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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①⑥雨季不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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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出发时,雨已几乎停了。转过几个弯,路边便陆陆续续有几座小庙现出身影,不比现下旅游景点香火旺盛,远远便能听到梵音阵阵,这些小庙门楣上都长着野草,很有几分荒凉,学生路过也大多嫌它破败,不肯进去。
余舟看到谢临拉着贺峰进了其中一扇门,他便远远也跟了进去,想要看看寺庙里有些什么。跨过门槛,先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正中是个已经干涸的花池,里头全是枯死的水草,上头竟还架一座石桥,拱起的弧度活像物理课本上的Ω。
余舟绕着回廊从右手边过去,看到经过的红漆木柱上被虫蚁蚀得不成样子,露出烂掉的芯子来。正堂便是上香的所在了,门口是个鼎一样的东西,余舟家无人信佛,他对这些也不很了解。只是那个懒懒散散披着袈裟的胖和尚坐在门槛上冲他笑了笑,说:“小施主,心诚则灵,一炷香五块,祈家人平安。”
余舟摇了摇头,身后一阵喧闹,却是一群学生也跟着进来,大呼小叫,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那胖和尚立刻站了起来,煞有介事抚了抚皱巴巴的袈裟,双掌合十宣了声佛号。
余舟不再理会,抬脚进了正堂。里头两座佛像已经剥落的不成样子,用发黑的红绳围了一圈。两侧墙壁上则画着不少佛教的壁画,也旧得掉色。余舟顿时没了兴趣,便转身离开,只见门口学生围坐一团,嘻嘻哈哈地照相,他便转身从人少的后门准备离开。
刚走到转弯的地方,抬头就能看见月门,余舟却忽然听到贺峰的声音,很有几分怒气:“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讲清楚!”
谢临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了丝委屈:“你发什么火,难道我讲的不对?”
余舟意识到自己实在不该听人家吵架,便扭头打算走,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讲余舟那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冤枉你?”贺峰咬牙切齿地说道。
余舟一愣,心想谢临讲他什么?
谢临哑着嗓子说了句:“他长得好看,难道我有错?还不让我讲出来吗?峰子,我对你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样疑神疑鬼,大家心里都不要好过。”
余舟听得莫名其妙,正想回头找他们俩问个清楚,一转头,却看到贺峰居然紧紧抱住了谢临,谢临挣扎了两下,也就不再动弹。
余舟脚步一下顿住,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时不能上前去,非但不能上前去,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左近。余舟心慌得直跳,他也不敢走远,生怕有人一头撞过来看到那两人,就在附近晃悠,放哨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谢临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余舟,你怎么在这里?”
余舟僵了一下,他却又很快恢复了自然,佯作惊讶的样子转过脸去:“你们怎么从那边过来?”他探头朝那里看了看,“居然有路,我还想着这里只有一道门呢。”
谢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们走吧,要掉队了。”
接下来一程喊累的人就多起来,尤其是几个女生,互相搀扶着像是没了力气,一个个叫苦不迭。倒只有张海云还好,她一手扶着一个,抿着嘴,眼睛晶亮晶亮。
这时班主任鼓动男生发挥绅士精神,替女生背包。余舟自己东西就少,他跟着上前,刚要问其中一个负重最重的人要包,张海云却忽然慢慢踱过来,也不说话,但那个意思倒很明了。余舟只好伸手:“你的包给我吧。”
“那麻烦你了。”张海云低着头脱下背包递给余舟,声音低低的,脸红得像个苹果。身后徐琳琳在那怪笑,故意大声说:“啊呀,海运你脸这么红,别是刚才淋了雨,发烧了吧?”
