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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年荒唐 ...

  •   一支烟很快燃尽。习零眯起眼睛,停顿了两秒,然后果断地站起身来拉开窗户,飞快地把指间烟蒂弹出窗外。

      十六岁,偷着抽烟,自然不会有烟灰缸这种东西。被勾起烟瘾的习少校无比郁闷地看了看剩下的那包烟,理智的决定忍一忍。如果被发现一屋子烟味儿,他会死的很惨。

      习苇是学医的。脑补一下自家姐姐喋喋不休宣传珍爱生命远离尼古丁的画面,习零有点叹气的冲动。
      十六岁的身体,继承了三十岁的烟瘾。这是成心让他悔过自新么?!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把烟和火机重新扔回抽屉。前一世特种部队和长时间外潜任务的压力让他的烟瘾大得吓人。只不过那个时候没人会跟他说吸烟有害健康。他可以无比潇洒地吸掉一整包,不必遮遮掩掩做贼心虚。

      没人管的孩子果然容易学坏。

      习零咧咧嘴。他被自己刚刚想到的这句话恶心了一下。重生就重生吧,三十岁的老脸好像也变厚了。

      男孩看着拉开一半的抽屉,指间一支钢笔转的飞快。

      他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时间点,他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习零无声地笑笑。
      他还记得听到自己堪称粗鲁的告白之后那个少年的眼神。不可置信、鄙视、厌恶,以及恐惧。

      因为他喜欢男人么?偏巧还是从小欺负到大,恨之入骨的那个人?

      那样的目光习零见得多了。他杀过很多人,那些人临死时候的眼神,仇恨,恐惧,厌恶。他早就习惯了。可那是三十岁的习零,和一个特种军人的习惯。不是如今十六岁的二世祖。

      习零有点想笑。他努力回忆着那天告白之后的事情。谭明辉的眼神很成功地激怒了他。要知道一个少年要经过多少挣扎犹豫努力坚定,才能对一个欺压的目标说出“喜欢”这样的字眼。对一个同性。

      何况那是十六岁的习零。

      于是硬骨头的谭明辉又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一对一。当然他仍然是挨打的那个。

      谭明辉鼻青脸肿嘴角挂血地走了。他不屑地看了打他的人一眼,然后走了。

      打架高手习零那回是第一次对准头失去控制------以往出手,十六岁的家伙会很注意地控制,挑那些掩盖在衣服下面的部位下手,他不会打到对方的脸。那很容易被老师和家长看出来。他比较喜欢看那些招惹他的家伙疼在暗处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像功夫高手从来会打到对手内伤,却不允许出现打到脸这样的低级错误。

      把人打得满脸花,那是小流氓的方式,太低级。

      而习零用了他一向不屑的流氓打法打了前一秒他说了喜欢的人。他不知道那是出于愤怒还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老子喜欢你,那是你的福气!

      他不知道“求而不得”的滋味,他没看到过那样明白的厌恶和鄙视。即使是在平日里狠狠地打了那个叫谭明辉的家伙,也不过是看着那孩子恶狠狠的眼神心中得意。而那天,他对他说“喜欢”,然后发现那个不怕他拳头的少年,眼睛里竟然带着一种恐惧。

      不得不承认这是件挺伤自尊的事情。以至于后来,习零会觉得对一个人动心是件挺危险的事情。这大概是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谭明辉留给他的后遗症?

      十六岁的习零被那一眼看得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让人气闷又有些难以启齿的酸涩。
      呐,第一次对人有朦胧好感的少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然后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夜总会喝到神志不清。院子里的几个都没见过他这样。

      然后,然后十六岁的习零开始变本加厉地发挥他纨绔子弟的天赋。虽然他再没有去招惹过谭明辉。习少爷伤心了,而伤心的直接结果也许是,堕落?

      哦,其实习零很不想去评价十六岁的自己,在三十岁的时候,在他已经可以厚颜地觉得自己算是个合格军人的时候,回头去看那个荒唐到不可思议的十六岁。

      习零下意识地转着指间的钢笔。他叹了口气。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必须记得。虽然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真正的男人不会回避羞耻的过去。习零这么想。------这是不是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

      十六岁的二世祖,加上一起胡混的大院子弟,酒吧,夜总会,烟,酒,还有和流氓混混干架的血腥味。这是习零十六岁全部可以回忆起来的东西。忙碌的习将军不知道他的小儿子居然在酗酒。直到后来有一个词叫做“酒后乱性”,彻底让习将军发现自己的儿子自己已经不认识。

      十六岁的习零,在中考之后的暑假,强上了那个跟他同岁叫谭明辉的孩子。

      习零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被捅给了习斌,也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就在大院乃至整个军区,变得尽人皆知。

      但他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因为少年时的骄傲和任性,因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求不得”,因为一个少年懵懂的感情。

      青涩也可以变成乖戾,然后伤人。亦伤己。

      然后他的父亲违背了原则,用尽了手段压下了整件事情。谭明辉的父亲只是军区的参谋。习斌是副司令员。

      事情没有再扩大。谭明辉随着他的父亲调到了另一个军区,彻底离开了习零生活的范围。然后已经被安排了重点高中的习零被父亲塞进了军队。

      直到十九岁,他作为一个喜欢男人的、下作的不成器的逆子,跟这个家断绝了关系。

      那正是个渴望被认可,渴望变强的骄傲的年纪。他不能忍受一边来自父亲的光环庇护,一边同样来自父亲的冷漠和疏离。

      军队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是怎样的人,那里只尊重强者。重熔再造,百炼成钢。

      然而在部队呆了三年,一次探亲假就让他积累的所有得以自我原谅的资本变得粉碎。而这样的打击来自于他的父亲。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在心里暗自尊崇和期待的父亲。

