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青/夏侯瑾轩]逐渊》千成

1、第 1 章

　　*这两人不是CP关系。只有清水
　　*意识流，脑洞产物，想到哪写到哪，什么时候坑了都可以当完结
　　*CV梗可棒了不是吗

　　哪本书上也没告诉过他鬼界不下雨。
　　夏侯瑾轩躺在一片焦灼的地面上，口干舌燥，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也没有，眼里映出的是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天的天空，灰黑的雾气弥漫，张牙舞爪地发出低低的哀鸣。
　　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自己或许可以再死一次，远远地竟有脚步声传来。
　　“哎，这地方怎么有个鬼魂？”
　　竟然不是幻觉。
　　夏侯瑾轩微微睁大枯涩的双眼，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色布衫的男子，正叉着腰从上往下好奇地打量他。
　　“啧啧，看上去和我家小子差不多大。”男子蹲下身来，“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说完又拍拍脑袋：“嗨，看我这脑子，他要是知道，哪儿还会到这儿来。”
　　夏侯瑾轩愣愣地看他。男子的嗓音生动而明亮，一瞬间竟令人不知死生。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夏侯瑾轩慢慢眨了眨眼，拼尽力气蠕动双唇。
　　“在下……夏侯瑾轩。”
　　男子听见他喑哑的声音，皱了皱眉。夏侯瑾轩想弯弯嘴角勾出一个笑，可刚一咧嘴就扯着皲裂的唇。
　　人死了怎么还能流血？
　　男子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许久，叹了口气。
　　“我带你走吧。”
　　走去哪？
　　夏侯瑾轩浑浑噩噩地想着，身子却忽地一轻。男子干脆利落地把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迈开步子。
　　他伏在男子的肩头。隔着布料的肌肤没有温度，可他却觉得是暖的。
　　“累了就睡一觉吧，醒了就没事了。”
　　夏侯瑾轩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嗯。
　　他听见男子一声深深的叹息。

　　夏侯瑾轩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手指搭在洁白的枕边。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带着干净朴实的味道。
　　他掀开被坐起来，看见里衣也换了套干净的，只是貌似有点大，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不禁呆了好一会儿，才让外头的说话声醒过神来。
　　“天青小子你可真是不嫌事大，居然在外头捞了个孤魂野鬼回来，这地方供你一个都头疼，横竖我看哪天你迟早要被轰走。”
　　“哈哈哈，那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一把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夏侯瑾轩蓦地惊觉这便是将自己带回此地的那个男子。
　　屋门被轻轻推开，男子似乎是刻意放轻了手脚，没料到正对上夏侯瑾轩的目光，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你醒啦，还挺快。”
　　夏侯瑾轩的眼珠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才拱手道：“多谢天青前辈相救。”
　　“哎？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夏侯瑾轩笑笑：“刚才前辈和人说话，我正巧听见了。”
　　男子像是饶有兴致地瞧了他好一会儿，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娃儿真有趣，老子喜欢。”
　　随后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老子生不更名死不改姓，大名云天青。”
　　“原来前辈姓云。”夏侯瑾轩说，“云淡天青，此名寓意甚好。”
　　男子看着他，笑容忽地淡了下去。
　　“又笑得这么难看。”
　　脸上冷不防被捏了一下，夏侯瑾轩一时没反应过来，痛得哎哟了一声。
　　“天青前辈，下手也太重了……”
　　云天青满意地收回手：“年轻人，死气沉沉得忒不像样子。”
　　夏侯瑾轩垂了眉目，低低地嗯了一句。
　　“又来了。”
　　男子的手抚上他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发。魂魄的手没有温度，他却在这样的气息里渐渐安下心来。
　　“你说你叫夏侯瑾轩？那我就叫你瑾轩。”说着语调又故意一扬，“还是小瑾轩？”
　　“……前辈就莫拿晚辈开玩笑了。”
　　“哈哈哈，小瑾轩，别懒了，快起床换衣服，不会又要我帮你换吧？”
　　“……天青前辈！”

　　夏侯瑾轩换上云天青给他找来的一身竹青袍子。尺寸还是有点大，袖子拖过了手腕，差点就连手掌也遮了去。
　　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角落里堆着的那叠换下来的衣物上。夏侯瑾轩慢慢走过去，有些出神地看着。
　　那身穿惯了的红衣已是尘土斑驳，还有干涸了的血迹，在火红上又添了黯淡的一层。
　　而最上面安静地放着他戴了十几年的长命锁。
　　他伸出手去，指尖碰上那往日里贴身的银色，忽地却觉得冷，像是从那繁复精巧的花纹里溢出丝丝寒气来，将他手指的寸寸肌肤都冻得麻木。
　　“瑾轩，换好衣服没——”
　　云天青推开门，声音在看见跪在地上的少年时生生断在空气里。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少年从地上拽起来。
　　“别碰那个！”
　　云天青语气里竟是难得的严厉。
　　“我可是冒着魂飞魄散的险才把这个给你弄下来，先前就因为戴着它，你才掉在那地方，动也动不得。”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早就真正死得连魂也不剩。
　　夏侯瑾轩的目光却仍是死死定在那长命锁上，喃喃道：“可这是爹给我的……”
　　那是很久前的，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孩童的心思简单而纯粹，在稚嫩的期冀眼神里看见的是父亲严厉温柔的神情。宽大粗糙的手掌摸着自己的头，不管长到怎样的年纪，也永远都只是孩子。
　　纵使他如何任性，也仍然对他说，你活着回来就好。
　　夏侯瑾轩忽地发了狠劲，拼命伸手去够那长命锁。云天青差点拖不住他，无奈之下只得掐了个法术，长命锁在陡然升而起的荧荧青焰里化为灰烬。
　　少年扑通一声跪倒，眼泪顺着脸颊划过，落在青灰的地面上。
　　“爹……”
　　云天青看着他颤抖的双肩，叹了口气，轻轻将少年揽在自己怀里。
　　夏侯瑾轩细细的呜咽声贴着他的胸口，让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天河知道自己要离开时，便一头扎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说爹，孩儿以后都听话，我不要你走，你别走。
　　云天青静静闭上眼。少年的泪水濡湿他胸前的衣衫，像是透进了心里，又酸又苦。
　　“傻孩子。”

