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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跟我走 ...


  •   薛碧回到旅馆,浑身如同散架般疲惫,她吃了几口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便味如嚼蜡地扔到了一旁。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渐渐忘记了究竟是清醒还是沉睡。
      和陈芯茹谈话的内容还清晰如初,所谓薛碧的过去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的眼前掠过。陈芯茹的一词一句,仿佛已经完整地描绘出了一个高傲、任性、自私的薛碧。那样的薛碧就是她的过去,她就是薛碧。

      “你不要碰我。”
      “我和你根本就没有可能。”
      “你的喜欢对于我来说只是包袱。”
      又是那一把沉稳的声音,自从她离开香城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梦了。如今她不需要再拨开那一层挡着他的浓雾,因为他的脸已经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范叶。”她喊着他的名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而后她蓦然睁开眼,房间里昏暗湿闷,她下床拉开窗帘,窗外仍然阴雨绵绵。她兀自听了一会儿雨,接着起身收拾行李、出门退房,毫不犹豫地前往机场登上了返回舟市的飞机。

      北京短短的两天行程并没有让薛碧产生任何留恋,相比起北京干冷又陌生的冬天,舟市湿冷的冬天宛如亲切地欢迎她回归。她回家一趟放下行李,又往大学出发,即使经历了连续的颠簸,她仿佛也不知疲倦。
      薛碧沉着一张脸踏进了大学,身边来来往往的女生无一例外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今天是3月7日,是如今大学最流行的女生节,特别在男多女少的这间大学里,每年到了这一天,大学里的女生都被当做珍宝一样对待。薛碧兴味索然,双手插进口袋,低垂着头,把周遭的热闹全部排斥在外。

      “薛碧。”
      薛碧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心跳宛如漏了一拍。
      薛碧深呼吸,缓缓地回头。
      范叶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你找我?”
      “汤琦说你去北京了,但是我打你的手机也总是关机。”
      “我忘记开机了。”
      “你怎么突然去北京了?”
      “……有些事情。”
      范叶打量了一番薛碧,“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休息不够而已。”薛碧的双手悄悄在背后交缠,“你找我什么事?”

      范叶也不喜欢卖关子,他的手中握着一张纸,慢慢地在薛碧的眼前摊开,空荡荡的白纸上只有最下方写了薛碧的名字和手机号码。薛碧愣愣地看了许久,她认得那是她的字迹,但是范叶为什么要把她写下的联系方式给她看?等等,出发去北京前她似乎曾经匆匆见过这一张纸……
      “你抽到了我的字条?”薛碧不无诧异。

      大学的女生节一向有个传统,在女生节的前几天,学校让女生们在字条上写下愿望投入收集箱,而男生们就会在女生节当天各抽取一张字条,负责去完成该女生写在字条上的愿望,在青春年代中,这无疑是一件充满情趣而浪漫的事情。
      字条收集的那天,薛碧因为急着出发去北京,还没来得及写下愿望就把字条扔进了收集箱,两天过后她已经全然忘记了这回事,没想到偏偏让范叶抽到了她的字条。

      范叶问薛碧:“你想让我实现什么愿望?”
      薛碧避开范叶的视线,低下头回答:“我没有什么愿望。”
      范叶静默了几秒,“你这是……在对我闹情绪?”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被范叶这么一说,薛碧只好硬着头皮对上范叶的视线。他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可以把她的所有心事看穿。

      范叶又说:“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满足你,就算是我现在做不到的,将来我也一定会满足你。”
      这是一个十分动人的承诺,淡淡的话中蕴含着薛碧意料之外的深情,然而薛碧心中愧疚和悲伤却远远超越了感动的成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

      “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满足我?我只想要回忆,我过去的回忆,你能给我吗?”
      范叶微怔。

      薛碧承认她太过冲动,她刚才头脑一热居然对范叶提出了无理的要求,就算她再难受,她都不应该把情绪发泄在范叶的身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努力让接近崩溃的心武装起来。
      “对不起。”眼泪迅速地堆积在眼眶里,薛碧不想让范叶看到她的脆弱,只好又低下头,“过去我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但是从今以后,我不会了。这段时间也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薛碧用力地咬住嘴唇,转身跑上女生宿舍的楼梯,“再见。”

