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X李寻欢]相见欢》凉九

1、江湖夜雨十年灯

　　江湖夜雨十年灯，楚留香三十余岁不算老，但以他的江湖阅历，忽然萌生了束马隐刀的想法，应该不算怪异，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那个他想白首偕老的美妙女子。
　　但所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楚香帅也不能免俗，变故来的那么突然，突然得让一向乐天的楚留香都忍不住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破坏了翩翩风度。
　　那女子叫做高洋，是某一户高姓员外的掌上明珠，与楚留香自然而然的相见相知相惜，继而隐居山野，真真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但某一个暮春清晨，高洋忽然出了门，一去不复返。
　　楚留香自认不是死捶滥打的人，但他放心不下高洋安危，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找到了她，高洋无碍，但他的心却实在是舒服不了。
　　正如同他此时此刻心中的五味杂陈。
　　一辆马车正往山间驰去，车内有两人，一名男子，一名女子，女子是高洋，男子是个病魔缠身神情抑郁的中年人。
　　楚留香本在车下，车到山间，四周无人，他便冒了险把自己挂在了车顶，他相信他的重量不比一根羽毛重多少，他相信，虽然车内那个男人内力不弱，除非爬出车窗外，根本发现不了他。
　　他跟着这辆马车已经有三天，第一天的时候，不可否认他心里有着巨大的嫉妒与愤怒，只要是个男人，见到自己的老婆与别的男人亲亲我我甜甜蜜蜜，都免不了要嫉妒与愤怒的，差别在于鲁莽的男人上前打架，懦弱的男人伤害自己，稍有心机的往往要报复，楚留香自然不是这几种，他在咬着牙握着拳头忍下第一波羞辱之后，就完全镇定下来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老婆对别的男人展露温柔与甜蜜的微笑，以及数不清的亲昵举动，他告诉自己，事情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一面，或许高洋有说不出的苦衷，毕竟高洋在跟了他之前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女侠，或许这名男子有他不知的秘密，最起码，这个走上三步路就要咳嗽的肺都几乎吐出来的可怜人显然不太健康，这个人还酗酒，动不动就喝的烂醉如泥，显然心里有着极大的痛苦。
　　楚留香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在没有理清自己的头绪之前，他跟着这两个人，看这两个人小夫妻一般到处游乐，字面意思，游乐，或登高而望远怅然饮酒，或吟诗作对伤春悲秋一番继续怅然饮酒，或是单纯的找一家小酒馆对着酒唱一曲将进酒，继续的怅然饮酒，或如此刻，这一对是要登山拜庙，赏梅饮酒。
　　其实想想，楚留香忍不住就笑了，他见过酒鬼无数，见过文雅的会吟诗作对的酒鬼也不少，但像这一尊又讲文雅又要贪杯一边咳嗽一边酒醉明明风一吹便倒偏偏坚韧的四处晃荡的，还真就此一家。
　　但无论这个人多特别，他抢了他的老婆总是事实，楚留香的笑容瞬间滑落，这个事实就像此时车厢里的对话一样，让他跟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格外难受。
　　“……乖孩子，莫与我玩笑，把酒壶给我。”
　　这个时候男子总是呈现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的。
　　“某些人说话不算数，还想着喝酒，美得很哩。”
　　这个时候高洋总是微微扬起下巴有些调皮十分可爱的，楚留香曾经多么单纯的以为这种表情只是他的专属。
　　微微叹息，“你又不是三岁娃娃，怎么对听故事这么热衷，你都听了不下八遍了。”
　　话语依旧温柔，声音依旧低沉，但声音里徘徊的苦涩让楚留香忍不住心头一揪，这个男人的故事他已经听过许多遍，经由他亲自的口，楚留香其实明白高洋的用意，男人太寡言沉默，不逼着他说话旅途可该多寂寞，再言之，男人苦涩的自我剖析之后，往往有高洋的软语温存，之后所有苦涩自然会被甜蜜洗去。
　　楚留香一向知道，高洋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甜蜜，她聪明，懂得利用女人所有的优势，只要是她想要的，她总是能够通过相当特别的方式得到，就比如说用闻声软语彻底收伏了楚留香，就比如这个可怜男人的情绪无可奈何被个小女子搅得风声迭起。