　　夏侯瑾轩十七岁这一年去过太多地方。加起来或许比他之前十七年来去过的还要多。折剑山庄，千峰岭，楼兰，开封，蜀山，司云崖，苗疆，甚至还有海外仙岛。想来这一次，终于是这长长的旅途最后的终点。他犹疑着踏上鬼界的土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哀鸣灌进他的耳朵。
　　他放任那些号泣鼓荡耳膜，嘈杂声便渐渐衰败下去。自己听过比这更绝望的声音。他想起最后在司云崖上迎面吹来的风。
　　夏侯瑾轩站在一家书铺前，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迈步上去。这里竟也同人间一般，散落着些药铺和铁匠铺，守门的是些青面的鬼卒，他瞧着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带了些新奇的惶恐，莫名地不敢前去惊扰。
　　“愣着干什么呢。”
　　云天青从他身后走来，拍拍他的肩膀。
　　“书铺啊，果然是世家小少爷，舞文弄墨的。”
　　夏侯瑾轩笑，一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轻轻敲打掌心。
　　“天青前辈可愿陪我一道进去？”
　　云天青撇撇嘴，带着夏侯瑾轩走过去。门前的鬼卒看见是他，竟立刻拔腿就跑，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夏侯瑾轩睁大眼睛。
　　“天青前辈，难不成是这鬼界的老大？“
　　“怎么说话呢。”云天青抬手敲了下少年的头，“我啊，少说也在这待了几百年，若连这点面子也没有，有什么脸面做鬼。”
　　夏侯瑾轩怔了怔。
　　几百年是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世间五年，一切就足以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他从好友的眉眼间看见岁月留下的痕迹，而只有他自己站在原地，带着不会老去的容颜，看着所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们都走进韶华褪尽的风里。
　　夏侯瑾轩拾起桌上的一卷旧书。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微微卷着角。他的手指摩挲过粗糙的纸面。
　　“前辈是在等什么人？”
　　云天青倚在门框上，半晌没有应答。久到夏侯瑾轩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欲拱手赔罪，才慢悠悠开口。
　　“我啊，在等一个人，给他说一句对不起。”
　　“……要等多久？”
　　云天青直起身来，目光落在阴蒙蒙的天边。这里没有天和地的交界处，一眼望去的只有无边无尽的迷途。
　　“不知道啊，也许是一千年吧。”
　　青年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跳脱的漫不经心。夏侯瑾轩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想起那日在锁妖塔最后的一次相见。他和姜承在仇恨和悲伤里匆匆交错而过，留下透入肺腑的悔恨与无奈，而谁都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眼前的青年一样等待的理由。若是没有，又为何停留在这生与死的界限，徘徊不前。
　　或许在那一日排山倒海的离别里，他早就连轮回的意义也一并失去。

　　云天青渐渐觉着这少年有趣起来。
　　除去头一日将他带回来时的一次崩溃，接下来的日子里，少年都表现得安静乖顺，且眼里满是对这鬼界的好奇。那些他看了三百多年早就厌烦的事物，也都能将他全部的心思吸引过去。
　　“虽然带你回来的头一天，基本上这儿的鬼就都知道你被老子罩着，不敢轻易动你，”云天青尽量摆出严肃的表情来，“但若你一人走动，万一碰上什么麻烦，不能防身的话……”
　　夏侯瑾轩低头思索一阵，恍然拍手。
　　“我前几日便瞧着前辈也能用些人间的仙术，想来……”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抓起一支毛笔来。那笔头都有些秃了，云天青眼睁睁看着它在少年手里灵活地甩了个花，随后哗啦一声，屋里唯一一张木桌从中间裂成两半，散在地上。
　　夏侯瑾轩像是没料到试个法术也能闯了祸，脸不由得一下子红了。
　　“天青前辈，抱……抱歉……我不是有意……”
　　云天青从地上拎起一块木头，眼里笑意反倒更深。
　　“哈哈，不错，正巧这桌子老子也用腻了，待会儿就去敲一张新的来。”
　　夏侯瑾轩瞧着他没有生气的意思，神色也终于放松下来。
　　“前辈这下可放心了罢。”
　　云天青看着少年眼底划过一抹小小的得意。可他看不出，这到底是少不更事的天真，还是已经历尽沧海桑田后的淡然。
　　就像他自己一样。
　　而其实连他也做不到放下。否则又哪来这三百多年的空等。他见少年的身影向着奈何桥的方向走过去，眼中不自觉闪过一抹复杂神情。
　　少年的嗓音和他很像，活泼里带着朝气蓬勃的明亮，驻留在那些最好的时光里。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又会捎上点调皮，却仍是清定宁和，像是看惯了这里的阴气森森，竟也能感受到拂面而来的春光。
　　可这里是没有春天的。也没有四季。鬼界只有一成不变的阴惨惨的天，任何光都是幻象，也许会被忘川里那些已经迷失的鬼魂在绝望的尽头看见，随后一切就消散于虚无。
　　少年也不像他。
　　更不像太久太久以前那些在琼华派修仙的日子，会故意拖长声音，笑吟吟地叫着师兄的那个人。
　　太久了。
　　久到记忆都成为荒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