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记》唐紫

9、第九章

　　在越发明亮的天色中、晨钟在寺庙各个角落响起，阵阵嗡嗡的金石声中，神乐猛地推开总悟坐起来，双手捂着耳朵，尖叫着“你骗人阿鲁！我不相信阿鲁！”
　　“神乐！”总悟也坐起来，抱住了她，“我没有骗你，不然为什么我要带你逃出来？为什么二哥二嫂要留在那里？大哥和大嫂去世的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但是我可是记得那老妖婆一点悲伤的感情都没有，反倒是一力撮合二哥和二嫂，连你没换上丧服都无所谓。”
　　“我不听阿鲁！不要再说了阿鲁！”神乐倒在被褥上，泪流满面，依然捂着耳朵。
　　总悟叹息着搂住神乐，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脸颊：“你要我怎么说才会相信呢？”
　　“我要回家阿鲁。”神乐停止了哭泣，她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向总悟，“我要亲自问问祖母：我是不是只是一个没有心的空壳阿鲁？是不是我会害你死掉阿鲁？还有大哥大嫂是不是祖母害死的阿鲁？二哥二嫂是不是快死了阿鲁？”
　　“我好不容易带你逃出来，怎么会放你回去？”总悟安抚着神乐，又一次压到了她的身上，打算再次求欢。
　　就在这时，拉门上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啊？”总悟没好气地问道。
　　门外没人回答。
　　总悟低下头继续亲吻神乐，抚摸她的身体。
　　敲门声再次响起。
　　“你去看看吧阿鲁。”神乐轻轻推着总悟。
　　“好吧，不过没什么事的话，要给我啊，我们还在新婚之夜呢。”总悟一边说着一边穿上睡衣，起身后把被子给神乐盖上，走去开门。
　　门外，那个名为伊丽莎白的白色鸭子正举着牌子『桂先生请你去方丈。』
　　“喂、怪兽，你是不会说话吗？”总悟面色不善。
　　『我的牌子就是我的台词。』鸭子怪物换了一块板子。
　　“切、怪不得刚刚不回答啊。”
　　『难道我打扰到你们了？』怪物眨了眨眼睛，越过总悟看向室内。
　　“等我换件衣服。”总悟没好气地退回客房，猛地拉上门，挡住伊丽莎白的视线。
　　“神乐，”总悟在床铺边坐下，脱下睡衣，换上来时的衣服，“我去方丈那里，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家里那些事等我回来再说。”说着俯身吻了吻神乐的双唇。
　　“嗯。”神乐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应了一声。
　　在随着白色怪物走在庭院里的时候，总悟注意到户外的雾气很浓，昨晚出逃的时候还只是一层水汽般的薄雾，这会儿已经看不清寺庙里院子另一头的屋舍了。
　　在方丈外，白色怪物示意总悟自己进去。
　　布置简单朴素、充满禅意的房间内，自称桂的和尚背对总悟坐在蒲团上，面对壁龛内的佛像在诵经，蒲团一旁放着笔墨纸砚。
　　“冲田先生，你之前说只要能镇住你祖母，价格随便我开是吧？”桂没有回头。
　　“哦？和尚你终于愿意出手了啊。”总悟走了进去。
　　“不是和尚是桂。”桂转过身来，示意自己下手的蒲团让总悟就座。
　　“开个价吧，我会尽力的。”总悟坐了下来。
　　“冲田先生是开车过来的吧。”桂却转移了话题，“如果你遵守着交通规则开车，但是有行人不遵守交通规则，结果被你撞了，你觉得责任在谁？”
　　“当然是那个行人全责啊，是他自己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活该嘛。”
　　“但是法官会判他全责或大部分责任然而还是会要你做出补偿吧。”桂眯起眼睛。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的祖父和妖怪祖母签订了契约就意味着双方不仅受到契约的保护，也要受到契约的制约。妖怪们、不管好心恶意，是很重视契约的，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一旦签订就必须在契约的限制下行动；相反，一旦人类方不遵守契约，妖怪们就有了不再遵守契约的借口可以任意处置与自己签约的人类。登势夫人一直按照契约的约定、供应近藤家人们金钱、吸食近藤家成员们的元气、她自己也待在近藤家没有离开过，虽然她在不断购买近藤家周边土地以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但是所有这一切都说明，她是完全按照契约来行动，没有越矩行为吧。”
