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死去之日》葵里

24、情为何物

　　妖怪卷土重来，诡谲的阴影再次笼罩了平安京，所有人似乎都对此一无所知，除了安倍晴明。

　　起因是这样的————

　　一个被驱逐的河童听说了安倍晴明重酬求药一事，于是它便用所有的财富从海坊主手中换来了龙涎，并千里迢迢地赶到京都献与安倍晴明，他所图不多，只愿回归故土而免受杀身之祸，安倍晴明救人心切，当即就答应了。

　　而后，越来越多的妖怪效仿河童，希望回到京都之中，然而医治丽姬所需的药材却已充盈。

　　“大人，我愿追随于您，只求您能给我一处容身之地。”手握鬼火的小童恭敬地俯下头颅，细声细气地恳求道。

　　这是一只座敷童子，原先住在南巷一孤寡老妪的家里，妇人明知他是妖怪，却依旧将他视作亲子，百般呵护，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却因大肃清不得不分离。

　　【走啊、走啊！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彼时他哭得厉害，泪水糊了眼，只能听见老妇人哽咽的叫喊，座敷童子蓦地想起，在这些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它甚至没有唤过她一次母亲。

　　所以座敷童子冒死跪在了当世第一流的阴阳师面前，奉上自己的忠诚与誓言，只是想要再回到南巷中那座简陋的瓦房，对那个善良的妇人喊一声母亲而已。

　　上首审视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座敷童子身上，一股寒气随之钻出后领，留下一片细密的冷汗，他是善妖，目前最大的用处就是镇宅，战斗力基本为零，虽是硬着头皮顶住了安倍晴明释放的威压，但溃不成军也就是几息间的事情，已有些吃不消了的瘦小妖怪瑟瑟一抖，不禁又伏低了身子，恨不得直接委入泥土中去。

　　良久，压力蓦地一松，安倍晴明唇角见笑，说道：“可。”

　　自此之后，安倍晴明开始有意识地招揽返回京都的妖怪，白天权倾朝野的阴阳寮首座将目光投向了夜晚，对黑暗中衍生出来的化物递出了橄榄枝。

　　神坛倾塌，安倍晴明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了。

　　“你呀，快些好起来吧……”安倍晴明侧坐在床沿，弯腰扶起丽姬的身子让她靠在怀里，随即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发顶，“这样一直睡着，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少女紧闭着眼，神情宁静，呼吸绵长而清浅，唇边嚼了半丝笑意，似是做了个美梦。

　　“不是已经用过药了吗？丽姬为何依旧沉睡不醒？”

　　屏风外侧，卖药郎跪坐在榻榻米上，颜色鲜艳的袖摆随意地铺开来，将他本就苍白的手腕衬得多了几分中性的纤细。他身姿不算挺拔，看上去略显文弱，仪态也不够端正，不比安倍晴明那般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清贵，但他胜在气质，并不特指他身上的某一处闪光点，而是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大俗大雅，悠然平和。

　　“夫人身体一直在稳定地恢复，瞧这样子，其实并无大碍，甚至……用不到这么些药材。”卖药郎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安倍晴明话中隐晦的诘问，只如实与他说了，“您尚且等等吧。”

　　“我知道了，药郎先生请先往前厅谈话，将需要注意的事项详细说一说。”安倍晴明最清楚不过当日一击的轻重了，所以他对于卖药郎的诊断仍然持怀疑态度，但心中总是有一丝希冀在引导他相信这样的可能性。

　　“承知。”

　　安倍晴明深深地看了丽姬一眼，终是放下了她，给她掖好了被子，也不管她是否听得见，自顾自地温言说道：“马上就回来陪你，嗯？”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

　　安倍晴明捋了捋衣衫上的皱痕，仔细着脚步声出了房门。

　　床榻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偏头怔然望着安倍晴明离去的方向，目色深沉。

　　***

　　知悉丽姬的具体情况后，安倍晴明悬着的心总算是踏实落了地，抑郁的愁绪一扫而空，他推了近日一切行程，就想着让丽姬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会是自己。

　　于是安倍晴明衣袂生风地回到了丽姬的房间，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安倍晴明呼吸一滞，不经意将床幔都扯出个大洞，他强自冷静，一手抓了符咒，一手结印召唤式神，几乎是夺门而出————

　　“晴明。”

　　身着单薄亵衣的少女站在深秋的风中，脚下是大片金黄的枯叶，大病初愈的苍白，非但没有减损她半分颜色，略有清减的身段更显她风姿楚楚。

　　“……你终于醒了。”安倍晴明似有些近乡情怯，心里再多的激动也在此刻莫名归于平静，他想要冲上去拥抱她，脚下却迈不出一步。

　　“你好像一直在骗我。”丽姬突然问道：“我看到晴明，真的是晴明吗？”

