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白刃交兮宝刀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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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因为萧天对她的宠溺，一半因为叶儿特有的安静和善良，短短数月，她已经赢得全府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的喜爱。除了东厢房的那群人。
叶如霜打第一眼就看叶儿不顺眼，萧天成天在她房里，更让她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货，居然敢狐媚自己的男人，这还得了？！萧天在的时候，她成天妹妹长妹妹短的，那个亲热劲儿就别提了。萧天见两个处得还可以，原本就不太在意叶如霜的感觉也就愈发不在意起来。还有萧盼的态度也让叶如霜对叶儿的恨多了一分。以前她这位公公对自己那是和颜悦色、吁寒问暖，现今却对那个哑巴隔三差五地过问几句，而对自己却是不闻不问。这一切更让叶如霜恨不得将叶儿生吞活剥了去。
好在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发生，萧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可以呆在家里。可是，狼有打盹儿，马有歇蹄，萧天也有不在家的时候。
只要萧天不在家，叶如霜就想方设法折磨叶儿，还一点儿伤都看不出来。如果说叶如霜除了相貌以外，脾气秉性毫无长处，在对付叶儿方面却有着惊人的天份。她事前将萧天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行事时只用自己带来的人，小院门儿一关别人谁也别想进来；完事后现场打扫的毫无珠丝马迹。常规功课包括：细细的绣花针根根扎进皮肉，不许叫；罚跪，一跪就是两三个时辰；洗衣服，一洗就是五六大盆，从白天洗到晚上还不给饭吃。“你要知道，侍妾卑贱！”这句话压得叶儿透不过气来，只能一个人在夜里默默垂泪。
仲夏，正午时分，蝉鸣刺耳。
侍妾卑贱，请夫人用茶。字写在牌子上，牌子挂在叶儿身上。她托着茶盘，身上挂着牌子，跪在院子里已有两个时辰，背后的衣衫早已汗湿，脸上的汗珠从细密变成大颗，顺着鬓角下滑。
叶如霜坐在东厢房屋檐下的阴暗里，身旁的桌上放着冰西瓜，酸梅汤；边上丫寰手不敢停地打着扇她还一个劲儿地叫热。小环端着冰块站在一旁不敢吱声。“奉茶”这种原本正常的礼节就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叶如霜对此美其名曰，教教她将军府的规矩。以至于叶儿一听到夫人叫她“奉茶”就双膝发软。
“热死了，这种鬼地方真是热得要命。”叶如霜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嚷嚷着，目光扫过叶儿满脸厌恶地指着她，“看看你，看看你，跪这么一会儿就里啦歪斜的，成何体统！给我跪直了！我告诉你，杯子里的茶要是撒出来一丁点儿，你就休想起来！”
叶儿强撑着身子跪直，咬着下唇。
“怎么？还不服气呀，来人呀！”叶如霜声嘶力竭地吼着，“给我打这个贱人！”叶如霜的奶娘柳妈妈冲上来，左右开弓打得叶儿立时肿了脸，顺着嘴角流血。
入夜，叶儿躲在自己房里舔拭伤口。小环一边流泪一边替她上药，“怎么下手这么狠，流了这么多血……”叶儿半闭着眼，像往常一样不出声儿。
“我要告诉公子爷……”叶儿一把拉住她，艰难地在比着：不许告诉天哥。叶儿对萧天早已改了称呼。“可你这个样子能撑多久呀？”叶儿笑着摇头，其实这个问题自己也一直在想，可以撑多久？如果这是我的命，谁又能和命争什么？能撑多久撑多久，至少不要让他为我烦心就好。叶儿这样想着，昏昏睡去。
折腾了一天的叶如霜毫无睡意，她要趁萧天父子巡关的这些日子好好解解自己的心头之恨。柳妈妈看顾着自家小姐阴暗不定的脸，眼珠子转了转。“柳妈，还有什么新招儿？这小妮子倒也有几份硬骨头。”叶如霜只穿了件单衣，坐在床上拼命摇着扇子。
“小姐，老身这点我招术早用尽了。”
叶如霜听了，更觉得热得不行，手中的扇子疯狂得摇动起来。“小姐，您是想一劳永逸呢，还是想成天介这么折腾？”柳妈凑过去，神情怪异地说。
“废话。我想什么你会不知道？”
“那老身倒是有个主意……”
叶如霜盯着那对闪着邪恶之火的老眼珠子看，“你是说……”她比了个“杀”的动作。
“哪儿能呀。我家小姐吃斋念佛，怎么能杀生呢？”
“那是什么？”柳妈凑到叶如霜耳边如此这般。“真的？”柳妈肯定地点着头，主仆二人冷笑着同时瞥向西厢房。
一连数日，叶如霜异常平静，叶儿虽有些奇怪但也乐得无事，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叶儿正写着，忽然有人遮了眼睛，空气中熟悉的味道，用手一摸，她笑了，在那手背上写，天哥。
萧天扳过叶儿的身子：“有没有想我？”叶儿笑，指指桌上让他看。萧天念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还有吗？”
叶儿拿过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晚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更—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叶儿，你知道我要走？”萧天看了叶儿的词，问道。
天哥，你平时巡关，少则半月方回。这次才去了几日就返转来，定是有事。身为边关将，有事也只能是战事。既有战事，恐怕去日甚多。
