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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青玉瑗(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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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衡一个人走在溶洞之中。逼仄深邃的溶洞仿佛山中漫布的蛛网,而他自己不过是陷在其中的一只小虫。
他在溶洞里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四周却依然是相同的景象:火折子昏暗的光线被黑暗的溶洞逐渐吞没,只在石壁上留下过路人拉长的影子。看不见来时的路更看不见尽头,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洞顶不时滴下的嗒嗒水声在洞中回响。
开始还有人与他同路,但随着岔道的增加,渐渐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怎么看都像是无谓的挣扎,朱衡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选了一条错路?会不会就这样被困死在山中?有没有人在他之前得到了宝藏?
狭小单调的环境最容易引发人胡思乱想,朱衡虽然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却无法阻止自己。
接着他想到钟岐,钟岐是被谋杀的,不知为何他无比笃定这个念头,只是谁杀了他,为什么杀了他?他想起钟岐在队伍中的地位,如果说钟老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那么钟岐就是队伍中最令人信服的那个,有他在其中调和,众人才得以通力合作。
他被杀,难不成是有人想破坏这种关系,挑起众人争端?然后……湖水摸鱼?朱衡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但仿佛被蛊惑般,他脑中不断浮现出其他人:贼眉鼠眼的白云道长一直是最可疑的,而且他第一个冲进溶洞,分明想撇开大家独吞宝藏;郭洳虽救了自己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何况武林世家名字是好听,但内里如何同为世家之人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能有这样一笔宝藏……还有那苏挽二人本就精通机关,趁机杀个人再简单不过;柳明彻武功不可小觑,来历又而不清不楚,谁知道他会不会动什么歪念头;就连钟灵和钟老也不是完全清白的,钟灵看起来悲痛欲绝,实际上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痛苦,他可知道钟岐和孙家娘子之间还有一段公账;还有钟老,虽说钟岐是他的大弟子,但近些年这个弟子隐隐有盖过师父的劲头……
越想他心中越没底,同行的伙伴仿佛化成了魑魅魍魉,直到前方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才勉强收了心思。
朱衡放轻了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赶过去,而是借着山石遮掩慢慢接近。他小心地转过一个弯,然后在石头后面发现了一个潜藏着的人。
白云道长鬼鬼祟祟地伏在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丝毫未发现有人靠近。
接着,白云道长鬼魅一般飘了出去,拂尘从半空中扬出。紧接着一声短促的女声尖叫响起,朱衡连忙挪动几步探出身子。这一看不要紧,朱衡大吃一惊。
不远处略宽阔的地方,白云道长和钟灵已经打了起来,钟灵左肩上有鲜血渗出,应是之前白云道长偷袭的结果。
钟灵到底是个美人,眼见她体力不支,朱衡心中不由浮现出几分惆怅,真是可惜。不过他却没有丝毫上前相帮的念头,只是阖上眼,等待注定的结局的到来。
突然,白云道长发出一声惨叫,朱衡连忙探出头,竟看到白云道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钟灵用足尖踢了踢落在脚边的拂尘,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
“透骨钉,你,你居然……”白云道长面上一片死气,神情却显出十足的不可置信。他的话让朱衡心下一惊,他忍不住嘀咕道:“她怎么会带着这么阴毒的暗器,难不成……”
果然,就听钟灵厉声道:“白云老狗,透骨钉就是专门为你这种无耻之徒准备的。尔等若是安分也就罢了,偏偏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真该死!”
“宝藏本就能者得之,”白云道长怒极反笑,说话间喷出一口口血沫“你备下透骨钉,怕是早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可惜我棋差一招。”
钟灵哼了声,“什么能者得之,这宝藏本就属于我钟家。地图和钥匙是师父得到的,人是我们请来的,岐哥还为此搭上了性命,你们想得,简直做梦!”她语气狠厉,却没有第一时间否认杀人灭口几个字。
“你们钟家?”白云道长用破了洞的气球似的喉咙勉强发出两声“嘿嘿”,“你以为自己是钟家人,别人可不一定当你是一家人呢。”
“师父早已收我为义女!”剑刃在白云道长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钟灵仿佛要立马结束他性命,却在下一刻改了主意。她抬起剑,道,“死到临头还想着挑拨离间,罢了,我不与你计较,有这口舌功夫不如再看两眼自己的埋骨之地。”
说罢,她转身朝深处走去,临走时再次回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心中却隐隐升起不安。
钟灵离开了一段时间后,朱衡才从藏身之处出来。他走到钟灵刚刚站着的地方,拾起地上的拂尘。“真是好东西!”,朱衡抚摸着拂尘赞道,然后就听见背后响起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朱衡转过身,见白云道长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仿佛一只离开水的鱼。
“老道,我,我可什么都没干。”朱衡心虚地将拂尘藏到身后,白云道长盯着他藏起来的手,口中发出喝喝声。
“你这老鬼,都要死了,怎么还占着好东西不放。”朱衡莫名升起一股火气,暗道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白云道长还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朱衡将拂尘在手中转了一转,心中的邪火到底没有压住。只见他飞起一脚,然后就听砰地一声,白云道长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那道长本就进气多出气少,此时落在地上更是再无生机。
“你在干什么?!”