　　安倍晴明像是预感到了丽姬接下来要说的话，急切地出声打断了她，“丽姬！”

　　“我相信你，所以我什么都不问，可是心里总会想，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丽姬露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与她浅淡的唇色糅杂成一种令人心碎的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清泠泠地凝视着眉心紧蹙的恋人，“晴明，我就那么不可信吗？”

　　“不、绝对不是……”安倍晴明不住地摇着头。

　　“那你为什么把我当成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丽姬一步一步地走近，寸步不让。

　　安倍晴明对自己的过度保护丽姬一直都很清楚，原先只当是他心里安全感薄弱所致，便想着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慢慢矫正也不迟，但她没料到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变得陌生了起来。

　　尽管安倍晴明总是竭力想要粉饰太平，但长久的伪装终究存在不自然之处。

　　“你在害怕什么？”丽姬问。

　　“丽姬……”安倍晴明看着她的眼神几近破碎，仿佛已然不堪重负，“我在嫉妒，我讨厌你和别人亲密，只是想想都嫉妒得不得了，所以……”

　　“我只是不想让你讨厌我，我嫉妒的嘴脸，一定非常难看吧……”

　　“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啊！”安倍晴明努力地睁大了眼，像是在等待审判一般观察着丽姬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

　　“不是的。”

　　丽姬想起滑头鬼，只能垂下眉眼，极轻地叹了口气：“抱歉，是我让你不安了。”

　　“为什么丽姬要道歉？明明做错的人是我才对。”

　　在决心将所有污秽与黑暗隔绝在丽姬视线之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安倍晴明无法向她坦白，他不敢赌丽姬会接受这样一个利欲熏心，面目全非的自己，他总想着当一切尽在掌握后，就变回丽姬喜欢的那个正直的，心无旁骛的安倍晴明。

　　事到如今，又让安倍晴明如何将他可怕的野心剖开来，原原本本地叫丽姬把那些血腥、肮脏的事看个清楚，然后告诉她，自己是个多么残忍的人。

　　“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说真话？”丽姬失望透顶，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别说了。”

　　“其实我早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我选择沉默。”

　　“你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我？”

　　“晴明，我不愿意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你明白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够了！”

　　丽姬忍无可忍地高声打断了这场完全就是鸡同鸭讲的对话，她看着眼眶泛红的安倍晴明，竟然也有点想哭，“我不正常，晴明，我能感觉到。”

　　一直撑着一副劲儿的丽姬松开这口气，身体就无法抑制地开始发软，踉跄着向地上倒去。

　　安倍晴明慌忙冲上前揽住她，小心翼翼地拥紧了些。

　　“有时候我会有一种，身体和灵魂完全分离的错觉。”丽姬神色空茫，“这不正常。”

　　“你只是病了。”

　　其实丽姬很早就恢复了意识，只是不能动弹，也睁不开眼睛，所以躺在病榻上的每一天，她都冷静地审视着自己，感受着这具本应破败的躯体，以远超人类自愈极限的异常速度很快便恢复了健康。

　　“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想怪你的。”丽姬说，“我只是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我很难不去联想你瞒着我的事情，是否与这有关。”

　　“别这样，丽姬。”

　　“不成亲、不可以成亲。”丽姬紧紧攥着安倍晴明的前襟，迫切地说。

　　丽姬本是异世来客，这些出现在她身上的种种迹象，也许意味着她就快要回去了也说不定，退一万步来看，她如今的情况肯定与常态有别，不能用婚姻来拖累安倍晴明。

　　“……不行！”安倍晴明一听这话，只感觉脑子嗡地一下炸成了一片空白，背后凉得彻骨，一时间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绝无可能！”

　　“你不能反悔，你答应了我的，怎么可以食言？”

　　“晴明，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是我错了，你若不肯原谅我的过失，打回来就是了，这次换我来痛，好不好？”安倍晴明像个执拗的小孩一样死死抱着丽姬，声音几乎哽咽，“你别生我的气，别这样……”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受不住。”

　　安倍晴明盼着念着，使尽浑身解数，才终于求来了这段姻缘，他不可能妥协，即使对方是丽姬。

　　“不要哭了……”

　　见安倍晴明还是抽抽搭搭地埋在自己颈窝里掉眼泪，丽姬腾出手扭了扭他的耳朵，“抬头看我！”

　　闻言，安倍晴明听话地抬起了头，他一张玉面泛着红晕，一对泪珠子要落不落，瓮声瓮气地放狠话：“亲一定要成，你摆脱不了我的，想都不要想。”

　　“若你如实回答我想知道的一切……”

　　“等婚礼后，一定！”安倍晴明察觉到了丽姬态度的松动，便连忙接过了话头，“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坦诚相待。”

　　“我真的，不太对劲……”丽姬再三问道：“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丽姬，我都喜欢。”

　　“好，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