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不永伤 初稿》寸寸浅伤

3、老妈子的小日子

　　日子就这么向前爬着。如花小姐每天的生活似乎和前X（不能说，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年没什么两样。又似乎有所不同。譬如说多了个讨厌的小鬼。

　　如花发现，照顾小孩子是件顶顶麻烦的事。每天早上，如花跟着旭日一起爬出来，顶着个鸟窝头，先去看小鬼。小鬼还在睡，帮他把踢掉的被子盖好，再去厨房摇着把小扇子煎药。

　　滚烫的药煎好，放在窗台上吹凉。再带着烟熏妆回去，叫小鬼起床，带着他一起漱口刷牙洗脸，她战斗般的洗完，一看小鬼还在慢吞吞的拿毛巾擦脸，劈手夺下来在他脸上胡乱蹭两下完事。喂小鬼吃早饭喝完药，终于有时间对付自己的鸟窝头，一回头，小鬼又爬回床上。

　　上午要么到镇子上买买东西，要么在院子里喂鸡，要么去后山研究她种的那几颗菜苗怎么还不长出来。中午回来，小鬼睡饱了，眼巴巴等着她回来喂他饭吃。幸运的是她已经不大用讲故事了，天知道她那点可怜的脑细胞被她来回绞尽榨干多少遍了，唯恐遗漏了一个故事在里面。

　　饭后，带小鬼在院子里散步，天气好的时候，烧一大锅水，唤佟伯来把小鬼上上下下好好刷洗一遍，小鬼在木桶里挣扎的水花噼啪响，哨音跟催命符似的，如花本着看你会长针眼的原则，坚决不睬他，最后还是妥协，反正不是没见过，转过身来，小鬼又乖乖坐回木桶里。唉，这孩子身上咋瘦的跟豆芽菜似的，肋骨都是凸出来的。洗完后，小鬼披着一件皂白衣裳，风一吹，愈发显得单薄，坐在院子当中晾头发，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她看不下去，便拿毛巾帮他擦干。

　　最近小鬼的脸色不再黯黄，而是渐渐变成纸张一般的死白色。如花想，可能是之前长期营养不良，肝功能不正常，所以这小鬼全身上下包括巩膜都是深黄色，现在三餐温饱，黄疸就褪下去了。只是这没血色的脸，这瘦弱的身子，绝对又是贫血的表现。人家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满地里野去了，只有这小鬼拖着具病怏怏的身子每天只能坐在院子里，要死不死的看天。如花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心就软了。

　　*** ***

　　今天如花起个大早，和佟伯佟婶一起去了趟典当行。没办法，地球人都知道，急用钱时得找当铺兑银子。

　　话说百里家百年之大不幸，便是降生了某某超级败家子，距离家徒四壁仅有一步之遥。
　　对于这样的说法，如花显然是十万个不认同，会告诉你其实在她降临前百里家就已经是四壁漏风了。而她在如此艰苦卓绝的条件下，依然努力地养活自己以延续百里家最后的血脉，精神可歌可泣，事迹感人肺腑，诚意荡气回肠，做法……做法嘛，天，谁还在乎这个？！

　　从当铺里出来，佟婶擦擦眼角，“小姐，这可是家里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
　　嗯嗯，的确值钱。赤金琉璃镶珐琅八叠屏风，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充满异域风情。
　　可惜遇到一俗人。在如花的概念里这东西名为奢侈品，跟DKNY连衣裙属同一个类型的，摆在屋里只能看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磨牙。唉唉，如花又要摇头了，不是我不够风雅，只是这现实太过无奈，按照马斯洛经典的需求金字塔理论，人总要优先满足生理需求的不是。

　　把铜板揣在衣襟里，如花想，得去添置些年货过冬了。
　　距离新年还有两个月，从当铺出来就去采办年货。请不要认为这样的提前是因为她具备目光长远凡事早做打算的好习惯。
　　这个主要是据她观察发现，年前那段时间物价会平均上浮5、6个百分点。对于嗜钱如命的如花来说，这是不能够忍受地，所以她会在初冬就开始囤粮准备，力求过年时不再花一个子儿。
　　另外一点很重要的是，她怕冷，非常非常地怕。冬天很长的时间里，宁愿天天蹲在屋里学爱迪生孵蛋，也坚决不跨出宅子半步。

　　如花其实是个很XXX（消音，大小姐不许别人说她上辈子的坏话）的人，上辈子吃喝靠父母小资着浑水摸鱼着得过且过从来也没为明天打算过什么。穿到这个时空，顶着个名存实亡的大小姐名号，迫于生存压力激发了她的潜力，学会算钱学会砍价学会斤斤计较，然而潜伏在骨子里的本性依然未变。

　　*** ***

　　颛顼国开朝以来历经开乾、奉正、炎兴、征和、天玺、赤露六朝。建国初始，百废待兴，开乾、奉正、炎兴励精图治，治国有方；征和年间，北方游牧族北狄南下侵占中原，时又有西戎、东夷扰边，战乱频频，百年基业几毁于一旦。后天玺登基，勤政于朝，知人善用，纳谏用能，改定律重生产，又兴师北征，将狄逐出陇岐极北之地千里，狄十年不敢妄动。一时间西至昆仑，东临泾海，颛顼国富民强，盛世之容，万国朝贡；十里长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可惜天妒英才，天玺皇帝在位仅一十八年，英年早逝。帝薨，百官伏哭于乾音殿下，百姓恸哭三日，以悼先帝，时天降红雨，皆见有龙翔天。后太子即位，改国号赤露。（文绉绉这么多，只为了大小姐下面要说的一句话做铺垫。）

