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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楔子

      最近我一直在研究一个课题,那就是——当家奴的前途所在。

      有很多人对当家奴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嗤之以鼻,认为只有文成武就才能光宗耀祖,对当奴才这种职业是绝对的捶胸顿足、却之不恭的。我之所以有这种认识,还是方才听到丰平说丰总管可怜后廊一家孤儿寡母已经断炊,出于怜悯之心,提出了想让他们母子卖身到我们王府做奴才的建议。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嚎啕而去,仿佛丰总管的建议不但恶毒,而且侮辱了他们。

      丰平说这话的时候不断地撇嘴叹息,仿佛诺大的好处就这样白白落空了一样,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痛心。以丰平这样的头脑当然不能理解那母子的两难选择,我也隐约听说了后廊上母子仿佛是借住在这里的,似乎祖上和我们王府略有些交情,因此能借得片瓦栖身,旁的却是一点也借不上力。要是没有这层关系,恐怕他们早就沦落到大街上去了。即使这样,那做母亲的还是用针线和浆洗供那幼子读书,说是祖上世代书香,断不能因此沦丧了气节。当我听到这个寒门慈母的故事的时候,尽量压抑着嘴角不要往上弯,要努力做出一种同情而怜悯的表情来。可是看起来不太成功,因为给我讲这些八卦的丰谷用一副无可救要的神情来看着我。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当家奴这个行业痛心疾首。有很多人是以此为荣并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的,比如说,丰平。

      丰平就时刻以自己能在雁安王府当奴才而为荣,并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只不过——,只不过他在王府外更加倍彰显自己的身份,因此未免有狗仗人势的味道,落了下乘,因此丰平可能永远不能体味到当人奴才的真义所在。我见他那么热衷于这个职业,可是偏偏走错了方向,有时候很想给他一些职业忠告——“只有赤胆忠心永远不二的奴才才是好奴才。”可是几次狗腿下来,发现效果并不像我自己期望的那样好。于是以后我也懒得指点他,任他一个人在崎岖坎坷的职业道路上挣扎,嗯,追求真理的过程总是痛苦的。

      那么,当家奴的真正前途在哪里呢?

      首先,你拥有了信仰,这个信仰就是你的主人。无论你的主人们如何的糟糠不堪,你也要誓死追随他,而且永不变心——要比书上说的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于君绝的忠诚还要顽固。尽管这个追求信仰的过程痛苦无比,可是远比那些毫无信仰而苟活于世的人好得多了。

      其次,你有一份旱涝保收待遇优渥的工作。你只要做好你份内的工作偶尔拍拍主人马屁就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家奴员工,还可以按时吃饭,按时领薪,而且,长到一定年龄还有主人为你娶一房美丽的妻室。要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当家奴之外,别的地方是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的。且不说读书要十年寒窗,习武要闻鸡起舞,就是经商也要三更灯火,而且所有的这一切还要都加上一点点运气才成。当人家奴就不必有此不便,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再次,当人家奴还可以练习许多常人接触不到的技能,比如说如何拍马屁;如何看眼色;如何同时做好五、六、七、八件事;如何伺候主人身心愉快;如何学会苦中取乐……。

      我之所以找出这么多条理由,因为我就是雁安王府的一个奴才,而且是永远不能赎身的那种。所以我一定要找出当奴才的真谛所在,坚定信心,把自己的职业精神发挥到最高境界。

      第一章

      雁安王府其实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这里不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庭台交错,而且还建造得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显示出主人不俗的品味。王府内四季景色亶变、晨暮意境迥然,冬有瑞雪初晴之美、春有莺飞燕舞之景、夏有菡萏吐蕊之境、秋有落枫向晚之情。帝都所有人都知道,除了皇帝的御花园,最美的地方,就是雁安王府的有凤来仪馆。

