在她黯淡的双目里窜过一丝贼光。
仿佛是点亮生机的那一团火,在她将熄的生命长烛上又续了一道暖光。
一方宝剑飞至她面前,黑衣人倏地收手。
若不撤手,只怕方才随着剑光落下的便是他的手了。
大势已去,黑衣人放下夜瑾心,便朝树林深处逃去。
来人并没有去追,只是径直走到夜瑾心旁边俯身将她扶起。
见风头已过,明月这才从云端探出个头来,朝下面望了去。
男子一袭素蓝曲水锦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头束玉冠,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融在了他身上,可眉宇间散出的凛冽气势却如数九寒天,令人望而却步。
他拾起落在夜瑾心身边的枝条,将贴在上面的符篆揭下来细看。
似是看出了什么端倪,那人怔怔的看了她许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一般。
他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再给她切脉。
气息几近断了,只有脉搏还在垂死挣扎地微弱跳动着。
他皱起眉,低头将唇覆在她嘴上。
冥冥中,夜瑾心只觉得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生冰凉却又十分柔软。紧接着一股吸力从嘴里传来,将她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生生提了上来。
她虚弱地咳了几声,总算是又活了过来。
才从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回来,夜瑾心眯着眼费力地撑开一条缝,就见那身南慕山的服制腆着脸上赶子似的钻了进来。
是该感叹天意难违还是造化弄人,眼下她只想两腿一蹬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许是命不该绝,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连天都不肯收她。不让她死也就罢了,偏将她丢到了南慕山的手里。
停滞的血液重新流转,欢腾地奔流至身上每一处,将她冰凉的身子都带暖了些。
劫后余生涌上来的疲乏让她连看清眼前那人的力气也没有,终还是闭过了眼。
夜瑾心还是逃不过被人鱼肉的命运,只不过刀俎从黑衣人变成了南慕山。
“沐光尊。”
凌温肃正带着余下的弟子赶过来,朝男子恭敬的行了个礼。觑了一眼男子扶在怀中的少女,关切的问道:“这位姑娘没事吧?”
沐光尊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中的符篆,抱起夜瑾心。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依旧是那般的冷漠,可眼下却让那群弟子如坐针毡。
事出意外皆因他们力有未逮,弟子们自惭形秽,此时正低着头等待责罚。
只听见沐光尊淡淡道:“这个人,带回南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