　　赤露三年，初冬。素沙镇十里街头。
　　“小玺玺～～我崇拜你－－我景仰你－－我爱～～戴你--”百里小姐仰天做美少女星星眼状。
　　托盛世之福，现在斗米不过十文。
　　只要十文钱呵，如花傻笑到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这是什么概念？这个时代一两银子折一千文铜钱，就可以买1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10石，一石约为70公斤，按照现代米价1.5元一斤计算，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2100元的购买力。这意味着什么？
　　哼哼，百里大小姐告诉你，这就相当于人民币涨值、意味着用更少的钱买更多的东西，意味着可以用有限的银子养活自己无限长时间……

　　“胭脂米（斗）十八文
　　上白米(石) 一百三十文
　　中白米(石) 一百一十文
　　下白米(石) 九十五文
　　白面(斤) 九文”
　　如花咬着唇读着米店外的牌子。之前百里家都是买下等米和中等米掺着煮饭吃，境况好一点便是四六分，差一点便是六四分，今年，如花嘴角抽搐，好像只能买起下等米了。
　　米店门口悬着量米的升斗，她死死盯着，仿佛下一秒这斗就会像变形金刚一样变得比水缸还大。

　　店伙计见有个小人儿在门口贮了半天，死盯着牌子，后面还跟着个推车的仆人，在心里打量了她半天也不知她是不是来买米的，试探的招呼着，“小姑娘，我们大鸿米行的米可是最好的……”
　　“好，那便下白米来二石。”如花飞快地说。
　　“好嘞－－量－－下白米二石－－”伙计朝内堂吆喝着。回首搔搔头，没看出来，这小姑娘还真是来买米的。

　　“量，一斗－－”
　　“量，二斗－－”
　　“量，……”
　　伙计吆喝着报数，量字后带着拖长上扬的尾音。
　　如花看着米像白色瀑布，从天倾下，内心天人交战。
　　“量，十斗一石－－再量－”
　　“等一下，下白米只要一石，再来一石上白米。”呃，怎么还是说出来了。
　　“再来一斗胭脂米。”如花用力捂住嘴巴，不许再说了！再说你要破产啦！
　　最后，如花带着两石一斗米，悻悻然回家。
　　好吧好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孩子。再说那小鬼大病初愈，又在长身体不是？营养不跟上，个子怎么长得高，个子不长高，以后怎么讨媳妇，不讨媳妇，以后怎么抱孙子……嘭，如花狠狠撞倒树上。
　　怎么，竟然有了当妈的心态……

　　晚上，当妈的人哄小鬼睡觉。
　　“乖啊，”帮小鬼掖被角，“我就在你对面。桌子上有糕点，水壶里有茶，夜壶在你床下面。”掖好被角，如花加上中心思想句，“所以没事别乱吹竹哨。记住了没？”
　　小鬼乖乖点头。
　　真乖，如花又想捏他的脸。打住打住，你不是老妈子。

　　打个哈欠，今天好累，如花起身回床睡觉，刚站起来，便感到背后一股牵扯力拉得她往后倒去，她迅速向前伸出双手保持平衡，未遂，如花重重跌到塌上。

　　话说人霉的时候就这样，跌到塌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全跌到塌上，譬如如花，一半屁股着陆一半悬空，床边磕在她本来就没啥肉的屁股上，横着留下一溜儿瘀青，像被虫爬了一圈的苹果。
　　话说人霉的时候还不止这样，跌到塌上并不可怕，只跌到一半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还咬到舌头，譬如如花。在惯性作用下，她的上牙齿磕到下牙齿，只苦了中间做缓冲的舌尖。剧痛袭来，如花小脸一皱，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地就掉下来。

　　“唔--唔--”痛死了！！掩着口，她本能的蜷缩起身子，头深深埋到膝盖里，竭力缓解那种痛弥散到四肢百骸里去的感觉。NND，原来咬舌自尽的人通常都是痛死的啊。还是痛痛痛痛----痛啊----
　　煎熬之后，余下麻胀酸刺的不适感。她还没缓过劲来，依然蜷在床上当煮熟的虾子。感到小鬼一直在轻轻摩挲她的发顶，抬头，泪眼朦胧，看不清小鬼的脸。

　　伸手狠狠抹掉眼泪，想做个咬牙切齿的凶恶表情，无奈脸痛得痉挛根本控制不了，想开口骂他两句，舌头很痛说不出话。打不得骂不得，如花只能挂着两行清水鼻涕起身就走，远离伤心地。

　　是夜。
　　约摸三更天，如花迷迷糊糊睡着，梦到球球又爬上床来挤着她一起睡。嗯嗯唧唧的抗议两声，一摸球球怎么瘦了，怪心疼的，明天发工资了得去超市买希尔斯狗粮。抱着它一起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