      可是住在里面是一回事,欣赏其美丽是一回事,而打扫庭院维护景致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说我现在,就正在努力的排除杂念把厚厚的积雪想象成年糕、桂花糕、大棉被……。可是,年糕不会这么冷、桂花糕不会这么没完没了、大棉被不会把我的双手冻出口子,流下鲜血。看来,联想法是不管用了。

      不要紧,作为职业而且敬业的家奴,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我有许多种方法用意志力抵抗□□的软弱。我一边奋力的与接天连地的积雪奋战,一边鼓励自己要态度端正,积极向上。我加倍努力的挥舞着大扫帚,在心中默默吟诵:“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不行,这个不好,难怪这雪边扫边下、没完没了。不如换成“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这个也不成,难道我今天要扫一夜?再换“芸阁朝来雪,飘摇正满空。褰开明月下,校理落花中……”。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抡开扫帚,此时的我倒不只为了敬业,更多的是不敢停下来,因为已经全身湿透的我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刻冻僵,然后成为一尊冰雪雕像,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变成一尾漂亮的蝴蝶……。

      就在我无限畅想的时候,那边有人叫着:“喂,你,就是那边那个扫地的,傻小子,你究竟聋没聋,要我说几声?”

      不好意思,我有时候就是喜欢出神,听到有人叫我,我连忙回头,原来是雨情小姐的丫鬟染花姐姐。

      我走过去,问:“染花姐姐,你叫我吗?”

      她看了看我,显然是想不起我是谁,不过她抿嘴笑道:“你这小家伙,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是顽皮吗?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不等停了再扫?”

      我自然不能说是丰大管家的命令,只好笑笑不答。

      她见我不答,以为自己猜对了,便说:“你呀,真是不懂事,下雪的时候不能扫雪。累死你也扫不完的。再说,明天我们小姐要请侯爷赏雪,你不要扫了。免得破坏了侯爷和小姐的兴致,他们罚你。”

      我裂开嘴一笑,染花姐姐你真是天使,不,比天使还要可爱,你就是观世音转世。

      她见我笑,也捂着嘴笑,一手撑着伞,一手拿出一条手帕来给我擦脸,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脏,不过看那粉白的帕子不多时就变成一团泥帕,也十分的不好意思起来。

      她却不嫌弃我脏,直把我的脸都细细的擦了一遍,然后,我就听见她轻轻的抽了一口气。

      我挠挠头,“染花姐姐,可惜了你的帕子了,赶明儿个我赔你一条。”

      不想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听了我的话,脸却是一红。

      我不知道自己又是那句话说错了,只好站在旁边,没想到她低下头去,脸却越来越红,只连这脖颈都红了。好半晌,她才细如蚊蝇般的说:“个子比我都高,怎么还姐姐、姐姐的乱叫。你多大了?”

      我想了想,答她:“我十八了。”

      她低头说,“你明明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还叫我姐姐?!”

      我不知道,明明是她先管我叫孩子孩子的,再说,她是雨情小姐身边的红人,而我……。不过经过这许多年,我当然明智的不去强嘴。

      她低着头,把那脏污的帕子放在手边绞来绞去,却不说话。我也只好站在一旁等着,可以风雪一阵紧似一阵,一停止活动,刚刚湿透的衣服仿佛铠甲一样贴在身上,又硬又冷,而且还有无数烧红的小针从四下里往皮肉里扎。我打了几个冷战,终于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染花“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般推着我“快去换件干爽的衣裳,记得去厨房讨碗姜汤。莫要病了。”

      我就等着她这句话呢,衣服我是立刻就会去换,姜汤就免了,否则不知道要多出什么事故。

      我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被她叫住,“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我叫丰废。”

      她听了问:“是飞翔的飞吗?”

      我摇头,“是废,废物的废,丰废。”

      她睁圆双眼,“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我心里叹气,又是一个在不知道我名字时会对我很好,知道我名字后就变得很严厉的人。

      我回过去问:“染花姐姐,我可以走了吗?”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点点头。

      已经要冻晕的我没有心情去研究她此时复杂的心理,在她没有改变主意前,拖着我的扫把快步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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