余舟忽然想起乔椋打趣自己时,也爱讲“余舟你是不是热得慌,脸红成这样?”他是真的爱脸红,一紧张就脸红,连带着说话也不清楚,于是脸就更红,都像要烧着似的。
这么一走神,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一片竹林后有个氧吧,是一池很清的水,周围的人又开始大呼小叫。城市里少见这样的清水,更少见这样的竹林,于是一行人疯了一样,有大胆的从斜坡爬上去,抱着竹子合影,还有鞠起水来尝鲜的,被班主任喝止,她讲这水不干净,喝了要闹肚子。
余舟忍不住偷眼去看谢临和贺峰,他两人又要好了,似乎之前的拌嘴没发生过。他看到谢临趁贺峰不注意,偷偷拍了一张他在鞠水的照片。
赵文杰在这时照例是要诗兴大发的,他摇头晃脑在那里说他的打油诗,唐奎听着,笑得直打跌。
徐琳琳又在和张海云咬耳朵了,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咕咕,总往余舟这里瞧。
余舟一个人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抱着胳膊发呆。他在想不知道现在乔椋在做什么,估摸一下时间,大概快上中午最后一堂课。不知道乔椋饿不饿,余舟想起乔椋吃夜宵时那个饭量,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他忽然很想这时乔椋就在他身边,哪怕两人没法说话,他看着她也是好的。也许乔椋会不动声色地来调侃他、打趣他,好让他脸红,再一脸坏笑地离开。
约莫歇了十几分钟,班主任把人喊齐又接着往上爬。接下来是好长一道石头台阶,直望不到头似的。日头已经升到正中,虽然算不得酷热,却也能让人身上出一层薄汗。
余舟踩着一级一级石阶往上走,据说山顶有座佛像,受万人朝拜,保一方平安,香火很是旺盛。他这时还不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幸福、平安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但当他有些领悟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段路程最是枯燥,连石阶两旁的松柏都显得灰败颓废。余舟看到一丛白色的野花,已经蔫头耷脑,打不起精神了。偶有几只鸟飞过,也是行色匆匆,连不带停留的。
等登到山顶,一行人早没了当初的兴头,个个有气无力。直到班主任讲了句可以开始解决午饭了,大家才又活过来。唐奎是最兴奋的一个,满场都是他的喊声。
余舟只带了面包、火腿和热水,他没和那群人凑一堆。他的那点吃的比起他们实在不够看,要是大家分起来,余舟觉得会很难堪。
正一个人吃着,一旁张海云忽然过来,笑嘻嘻地伸手递给他一块水果糖,说:“给你,谢谢你帮我背包。”
余舟愣了愣,伸手接过,在自己的包里掏了掏,把火腿给她了。张海云好像没料到余舟会给她这个,怔了一会子,忽然笑起来:“一块糖换根火腿,余舟你好呆。”
余舟“嗯”了一声,没接腔,他不太会和女孩子相处——除了乔椋。
不过,乔椋到底算不上女孩子,她身上没一点娇气,行事作风倒像个男人,连余舟都要自愧不如。
张海云看余舟在走神,很有些不平:“喂,我同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带理?”这番话颇有几分埋怨,像是嗔怪。
余舟说不出话来——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你的糖。”
张海云扭头走了,背影很萧瑟,不知晚上回家会不会蒙起被子偷偷地哭。
余舟却松了口气,他几口吞掉面包,灌了一大口水,就把东西装好开始发呆。周围很嘈杂,热热闹闹的,余舟头一次没有不耐烦。他从前一在人群里呆着,就恨不得赶快离开,一个人躲起来才好。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大家聚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班主任又喊大家聚到一块,要分蛋糕——余舟这件事上倒没说谎,篮球赛第二,班主任真的有心庆祝一下,还特意收了班费要生活委员买蛋糕。
这个蛋糕好大,是余舟见过最大的。他往常过生日都给自己煮长寿面,顶多再加个蛋,却从没吃过这种奶油蛋糕,看上去甜甜的。整个蛋糕都被乳白色的奶油覆盖着,正中是颗小型篮球,上面是褐色的巧克力画出的纹路,很逼真的样子。
谢临作为队长,得到了这颗篮球,他们几个剩下的队员都分到好大一块。班里其他人也个个有份,很快,余舟就惊讶地看到,有些人拿到蛋糕居然用奶油去抹别人,好浪费。
但余舟很快就没精力惊讶了,唐奎几个拿了蛋糕就朝他怪笑着冲过来,余舟都来不及挡,就被糊了一脸。
等胡闹玩,班长就组织同学开始打扫卫生。余舟一边擦脸上、头上的奶油,一边帮着捡地上的纸盘、叉子,鼻端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冲的人有些恶心。他在心里叹气,这个蛋糕起码有三分之一浪费掉,多可惜,这些奶油蛋糕都好贵。
许是地上太脏,老天爷看不过眼,停了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起来。天阴沉着,风呼啸着,山顶上很快一片萧索。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集合下山的时间,余舟看着远方的乌云,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乔椋有没有带伞。这个人,从来不爱带伞,下了雨就淋着,也不怕生病。
唉,这一天真长,余舟想,还是快些回去吧,也许到学校还能赶上见乔椋一面,不然得等下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