      范叶在薛碧的身后喊了她一声,但是她倔强地没有回头。既然鼓起勇气说了“再见”,就应该不再回头留恋。
      昨天以前的薛碧以为,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在意范叶、想对范叶好,只是因为范叶有一张和唐一生相似的脸孔,然而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错得离谱,她和范叶的渊源其实比唐一生还来得更早。
      对唐一生的“背叛”让薛碧的思绪混乱,心里亦难受至极。
      她反复问自己,她真的纯粹地喜欢过唐一生吗?
      可悲的是,她发现她居然无法坚定地给出答案。

      薛碧郑重地下定了决心,自道别后,她不会再和范叶有所瓜葛。这是范叶最初的期望,虽然来得太迟,但也是薛碧如今唯一能回报给他的东西。
      两人好说好歹是同班同学,在学校里遇见的机会着实不少,每次薛碧都是能避则避,居然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

      四月的一个重要节日是清明节,大学放了三天的假期让学生尽可能回乡祭祖。清明节的一周前,薛乐就曾经打过电话来,通知薛碧下周六空出时间一家人登山拜祭祖先。
      薛碧对于“一家人”的概念不深,听到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周六当天一大早去到约定的山下才发现,“一家人”原来指的就是薛父、薛碧、薛乐,还有薛太太,仅仅四人而已。
      薛父本来就是独生子,而对于豪门来说,具有威胁性的亲戚自然会减少来往,除了每年春节过场般地接触问候,其它节日几乎都不怎么聚在一起。

      薛碧如今才真实体会到,所谓“富贵人家”并不一定如外人所见光鲜亮丽,当你掌握的东西比普通人越多,要承受的压力自然也比普通人更多,正譬如孤独。

      同是来这座山上祭祖的人有很多,同行时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被人群分散。薛父和薛乐是男性,爬山的速度自然比薛太太和薛碧快,没过一会儿,薛碧和薛太太就落在了后头。
      薛太太的外表保养得再好毕竟也是一个中年的妇女了,体力自然比不上薛碧,薛碧脾性不算急躁,她虽然和薛太太不亲近,但是她都不忍心留下薛太太一个人,便尽量放慢脚步,一边注意不和薛太太分散。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跟你们来登山祭祖,我走得这么慢,还把你也拖累了。”薛太太在后方说道。
      薛碧摇摇头,“没事。”
      薛太太又问:“你最近的心理治疗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吧。”薛碧渐渐和薛太太走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医生说我可能再过不久就能想起来,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如果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你会怎么做?”
      薛碧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薛太太反而把她问倒了。

      最近薛碧总是不停地追寻回忆,然而回忆对于一个人来说真的是那么重要吗?没有回忆,她不是依然活得好好的吗?甚至还获得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若是从前的薛碧,会想要过如今的生活吗?

      “阿姨。”薛碧稍作考虑后问,“如果让您选择的话,您会宁愿站在您面前的是过去的薛碧,还是现在的薛碧?”
      薛太太错愕了一瞬,接着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没有可能的选择题,即使有,选择权也不在我的身上。薛碧,你应该知道从前的我们有多么水火不相容。”
      薛碧无言以对,但是薛太太的话也不无道理,薛太太并不是故意不给薛碧答案,而是因为她知道,她无法给出一个真正客观的答案。

      “其实我今天有话想跟你说。”
      薛碧回过神来,薛太太已经贴近了她,这是两人第一次主动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薛太太的神色少了昔日的疏冷,多了一分长辈的温和。

      “待会你爸可能也会跟你说这事,但我现在还是自作主张先给你预告了。”薛太太的注意力集中在说话上,没有留意到前方的路有点颠簸,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幸好薛碧及时将她扶稳,随后薛碧再也没有放开过手,“是这样的,你下个学期要升大四,也该到实习期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是怎样,但是你爸爸非常希望你能到集团里实习。”