　　“你是在说，那老妖婆是遵守交通规则的司机而我家是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行人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桂微笑起来，“所以昨天晚上我才一口拒绝了你的委托：不能以强弱来判定哪一方必须承担责任！违法者、即使是弱者，也必须承受自己违法带来的后果，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法律、契约精神的体现，是为了保护守法者而不是弱者的权利才存在的。”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改变主意了？想保护弱者人类而不是维护强者妖怪的权利了，和尚法官？”总悟露出讽刺的笑容。
　　“不是和尚是桂！啊、我还是公平的法官没错，不过是找到了强者的契约里的漏洞，觉得在能力所及范围内拯救一下弱者也没什么关系。另外强者的某些行为有些威胁到了不相干的人，所以感觉还是在事态闹大之前出手把一切消灭在萌芽之中比较好。”
　　“契约有漏洞？”总悟燃起希望。
　　“你记得你们家和你祖母解除契约的条件吗？”
　　“听我二嫂说有两个，要么是交还黄金和由黄金所复生出的一切，包括祖父的子孙的性命；要么是近藤家血脉断绝，没有了继续签订契约的子孙：符合其一即可。”
　　“果然和我父亲当年听到的一样。要达成的话，无论哪一条都意味着你会死亡啊，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镇住她？”
　　“你打算开给我什么价钱？”
　　“哦？和尚你终于动心了啊。”
　　“价钱什么的，只要是看看你的决心。我是方外之人，钱财与我没有任何用处。”
　　“嗯，反正我也不想继承那个家，那就把武州这里的一切全给你好了，我只要带着神乐回东京生活就好。如果你能把我二哥二嫂也一起救出来就最好不过了。”
　　“你二哥夫妇我没法保证，既然要你回来继承家业，说明你二哥已经快不行了，你二嫂估计也难幸免，但是你和你的未婚妻应该是可以逃生的。”
　　“是吗，那契约的漏洞是什么？”
　　“其实不能算漏洞，应该说是我玩了个文字游戏，钻了个语言表达上的空子。”桂提起毛笔，在面前的宣纸上把第二个解除契约的条件写了下来，“这么说吧，‘近藤家血脉断绝’可以理解为再没有人流淌着近藤家的血啊。”
　　“你的意思是？”
　　“你二哥快死了对吧，他死后你就是近藤家最后一个人了。我绞尽脑汁想到的利用文字游戏解除契约的方法就是你的血流尽就可以了。”桂很轻松地说道。
　　“哈？”
　　“利用你的妖怪未婚妻，让她吸干你的血，”
　　“你说什么？！”总悟从蒲团上站起来，对桂怒目而视。
　　“你的未婚妻是登势夫人创造出来吸取你的元气的容器吧，那么她也能够吸取你的血液。只要你的血液被她吸干净，就算是你已经不再是流着近藤家血的人了。”
　　“喂、都说了我不想死啊。”
　　“我没说让你死啊。”
　　“吸干血了怎么还不会死吗？人类失血超过800cc就危险了啊。”
　　“哦，是我没说清楚，你的未婚妻既然是容器，那么既可以吸你的血，也可以把血液再输送给你——因为血液在她的体内过了一遍，所以可以视作近藤家子孙的血已经被妖怪吸干了，再流回你体内的只是一个小妖怪的血了——啊，反正，你只要一边被她吸血一边被她输血，这样就不会死了。”
　　“说起来简单，这要怎么办啊？”总悟听了头大。
　　“我来帮你们操作就好了啊，我可是法力强大的和尚啊。”桂很轻松地说道，“你带你未婚妻找伊丽莎白，让他带你们沐浴更衣，然后我来作法。结束后我们就只要等你二哥去世就可以对你祖母出手了。”
　　临出门前总悟回头问道：“你刚刚说老妖婆的行为有些威胁到了不相干的人，事情会闹大是指什么事？”
　　“你应该注意到我这寺庙很萧条吧，除了我和伊丽莎白没有其他人。”
　　“嗯，是财政困难吗？”
　　“不是，是没有生意上门啊。”
　　“生意？”
　　“啊、这么说有些不敬，是这几十年来附近的人们的葬礼都不到这里举行了啊。”
　　“怎么会？日本国民不是都是生前信神道教，死后归佛教的吗？”
　　“因为登势夫人把附近大大小小的葬礼全承揽下来了啊。”
　　“啊？为什么？”
　　“近藤家战后成为了这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地主，雇佣了当地人为自己家做事，自然有权利安排雇农和下人们的身后事，久而久之当地人就形成了习惯，只要是家庭成员去世，不来寺庙找和尚而是直接通告登势夫人来安排啊。”
　　“所以你是因为家族生意被抢了才出手的啊，你帮我是要抢回生意啊。”
　　“目光短浅！”桂很生气地看着总悟，“我是怀疑登势夫人这些年来根本没有把死者火葬，而是用妖术把他们都变成了傀儡供自己驱使。”
　　总悟听了好笑，刚想反驳却莫名地心底发寒，想起来近藤家那阴森幽暗、常年不见阳光的老宅里那些面无表情、消无声息的仆人们。
　　就在这时，走廊上出啊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伊丽莎白拉开门，举着牌子：
　　『冲田先生，你的未婚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