      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即使他是习家的独子,做下那样的事情,也足以毁去他所有骄傲的资本。习斌把他送进部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大约也有不想再见到他的心理。

      三十岁的习零知道父亲面对十六岁的那个自己时,有多失望。

      他已经是习家的污点,索性一走了之,落得两方清净。

      习零停住指间钢笔,整个人靠向椅背。------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幼稚啊!
      可他就是那样死硬的脾气,三十年也不曾改过。纵使后来军人习零知道自己当初的愚蠢,却已经无法回头。是他自己不愿意,是他自己不敢。

      十九岁以后,他以军人的名义走下去。他遇见一些人,一些事,他亲手毁灭过生命,也曾在生死之间奋力挣扎。也许他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我是一个军人。

      因为早就已经,不再天真。

      很多事情他不愿去想。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回忆和后悔这样的情绪上。死倔的人给自己找了这样的借口。

      已经懂事的孩子会觉得年幼时的自己如此荒唐无知。

      一个枪林弹雨滚打过来的军人,回望19岁以及更久远的以前。想着那个少年的青涩任性,恍如隔世。

      既然给了他机会,他便不会错失。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会让它们发生
      没过两天,习斌回来了。

      扛着将星的男人已经年近五旬,却毫无天命之年的苍老,身材魁梧外带神采奕奕。坐在宽大桌子后的习斌还穿着军绿色衬衣没换,他勉强露出些笑意,对站得电线杆子一样的勤务兵小吴摆了摆手:“行,你先去忙吧。”

      小吴答了声“是”,转身离开。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这个二级士官在首长发话的瞬间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在首长身边呆得久了,他清楚这是习斌发怒的前兆。------习零习公子,要倒霉了。

      下了楼便看见习苇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眼神里带着询问。小吴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
      习苇抿抿嘴。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以习斌的脾气,习零这回是“在劫难逃”。
      “谢谢你啊小吴。”

      年轻的士兵客气地笑了笑,转身出门。首长的家事,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勤务兵,最好也少知道些。虽然,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小吴早已经见怪不怪。

      习苇强忍了叹气的冲动,扭身“噔噔噔”地上了楼。

      刚敲了两下,习零便拉开了门。习苇挑挑眉。“干什么呢?”

      习零咧嘴一笑,“学习呢。”

      习苇嗤笑。自家弟弟什么时候知道“学习”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习零让开身子示意习苇进屋,走回桌边合上书本。“又有什么新情况了,老姐你这么急匆匆的跑上来。”

      习苇盯了习零一眼,冷笑。“亲爱的弟弟,你不会不知道爸爸已经回来了吧。”

      习零眨眨眼睛------果然。

      习苇看着弟弟作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莫名地有些气闷。“爸爸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你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习零耸耸肩,“他没问我啊?”满不在乎的语气。十六岁以前,他一直都是这样。任性也好别扭也罢,因为总有人会包容他的错误和胡闹。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懂得。

      只一味地叛逆,一味地倔强,一味地反抗。------他以为的,所谓的冷漠、疏离和强权。而实际上,那只不过是,强硬一点的,爱。

      习苇冷哼一声。“爸爸没问你不代表他不知道。”她勾了下唇角,道:“呆会儿就该问你了。”

      习零笑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回喝醉,习斌还真没像往常一样盘问他。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习零走过去直接按了免提。

      然后是习斌冷冰冰的声音,他直呼其名。“习零,到楼下来。”

      习苇浑身一僵。父亲声音里的怒气吓人。习将军终究是习将军,那个声音里冰冷的怒意带着迫人的气场。即使此时他是一个父亲,威力减半的雷霆之怒也不是常人能承受得起的。
      习零声音严肃,“知道了。”话音未落,房间里只剩下电话的忙音。站在一边的习苇盯着自家弟弟,皱起眉来。少年的声音严肃恭谨,可她却分明看到,少年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温暖的,真实的笑意。

      习零怀疑自己可能有点受虐倾向?的确,如同前世一样,这次习斌还真没问他什么,一句都没问。

      ------直接上家法。

      说实话,习家的“家法”,就是单为习零准备的。一根挺细的橡胶棍子,长度类似教鞭,比鞭子上劲,比木棍韧性,简直是居家旅行震慑惩罚的必备良品。

      习斌平时并不常用这家法,他没时间,除非是习零犯了大事或是十六岁的倔头把老爹惹到喷火,倒也不至于受这皮肉之苦。至于在令儿子“深刻认识错误并引以为戒”上,习将军从来不吝于亲自动手。

      少年慢慢在沙发旁边跪下来,短袖T恤撩起。

      习苇站在二楼弟弟的房间。她走过去翻开桌上包了皮的书本------高中数学。密密麻麻的标注,红笔公式,蓝笔解析。二十一岁的重点本科医学专业高材生慢慢勾起唇角。

      女孩看着那本满是自家弟弟“幼稚”笔记的教科书,眼前忽然就闪过刚刚习零嘴角的那抹笑。她几乎从未见那个张扬又骄傲的孩子,有过这样的笑容。
      那是一个真实的笑,虽然看不出喜悦的成分,却带着某种柔软的情绪,有一点沧桑的味道。

      习苇眨了下眼睛。是有些奇怪了。不过,------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女孩看了手里红花油一眼,把玻璃瓶子塞在弟弟的枕头底下,然后转身离开,门被轻轻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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