      对于目前的薛碧来说,虽然身为薛家的一份子,享受着薛氏集团的繁荣所带来的无后顾之忧的生活,但是她还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会和薛氏集团挂钩。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她在意的是刚才薛太太口中“现在的想法”。若是没有“过去”,又怎么可能会有“现在”。

      “过去的我……是怎么想的?”薛碧想知道答案,也不扭捏,直接就问了。
      薛太太抿了抿嘴唇,缓缓道:“你不愿意。过去你很反感进入薛氏集团,你说你有自己的生活,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不想因为家里的事情束缚了追随他的脚步。”
      “追随?”这个词让薛碧颇感意外。
      “也许这些事情从我口中说出来不太客观,但是据我所知,当年你为了能和喜欢的人上同一间大学,情愿拼了命地念书学习,也不选择动用家里的关系,因为你很在意他对你的看法。阿乐说……你甚至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所以这些年你爸爸尽管很想你能继承他的事业,也不敢轻易逼迫你。”

      薛太太小心翼翼地把右手搭在薛碧扶着她的手上,庆幸薛碧没有厌恶地躲开,令她松了一口气。
      “薛氏集团是薛家近百年的事业,也是你爸爸毕生的心血,他操劳了几十年,就是为了能很好地把集团交到你和阿乐的手上……我作为一个外人,什么都不会跟你抢。”
      “阿姨,我没有这个意思……”
      薛太太严肃地重申道:“薛氏集团就是留给你和阿乐的,我从嫁入薛家的第一天开始就十分明白这个道理。薛碧,少了你,薛氏集团的未来也是不完整的。你刚才问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是要过去的薛碧还是现在的薛碧,但是我想你真正应该拥有的,是未来的薛碧才对。”

      早上的拜祭结束后,正如薛太太所料,薛父果然找了个机会和薛碧说了到薛氏集团实习的事情,薛碧没有直接给予回复,只说了会考虑一下,薛父明白一切不可操之过急,何况如今薛碧的反应相比起从前的决绝,已足够让薛父喜出望外。于是接下来薛父满心欢喜地提出了让薛碧回去薛宅吃晚饭的想法。
      这也是薛父多年来的其中一个愿望,薛碧何尝不懂得,可惜薛碧心中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还未履行,她只好拒绝了薛父的好意,临别之前,她还向薛乐打听了一件事情。

      半个小时后,薛碧乘着计程车来到了郊外的一座墓园。
      这一座墓园是舟市颇具盛名的高级墓园,每一个葬在这里的人物都是非富即贵,薛碧按照薛乐的指示,很快找到了预想中的墓碑。薛碧用毛巾自习地把墓碑擦拭一遍,并带来了祭品烧香拜祭,完成这一系列的工序后,她在墓碑前深深地跪下,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和她如此相似的脸孔。薛碧百感交集地说:“妈,对不起,女儿忘了您。”语毕,她认真地对着照片叩了三个响头。

      待到香烧到末端,薛碧收拾好一切东西,一步一步走下漫长的楼梯。恍惚间,前方的路隐约有个熟悉的挺拔身影,薛碧生疑是太过劳累而产生的错觉,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却见那个身影仍然朝着她的方向接近。
      “你怎么会在这里?”薛碧难以置信地问。
      “每年的清明节你都会来这里拜祭,就算你……今年也不会例外。”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

      他说:“你交给我的白卷,我已经得到答案。”
      只见范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薛碧才想起来,“你还留着我女生节的字条?”
      “你说你只想要过去的回忆,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的愿望。但是薛碧,就算没有过去的回忆,你也可以拥有未来。”
      薛碧屏住呼吸,范叶走到了她的面前,两人之间只相差了一个阶梯,坦然地四目相对。

      “我不能给你过去的回忆,但是我可以给你现在还有未来的回忆。”
      范叶伸出手,清澈的眼里只有薛碧一人。
      “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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