萧天见叶儿如此冰雪聪明，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我真想带了你去。”叶儿在心里狂喊，带我走，天哥，带我走。脸上带着笑，不比也不写。
这一夜，西厢房里鸳梦如波，两人辗转缠绵，如胶似漆。东厢房内，叶如霜已是面如修罗，狰狞可怖，恨得指甲抠进肉里还浑然不觉。
萧天父子走了，叶儿没有去送，执手相看泪眼，只能是徒增伤感。萧天走了好远，叶儿的手还没有从颈间放下来，萧天亲手为她戴上的小小金牌已经被她握得湿热，那上面刻着：爱妻叶儿。而远去的萧天颈间的锦囊里有叶儿的一段秀发，那锦囊上绣着枚小小的叶子。
天哥，你要早些回来呀。
战事进行的异常惨烈，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战鼓声衰将士力尽，箭矢射竭弓弦拉断。短兵相接之处，惨白的利刃相交着发出死亡的召唤。血肉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良知在此时是多余的负担，萧天浑身浴血野兽般挥舞着手中的剑，眼前满是血红。一支孥箭破空而来，萧天挥剑砍去，卷了刃的宝剑竟应声而断！战场上是容不得有丝毫大意的，数支利箭突显眼前之时，萧天手里已没有反抗的利器。
此时的叶儿□□的被绑在后院的柴房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张好肉，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叶如霜正坐在对面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轻薄的小钢刀寸许长，刃薄得透亮儿，可却锋利的可以轻易穿心而过。叶如霜用这把刀一点点割着叶儿的皮肉，一点一点地割，一点一点地割，很慢很享受。叶如霜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金牌，她笑着慢慢地，将金牌戳进叶儿的肉里，后退几步笑眯眯地对早已人事不醒的叶儿说：“妹妹，放在这儿多漂亮呀。”叶儿低沉沙哑的惨叫在阵阵雷声中隐没，直到没了声息。
“秋叶飘零天已凉，妹妹这么光着身子会着凉的。要是冻坏了身子，你的天哥会心痛。柳妈，还不快给咱们的二夫人穿上衣服。”叶如霜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像鬼叫。柳妈应着，吩咐人从角落里拖过一张刚剥下来不久，还有温热的和叶儿身材相仿的小熊皮。
叶如霜看了看叶儿，看了看熊皮，叶儿的脚比熊皮长了些：“哟，妹妹，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呢？这衣服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呢？”叶如霜长唉口气：“没办法，衣服不能改了，只能改改妹妹了……”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暗雷声中显得如此地轻微，闪电映照下的叶如霜却笑得花技招展。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叶儿，笑弯了腰，看得柳妈都哆嗦了一下，我妈呀，恶鬼再世也不过如此。
两个男人将小熊抬出屋外。叶如霜冷冷言道：“他们知道的太多了。”柳妈会意，转身刚要走，又被叶如霜叫住：“我可不想让她死，你该明白的……叫个人贩子来，把小环打发了。还有，不要让她乱讲话……”柳妈转身走出去，叶如霜看着血淋淋的柱子，地上的漫红，发声大笑。屋外的倾盆大雨一点点冲走所有的痕迹，一点点冲走所有的曾经。
就在叶儿面对死亡威胁的同时，萧天也在鬼门关前徘徊。身中数箭的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是骑着马走的，却被抬了回来。叶如霜哭得死去活来，不顾兴儿的劝阻非要守在萧天身边。可当她听到昏迷中的萧天嘟嘟喃喃唤着“叶儿”时，手中的药碗在地上跌得粉碎！
三个月后，萧天可以下床了。他不肯相信叶儿和小环双双逃家的说法。叶儿是个孤女，口不能言，她能去哪里。小环从小就在萧家长大，这里才是她的家。而且，叶如霜一直闪避的眼神也令他心生疑窦。他派兴儿带人去找。萧天心急如焚，整日里如坐针毡，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却又苦于找不到蛛丝马迹。
战报比兴儿的信息更早到达，萧天整装奔赴前线，叶如霜这才松了口气。柳妈安慰她，日子一长，姑爷就会忘了叶儿的。
“天哥，天哥……”柔柔的呼唤将萧天唤醒，叶儿正坐在床边冲着自己甜甜地笑。“叶儿！”萧天将这软软的身子揽在怀里，“你跑到哪儿去了，让我好找。”抱得紧紧的，生动一松手又失了她。
“天哥……”
“你会讲话了？”
叶儿摇头：“我在你的梦里，天哥。”
“梦里？我把你丢了……”萧天说不下去了。
“天哥，答应我三件事好吗？”
“你说，别说是三件，十件百件，只要我萧天能做到的，全答应你。哪怕你要我条命去……”叶儿伸手按住他的唇，“不许胡说，天哥会长命的。”
萧天笑，轻抚着叶儿修长的手：“你跟我一起。”
叶儿笑了笑，继续说到：“第一件事，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天哥。”
“好。”萧天几乎未加思索便应了下来，心里却在想，叶儿搞什么鬼，你能发生什么事。
“第二件，无论姐姐做过什么，你都不要为难于她，不伤，不杀。”
“如霜？”萧天微怔了怔，叶儿认真的眼神让他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还有，如果日后天哥见到我爹，告诉他，不要报仇。”
“你爹，你爹是谁？”
