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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章:十年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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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的运气不错。
也算是早有准备,脚下的翻板翻动的那一刹那,展昭便团身沉肘,第一时间护住头脸要害。当然,他也晓得,如果翻板之下是一块布满刀尖的铁板,或是一张挂满倒钩的绳网,护得再严实恐怕也难逃被扎成一团烂泥的命运。
好在,并没有想象中的尖刀和钢钩,头顶翻板合上的一刹那,展昭便落在了一张绳网之中,绳网在他落入的刹那收紧,同时身边灯光大亮。
不是那种一盏油灯的亮光,像是四周十几盏壁灯同时亮起,眼前从漆黑一片瞬间一片白亮。展昭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还没有放下手,耳朵里便传进一阵笑声。
无比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的瞬间,展昭的心里甚至涌起一股近乎感动的情绪:得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么欠打的笑声了,快十年了吧?
不过这一丝感动意料之中的没能长久,只听那声音接着道:“发什么愣,还不把展大人好生放下来!”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似的调侃,尾音故意拖得老长,还在“展大人”三个字上狠狠地加了个重音。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底下便轰的一声答应,有人在下面拉动绳索,随着“吱呀”声响,绳网拖着展昭晃晃悠悠下落,只是还没晃几下,绳网却倏地一松,“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展昭重重摔在地上,几乎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颠起来又落下去,直痛的眼前发黑,暗自吐息了一下,所幸内伤不重,只是后背着地的地方被粗大的绳结硌得生疼。展昭暗暗咬牙,这一下摔的够狠,自然不会是“意外”。果然,身旁轰然响起一阵笑声,还有人起哄:
“哎呦喂,疼死我了!”
“你疼个脑袋,又不是你掉下来。”
“我当然疼了,就刚才这声响,震得我脑仁疼哎呦喂……”
“哈哈哈哈哈……”
展昭并没有试着挣扎起身,绳网还紧紧地缠在身上,他可不想看起来像是一条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不过,他现在的处境,大概也和砧板上的鱼差不了多少,略略数了一下,光是他身边就或远或近站了有几十人,每个身上都带着武器。且不说这几十个人他能不能对付得了,即便他能从这些人手里脱身,眼下他呆的地方——方才他既然是从头顶的石板落下来的,也就是之前琉璃宫的地板,那么他现在就是身处地下——一座沙漠下的地宫。并且,无论这座地宫有多大,都不会比此刻他身上的绳网更好脱身。
更何况,还有最难缠的一个人。
展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大漠之鹰。
只听大漠之鹰清了清嗓子,旁边起哄调侃的人便立刻噤声。然后,“笃笃笃”的声音响起,那是牛皮靴落地的声响,一步一步向着他的方向靠近。展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抬起头,最先入眼的,是一双黑色靴子,银色尖头,靴帮两侧绘着一对翅膀,鹰的翅膀。
大漠之鹰在展昭身边蹲下,笑嘻嘻拍拍展昭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哎呦这不是展大人吗?哪阵风儿把您老人家吹到我这鸟不拉屎的大沙漠里来了?你问问我这帮兄弟们,我前儿还跟杜老九说,咱们展大人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说好了不踏足大漠那就是不踏足大漠。结果你看看,我话还热乎着,展大人你就不请自来,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展昭没说话,目光落在大漠之鹰的脸上,只见他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玩世不恭的表情,只是多了几分风霜之色,脸上的轮廓棱角被大沙漠的风沙雕琢得更加分明,看起来也更加冷酷。
大漠之鹰见展昭不答话,脸上神色变了变,忽然站起身来一脚把旁边一人踢了个跟头,骂道:“老子让你好好放人,你手长屁股上了?你看看把我们展大人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目光在左右一扫,“一个个的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展大人扶起来!”