听见这声音,朱衡心说不好,他忙回头,正好对上郭洳怒气冲冲的脸。
“朱老三,你该死!你竟对同伴下杀手,我救你真是瞎了眼了!”
“我没有。”朱衡下意识反驳道,接着他顿了顿反而冷笑起来,“是又怎么样,郭大娘子,你不会还想为他报仇吧?”
“果然是你!”郭洳拿着鞭子的手都气得颤抖起来,“呸,人渣!老娘今天就替天行道。”
听到这话,朱衡竟哈哈大笑起来,“替天行道,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想独占宝藏杀人灭口罢了。”说完他眼前一亮,心想这郭洳武功虽堪堪及上我,但她之前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此时一人落单倒是个好时机。不得不说,先前那一幕,终究释放出他心底的全部恶意。
“你,你胡说什么?”郭洳分辩道,眼前却忽然浮现出成堆的翡翠珍珠,让她一时有些愕然。
真是愚蠢的婆娘,朱衡两眼一眯,拂尘立刻向郭洳袭去。郭洳吃了一惊,下意识用长鞭抵挡。
然而,长鞭与拂尘对上时她才发现精钢所制的拂尘远比她想象的锐利,只一招她的长鞭上就已留下了数道划痕。于是郭洳再不敢与朱衡硬碰,只能仗着自己的轻身功夫,不断转换攻击方向。
这样两人过了几招,郭洳处处受制,而朱衡则越战越勇。难道今天真要命丧于此?郭洳不禁有些后悔。
拂尘再次袭来,郭洳慌忙侧身,拂尘擦着她的身子滑过。郭洳不敢放松,此时她力气已去了大半,仍勉强提气准备应付下一次的攻击。
没想到,事情竟发生了惊人的逆转,郭洳眼睁睁看着朱衡被自己躲过后没有转头继续攻击,而是像那些初学武功时不懂得控制力量的小孩子一样,依着惯性直直装上了石壁。
郭洳不由“啊”了一声,就见朱衡从石壁上滑下后再也没有起来,而他滑过的地方则留下了大片血迹。郭洳上前查看,发现朱衡撞到的那片石壁上正好有不少凸起的山石,而好巧不巧的是,有一颗直扎进了朱衡心脏。
他,就这么死了?郭洳一时间有些错愕。
朱衡的尸体躺在地上,另一边就是白云道长的尸体,先前行凶的人转瞬便以相同的方式死亡,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怎么可能?郭洳脑中空白,重新点起的火折子火光在洞中摇曳,阴影中仿佛潜伏着无数鬼怪。郭洳感觉如坠冰窖,她不相信朱衡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什么帮了她?
不知什么地方滴下了水滴,嗒地一声,郭洳浑身一颤,火折子竟然落了地。洞中顿时暗了下来,阴风阵阵,妖魔鬼怪仿佛在一瞬间都冒了出来。
鬼怪将她团团围住,它们在她耳边嘶吼冷笑。亡灵在她眼前飘来荡去,钟岐的,白云道长的,还有朱衡的。
郭洳大叫了一声,捡起火折子死死握紧,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心中的恐惧。她在洞中奔跑了起来,企图将那些鬼鬼怪怪甩在身后。
奔跑中她听见耳边有声音说道:“你逃不掉……”
“逃不掉……”
“逃不了……”
……
“为什么要逃?”
“你为什么要逃?”
对啊,我为什么要逃,郭洳扶着石壁喘息。朱衡是罪有应得,他肖想宝藏,他杀人灭口,所以他该死。而她则是替天行道,老天都在帮她。
这么想着她豁然开朗,她能平安通过血池,分明是地宫选中了她,要将宝藏送给她,其他人只不过沾了她的光而已。所以那些贪图宝藏的人都死了,钟岐、白云道长、朱衡他们都死了。
郭洳松了口气,终于敢坐下来开始调息,到此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好自己的宝藏。
然后。
“郭娘子,原来你在这。”
郭洳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