“日后你就知道了。天哥，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叶儿在萧天怀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饮马河畔，先锋行营，萧天自梦中惊醒，带着无法触及的伤痛，心如火煮油煎般。他负手踱到帐前，望着天上的残月出神。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叶儿，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只要你回来。叶儿，你到底在哪儿？我不相信你会这样离我而去，我不信。叶儿，不管你在哪儿，回来吧。
萧天并不知道，此时的叶儿正躺在冰冷的地上不省人事。柳妈不知用了什么鬼法儿，居然令她伤而不死。叶儿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上下的疼痛渐渐变成麻痒。冥冥中她似乎听到萧天殷切的呼唤，叶儿，你在哪里？缓缓睁开眼，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就回到了多年前山贼的牢房，只不过现在这个是牢笼。
“王头儿，这畜生好像醒了。”
畜生？在叫什么？
“喂，给它点儿吃的。”
“啪！”一块生肉丢到叶儿面前。“好吃吧，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叶儿抬不起头，只能看到人的下半身。
“也不知道这畜生好不好教？”
“不听话就打，只不过是头小熊。”
小熊？什么小熊？叶儿不解，也没有力气动。她想跟那几个人说些什么就伸出手，想在地上写字。她抖了一下，这是手吗？这是我的手吗？她眼前是一只粗壮的长满黑毛的熊爪！她拼命摇着笼子，换来呼啸的皮鞭。她哭叫，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声；她求饶，只能像只畜生般爬行；她绝食，却换来更加严酷的对待……
皮鞭是有效的教育，不需要过多的说教，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它很快教会了叶儿许多东西，作辑、打滚甚至是钻火圈。伤已痊愈，熊皮像皮肤一样与肉长在一起。叶儿已万念俱灰，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再见萧天一面，哪怕只有一面，只一面就好。为了这个念想，她开始学着吃生肉、生鱼。此时的叶儿已不在是叶儿，而是头叫黑子的熊。艺人们带着黑子走街串巷。
纷乱的战火几乎无处不在，黑子跟着艺人们混杂在逃难的队伍中缓缓而行。突然，一群流寇从山坡处冲将下来，见人便砍，见物便抢，一时间血流成河惨叫连天。混乱之中，栓着黑子的铁链不知何时被弄断，笼子的门也开了。求生的本身让黑子从笼子里爬出来，躲进树林。
萧天接报，率队赶来。流寇一见官军，抛了财物四散逃开。萧天指挥帐下军士打扫战场，掩埋尸骨。躲在林子里的黑子，不，是叶儿。她一眼看到萧天，浑身的血液瞬时冲向大脑，除了萧天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无法控制内心的潮涌般冲激的思念，疯狂地从林子里奔了出来。众官军猛见一头黑熊从林中窜出，纷纷拉弓搭箭雨点般疾射而来。
天哥，天哥……叶儿疯了，狂了，她的天哥就在眼前，她要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也好。射入身体的箭已觉不出痛，她眼前只有萧天，只有他一个人。她狂暴地推开所有试图接近自己的人，不管一切地冲向萧天！
天哥……我是叶儿呀……
萧天冷眼看着冲着自己冲过来的黑熊，从校尉手中接过弓箭，弓弦拉满，利簇寒光。“嗖”的一声准确地戳入黑熊的心窝。黑熊发出一声怪异的低吼，沙哑低沉，它站起来冲着萧天伸出一只前爪，轰然倒地！
天……哥……
萧天的心莫名其妙地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得撞击在心窝，他痛得倒抽冷气。身旁的校尉见他脸色突变，忙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手下来报，连日以来粮草不济，众将士想剥了熊皮吃肉。萧天扬扬手，不去理会。
“啊！”躺在地上休息的萧天被尖利的惊叫吵醒。校尉跑过去看情况，又紧紧跑回，煞白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你……快……快去……快去看看吧！”萧天敢在坟地里睡觉，却被眼前校尉的表情弄得心惊。
几名伙夫跌坐在地，面无人色，颤抖着手指着熊尸。萧天走到近前，被眼前的一幕骇到。熊皮下赫然是具血肉模糊的女人！
以前只是听说过，有人用人做成熊或猴子。没想到今天竟亲眼所见。萧天侧转头捂了嘴，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挥手示意众人赶紧处理了。跟在身边的校尉递过一个血糊糊的东西：“将军，这是在……发现的。”萧天皱了眉，校尉急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到他手上。
萧天接过来，转身向回走。一边走一边看，立时觉得喉口腥咸，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将出来，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
“将军，将军……”意识渐行渐远，萧天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个东西，那是个小小的金牌，上面刻着，爱妻叶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白刃交兮宝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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