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面（番外）》江溶棠梨

9、惩戒

　　葛天寅看到手臂上缠绕的暗红珠串，怔了怔，用手轻轻摩挲，问什刹：“这是......”

　　什刹垂下眼，说：“我觉得对你来说，用处不大，就算是个装饰品。”辟邪珠在现世是驱魔圣物，只要有辟邪珠在身，寻常妖魔近身不得，可是在四方秘境......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如此说来，她忍痛滴血割角做出辟邪血珠，其实只能为葛天寅做一个不起眼的手链，乍看起来得不偿失，但什刹心里就想这样做。

　　葛天寅握了握小臂，捧住什刹的脸说：“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什刹说：“我没事。”

　　葛天寅盯着看了一会，没有追问，说：“那这个珠链呢？”

　　什刹说：“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把这个给你，所以你一定要收好。”

　　骨珠在血水中浸泡了整夜，腥味还未完全散去，葛天寅闻到珠链隐约发出的血味，大致猜出了辟邪血珠的来头，不禁暗自叹息：小鹿啊，你这又是何必呢？

　　葛天寅把袖子放下来，应道：“我知道了。”

　　什刹有些失落，没想到葛天寅的反应这样平淡，本以为以她的性子会欢呼一阵，结果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突然，什刹额头被狠狠砸了一下，还没愈合的角根剧烈疼痛，引得什刹哀嚎。

　　葛天寅捏着她的耳朵大吼：“笨蛋小鹿，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开！心！吗！”

　　什刹呆呆看着她，脑门上流下两道血来。

　　葛天寅大声说：“我才不会开心呢！”

　　什刹啧一声，擦干眼前的血，低下头。

　　葛天寅从怀中取出一方手绢，温柔地为她擦拭污血，嘴里不停骂着：“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什刹疼的咧嘴，“不许骂了！”

　　葛天寅说：“本来我非常非常——非常的开心，因为小鹿送我礼物了，但是我知道真相后又非常非常——非常难过，所以，难过把开心抵消了，我就不开心了！”

　　......

　　葛天寅抱住她，问：“痛不痛啊？”

　　什刹努力仰着脸，以免血再流下来，“痛。”

　　葛天寅捏她胳膊，“痛你还割角！”

　　什刹大惊，“你都知道了？”

　　葛天寅指着她额头瞪眼，“脑门儿上的血窟窿的流血了，你说呢”

　　什刹沉默。

　　“真是的！”葛天寅戳她脑门，“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呢。”

　　过了一会，什刹才说：“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我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能表露我的心意了。好像再怎么样，都无法与你相衡量......”

　　葛天寅说：“你这样，只会让我会为了治好你的角更伤脑筋。”

　　......

　　“但是，还是谢谢你。”葛天寅放柔了声音，笑着牵住她的手，“小鹿，你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双手合十贴在胸前，“我的心已经明明白白感受到了。”

　　“阿寅......”

　　葛天寅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小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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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天寅和什刹准备离开君子国了。

　　伊夏歌为她们准备好行礼，问：“姐姐们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什刹看向葛天寅，目光黏糊糊的。

　　葛天寅笑着问什刹：“小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什刹说：“我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四方秘境是个什么样子，只要安全就行了。不过想起雪央君说在北冥雪山汇合的事，又说道：“北冥雪山能去吗？”

　　伊夏歌说：“北冥的话，也在北方秘境，再往北走就不远了。不过那边是现世的入口，云狮大人一般不让靠近。”

　　什刹说：“我想去那。”

　　葛天寅应道：“好啊。”果然，小鹿你是要回家了吗......

　　伊夏歌说：“那随你们，如果被云狮大人责罚了，我可不管，但不管怎么说，去北冥都比去天井海好多了。”

　　葛天寅眼中闪过一道光，笑，“开什么玩笑，怎么会去那儿。”

　　什刹从他们的对话中察觉出一丝不安，问：“天井海怎么了？”

　　伊夏歌说：“天井海连着去鹭海的结界。”

　　什刹一脸茫然，“鹭......海？”

　　葛天寅打断道：“那有什么还玩的，还那么远。小鹿，北冥挺漂亮的，还有很多好吃的，珍贵药材也很多，我们到那去，应许能把你的身子养好。”

　　“嗯。”什刹点头，她怕自己问的太多会暴露现世灵体的身份，于是也就打住了，说，“那就走吧。”

　　走在路上，葛天寅第一次问什刹：“小鹿，你的家在哪里啊？”

　　什刹犹豫了一会该不该说，含糊道：“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你的父亲母亲呢？”

　　什刹说：“很早就去世了。”

　　“那......兄弟姐妹呢？”

　　“就我一个。”

　　葛天寅抱着什刹紧了紧，“小鹿，哪天我陪你回家看看吧。”

　　什刹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我说，我的家不在这里呢？”

　　葛天寅笑了笑，答道：“不管在哪里，我都喜欢你的。”

　　什刹嗯了一声，握紧她的手，“阿寅，谢谢你。”

　　葛天寅也握紧她的手，慢慢牵着三青马，在君子国的北通官道上走着。

　　夜幕降临时她们到达君子国靠北的县城，葛天寅在客栈要了房间暂且住下，下楼吩咐伙计烧水沐浴的时候，一片鲜艳的红色花瓣飘过她的耳畔，葛天寅抬手用两指截住，双眉锁起。

　　[ 阿寅]

　　哥哥。

　　葛天寅悄无声息地瞬移到距离客栈千里外的浮空中，冰蓝色的四方结界里旋转着纯白的长生花，中心生着一株红花，艳丽地绽放，花心露出黑色的灵核，传达葛天族长的指令。

　　[ 伊夏不惑对我葛天不敬，应当给他惩罚]