旁边几个人连忙抢上前,七手八脚把展昭从绳网里拉了出来,居然还有人伸手帮展昭拍衣服上的灰。展昭伸手推开身旁那几人,面无表情地抬手拍了拍袖子,大漠之鹰方才伸手拍他肩膀的时候,已然封了他的筋脉,此刻他行动虽无碍,提气运功却是不能了。
大漠之鹰上上下下看了展昭几眼,忽然又喜笑颜开,一面走过来一面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展昭,大声道:“十年没见了啊,老哥哥真是想死你了!”说着又重重地拍拍展昭的后背,这几下倒不含内劲,只是展昭方才重重一摔,刚缓过劲来,被他这么一拍,只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漠之鹰的手顿了一下,笑道:“哎呀,忘了你身上有伤。”说着松开手后退两步,他身形高大,比展昭足足高出一个头,展昭抬起头才能和他的目光相对,十年未见,大漠之鹰的这双眼睛却一点都没有老,只是更加深沉,更加让人捉摸不透。这一双眼睛,果然像鹰一样,锐利又果断,狠戾又决绝。看到大漠之鹰的目光,展昭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还好,木藜没有和他一起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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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本以为,依着大漠之鹰的性格,大概会直接把他扔进地牢里,甚至先把他痛打一顿,都不会让他吃惊。但是,大漠之鹰并没有为难展昭,相反,他吩咐手下摆好了一大桌筵席,请展昭坐了上首。
筵席并不丰盛,但是在沙漠里,美酒与佳肴,简直比鲜花还要稀奇。
只是,这一桌筵席也依旧未能令展昭开口,当然,这不排除是因为他在忙着吃东西。在沙漠里,永远不要拒绝食物和清水,这一点,早在十年前展昭便已牢牢记住。
大漠之鹰不住给展昭倒酒,展昭是酒到杯干,来者不拒,他自己也是越喝越高兴,越喝笑声越响,一边喝一边谈起“他们年轻时做的那些大事”,大漠之鹰口才本好,又正值兴头,下首相陪的众人只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展昭始终神色淡淡的不大配合,但到底没直接驳大漠之鹰的面子,席间的气氛倒也算是颇为融洽。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上众人皆有微醺之意,大漠之鹰忽然把手中筷子一搁,目光在席间一扫。除了展昭,剩下几人当即停筷,随便找了些理由陆陆续续离席,片刻之间,席上便只剩下大漠之鹰与展昭二人。
展昭筷不离手,似乎不把桌上饭菜吃完便没有停筷之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大漠之鹰一眼。
大漠之鹰目光闪动,忽然咧嘴一笑:“熊飞,怎么几年不见,你连话也不会说了?可是官场呆久了养成的习惯?”
展昭执筷的手一顿,想了想把筷子搁下,不紧不慢饮了口酒,才淡淡道:“官场不比江湖,小弟久不来大漠,怕说错了话,坏了大漠之鹰的规矩。”
大漠之鹰“嘿”的笑了一声,低头摩挲着手上的银指环,声音低沉:“大漠之鹰的规矩一向简单,谁动我的人,谁就死。”
展昭点头:“这个道理,十年前我就明白。”
大漠之鹰道:“十年之前,你曾说过,这辈子再不踏足大漠。你可还记得为什么?”
展昭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微微一笑道:“十年前的旧事,还提它作甚?”
“若是不想提,你还回来作甚?”
“回来自有回来的缘由。”
大漠之鹰的目光死死盯在展昭脸上,忽然间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名满江湖的南侠!果然有胆色!”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笑容不变,目光里却蓦地现出杀气来,一字一顿道,“十年前的事情我且不提,但如今你与两生宫勾结,血洗我采沙镇、老龙湾,折我麾下几员重将,连杜九你都没有放过,这便是你回来的缘由吗?”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抽动,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
展昭的脸色终于变了:“两生宫?”
大漠之鹰哂笑道:“若不是有两生宫给你撑腰,此刻你也不会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了罢。”
展昭愣住,大漠之鹰方才的一番话远在他预料之外,但却也解开了他多日来的疑惑。九尾红狐……杜九……朱老板,几个看似不相干的人竟是被两生宫三个字连到了一起。只是,从大漠之鹰的话来看,他似乎已将这一切归到了自己头上,是有人嫁祸?还是……展昭的心里隐隐升起不安,似乎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一直忽略了,此刻正慢慢浮现出来,他却还看不清,抓不住。
只听大漠之鹰冷冷道:“我早知两生宫意图对我下手,只是我大漠之鹰纵横大漠十年,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遑论它一个区区的两生宫。”他忽然叹了口气,“我从未想过,会是你与他们联手,来对付我。”
展昭的脸色忽然一变,蓦地长身站起:“木藜呢?”他看着大漠之鹰的神色,又飞快加了一句:“就是跟在我旁边的那个姑娘。”
大漠之鹰“哦”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如果你是说那个两生宫的手下,老许应该已经把她处理掉了。”话音未落,脖子上忽然一紧,竟是展昭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看着他一字一顿:“木藜不是两生宫的人,你给我听好了,她若是伤了一根汗毛,我叫这间地宫,变成你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