　　听得出，男子的声音尽量的保持了不含感情，依旧是挥之不去的苦涩缠绕。
　　“……那次出关我已经预料到危险，出发前我还专门到武器张那里要求连夜打制了一批小刀，还配了从未携带过的祖传宝剑，就算如此……”
　　变故突发。
　　楚留香但见银光一闪，他瞬间拉离沉在车内的思绪，一个鹞子翻身直觉的避开了危险，在空中的一瞬间看清了局势。
　　马车正行经一处山谷，道路两侧郁郁葱葱，从浓密枝桠间笔直抛出了六根银丝，笔直往马车而来，银丝前头有铁爪，铁爪牢牢的抓在了马车四壁及车顶上，眨眼功夫，车厢四壁与车顶被不可拒的力量扯成了碎片，车厢内的两个人瞬间成了靶子。
　　楚留香反应算是极快了，他顺着一根银丝追溯到银丝主人所在处，在车厢崩裂的瞬间原银丝主人恰好被楚留香点了穴道控制住，下一瞬间，便是惨叫声冲进耳内，破风声逼得楚留香不得不瞬间倒退九尺，深深缩到了层层树丛之后，继而伸出两指，捏住了力道已老的一把小刀。
　　小刀在手里一转，他想他应该把小刀立马射回早先那棵树上，但他一迟疑的功夫，已经晚了。
　　他往道路上瞧去，高洋紧紧拖着男人的手臂，男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几乎是漫不经心的往被他小刀射下大树的黑色躯体走去，初时男人是漫不经心的，但等走近黑衣人后脊背瞬间绷紧了，楚留香注意到男人蹲下查看黑衣人脉搏气息，有些僵硬的站起身，快步去查探第二个人的。
　　高洋声音颤抖着，道：“你……杀了他们。”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蹲到了先前楚留香待着的那棵树前，地上的黑衣人趴伏在地，一动不动，这个人是刚才千钧一发间楚留香顺手给推下去的，楚留香忍不住心头直跳，他看着男人探测了黑衣人脉搏，沉思一会，继而视线直直的往他这个方向而来。
　　楚留香眼珠子乱转，正想着应对之策，男人却收回视线，翻转了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来，微微叹息着道：“不是我，杀死他们的是他们自己。”
　　高洋尖声道：“你在说他们自己杀死了他们自己？”
　　男人朝高洋安抚的笑了笑，伸出手来，“你别怕，过来，你仔细来看，他们的口鼻、眼角、嘴角都微微的渗出血来，我的小刀旨在伤人，不为杀人，无论是什么人，被一把小刀插入咽喉偏左两寸都不会七窍流血的，你说是不是？”
　　高洋在试着露出笑容，但显然有些失败，“我……我很抱歉，我只是有些……”
　　男人伸手松松的搂着她肩膀，道：“你只是有些害怕，没关系，有我在。”
　　楚留香惊讶着黑衣人的死，也有些惊讶高洋的反应，在他印象中，高洋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说不上杀人如麻，但对死人总不应该害怕，高洋跟着他的时候见过的某些场面比这个要恐怖的多，但那时候高洋可是半分恐惧都没有的。
　　此时高洋的声音依旧有些恐惧的颤抖，“现在我们怎么办？”
　　男人道：“登山。”
　　高洋道：“可是……可是前面说不定还有危险。”
　　男人声音有些淡漠，“危险总是有的，往前走往后走也没什么区别。”
　　高洋道：“可是……可是我们没有了马车，难道要步行上去么？我可走不动。”
　　男人笑了，“马车不是还在么？”
　　高洋眨眨眼，“马车还在？”
　　男人拉着高洋往马车走去，“这不就是么？有马有车，岂不就是马车？”
　　高洋几乎话都说不完整了，“可是……可是，没有了车厢的马车还能叫马车么？你难道要坐这个上山么？”
　　男人笑起来，本要开口，一阵激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好容易歇下来，顺了口气，灌了口酒，忍不住又是一阵的咳嗽，这次没那么撕心裂肺，没一会便忍了下去，再次笑起来，便有些疲惫苍白的味道了，“马车再豪华，也不过是让人坐的，这样的马车又有什么不好，风景正好，我们一路赏风景岂不自在？”
　　楚留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股子随遇而安真是让人忍俊不禁，高洋也忍不住笑了，笑着偎进了男人怀中，道：“你这张嘴呀，怪不得那么多女孩子要为你神魂颠倒……不过这一招可对付不了我，你要说服我坐这样的马车，可要给我些补偿。”
　　男人驱着马车慢悠悠前进，笑道：“怎么个补偿法？”
　　高洋转转眼珠，“为我作首诗，我要五言绝句。”
　　男人笑了，“这有何难？”
　　高洋道：“既是为我作诗，可不许歌颂风景，也不许哀伤腔调。”
　　男人笑容略略淡了，“这却难了，让我……”
　　马车渐行渐远，声音也几乎完全消弭在空气中，楚留香犹豫着跟是不跟，却见男人有意无意的，往他隐身之处瞟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