　　我明白了，我会另外再选择一名王作为傀儡。

　　[ 不用，你只需要还给大地一片广阔的平原，然后看着这红花，让广袤的土地变的像它一样艳丽]

　　哥哥！百姓是无罪的！

　　[ 错，弱小，卑贱，就是他们的罪。阿寅，你是多么乖巧，会让哥哥失望吗？如果不行，阿旬已经在前往天井海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哥哥。请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葛天寅无奈地按着眉头，她别无选择。如果让葛天旬或者其他人来处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但是如果是她的话......或许还能为君子国做些什么。

　　葛天寅在结界里想了一会，暗自做出一个计划。

　　再回到客栈的柴房里，什刹已经在那等她了。

　　什刹急切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去那么久？”

　　“我......”葛天寅看着什刹，脑中回响葛天黎方才的话。弱小，卑贱，就是他们的罪。如果让哥哥知道她和什刹的事情......

　　记忆深处二姐和现世白龙相恋的画面又涌现出来，那件事被葛天黎知道后，葛天黎雷霆震怒，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但是葛天聿终究是葛天的诏谕之契，葛天黎拿她没有办法，暂且然他们偷得百年安闲，可最终结果也是双双陨落。

　　她葛天寅只是王族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若是惹怒了兄长，她凭什么去反抗，又凭什么去保护小鹿？

　　葛天寅哀哀叹息，小鹿啊，从一开始，我是不是就错了呢。

　　“阿寅......”什刹握着她冰凉的手，有些慌张，“你怎么了？”

　　葛天寅笑了笑，“没事。”她问伙计，“水烧好了吗？”

　　“好了。”

　　葛天寅提着木桶递给什刹，“上楼吧，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

　　“阿寅......”什刹总觉得葛天寅心里有事，可看着她脸上的笑，好像刚才的失神都是幻想一样。

　　“哎呀快走啦。”葛天寅笑嘻嘻推她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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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葛天寅哄什刹睡着以后，只身出了门。

　　在她走后，什刹才睁开眼睛，戴好面具，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穿梭在云层中，什刹望着前方葛天寅的座驾不由一惊，她身下的在黑夜中都能划出绚烂金光的巨鸟竟是早该灭绝的迦楼罗。

　　什刹无比困惑，就算是秘境，也没有听说迦楼罗族还存在，葛天寅又是从哪弄到的迦楼罗，还把它驯服成了坐骑？

　　迦楼罗飞行速度极快，什刹使劲浑身解数才勉强跟了他们一段，中途几次险些跟丢，不一会什刹就跟着葛天寅到了君子国的王都，蓦兰。

　　从空中疾速下降时，迦楼罗额前的异能符箓燃烧起来，金翅大鹏化作一身画满符文的强壮巨人，用手托住葛天寅。

　　巨人两脚踏在地上，整个大地都震了一震，蓦兰城霎时暴动，乱作一团。

　　葛天寅深深闭了闭眼睛，双手升起，从天撕裂比城郭更加广阔的裂洞，星辰陨落，跌进城中，将方才还欢歌燕舞的繁华都城砸的满目疮痍。

　　什刹远远看着她所做的一切，掩在面具下的面容毫无表情。

　　蓦兰王宫城门打开，数头帝白虎拉着战车飞到葛天寅跟前，玉冕虎袍的伊夏王不惑匍匐前行到她脚下，颤抖着叩拜，“圣女恕罪，圣女恕罪！”

　　葛天寅始终昂着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恐惧又绝望的人，她对伊夏不惑说：“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王，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阿寅大人......求求您，再给我，再给君子国一次机会吧！”

　　“王，我可以给你机会，但是谁能给我机会呢？”

　　葛天寅伸出手，隔着虚空对准巍峨的王宫，猛一收紧，远在千里外的王城发出巨响，瞬间分崩离析。

　　伊夏不惑悲愤不已，“只是因为葛天大人对供奉的一枚玉石不满意，就判定君子国忤逆，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葛天寅悲哀地笑，抬着眼看着他，“你还不明白吗，哥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他只是想杀戮，不是因为一枚玉石，如果今天他没有指责你们的玉石，那么明天他也会挑出别的毛病。这就是葛天的首领，这个世界绝对无法违抗的存在！”

　　“阿寅大人！”

　　葛天寅微微一笑，把手按在他的肩头，轻声说：“王，请您安息吧。”

　　轰——

　　什刹瞳孔放大，远处迸溅的肉屑，带着腥臭打在她的面具上。

　　葛天寅转过头，浑身血肉模糊，面容诡异，露出狰狞的笑，“请你死吧，死了，就没有痛苦了。”

　　一片火光里，什刹缓慢转身，一个人默默回到客栈里。

　　葛天寅跪倒在巨人手心，捂住被血和泪混乱的脸，取下耳畔的白雏菊，抛了出去，白菊旋转飘落无数花瓣，扑灭熊熊火焰。

　　巨人看着废墟里偷偷逃走了一队小人，对葛天寅说：“公主，禁军护送王子伊夏理逃走了。”

　　葛天寅说：“我知道，我提前叫降音安排了，他会被送去现世。”

　　“公主......”

　　葛天寅说：“君子国的护国兽在哪。”

　　“还在皇陵地宫。”

　　“把灵王帝白虎带走，如若日后君子国东山再起，我便将护国兽奉还，以免哥哥再来时彻底断了伊夏的命脉。”

　　“遵命。”

　　葛天寅抬起手，看着手上暗红的辟邪血珠，紧紧抱住自己。

　　对不起，小鹿，我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虚伪、恶毒、沾满血腥的我，根本配不上代表正直、仁慈的你。

　　你一定，对我非常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