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深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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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少女明艳的面庞上亮起浅浅的霞光，无措了片刻慌忙要俯身行礼的模样，玄凌心中浮过淡淡的怜惜，好像看见水中出露的一支苇叶被风打得摇晃，又那里会叫她真的将礼行全，连忙便在她臂下虚扶了一下。
朱柔则也不愿这一身新上身的华服染了尘灰，顺势便又直起身子，向着少年皇帝腼腆一笑，“臣女失礼了，还请皇上莫要见怪。”
玄凌摇摇头，“表姐何必如此见外，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待柔则再说话，他便转过身去负手望向太液湖面，然后又向少女笑道，“这太液湖能得了表姐青睐也算是它的荣幸了，只是如今已是冬日，此处寒意尤重，表姐穿得虽极美却是单薄，呆的久了受了寒气反而不美。其实御花园里虽有些堆砌，匠气有余，灵性不足，但也还算值得一游。若表姐不弃，便随玄凌游览一番如何？”
以天子之尊如此温文有礼，况又是风仪隽秀的美少年，由不得朱柔则拒绝。她微醺了脸庞，大方的应下，然后便打了个寒噤。她这才惊觉自己的确是有些冷的，毕竟这一身衣服再如何繁复厚重依旧是绸缎细纱的料子，并不太保暖的，之前她在宜修殿里炭火烧得正旺，自然汗湿衣衫，可出来良久又是在最清凉不过的太液湖畔，不觉间已是浑身冰冷了。思及此更是感念玄凌思虑周到体贴。
玄凌目光自始至终便黏在了柔则身上，见状连忙解下自己鹤氅递了过去，却是忘了他二人如今可不是鹣鲽情深的夫妻，不过是初初相见的表姐弟。可柔则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神色间不由就有些犹疑，可她转念一想，眼前这人可是天下的共主啊，便是表现得再如何平易近人，也不该被她这样一个小小女子回绝的吧？
接过衣袍披在身上，暖意顿时簇拥过来，玄凌的外袍上缀了一圈绒绒的白色风毛，触在颈侧直软到心间。柔则嗅到衣服上不知名的淡淡冷香，只觉得这香气同这少年天子一般，分明举止是有礼而克制的，可那投注而来的目光却又如斯复杂而灼热，忍不住便偷眼去看身侧的少年，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面上又是一赧。
一路上二人交谈不绝，眼看着沿途假山怪石嶙峋、小桥流水潺湲，玄凌总能找到轻松有趣儿的话题来引得柔则连连发问，而他的谈吐自在，言笑洒然，虽然以柔则品貌每次出外踏青或交际时身边总少不了献殷勤的少年，可那些人不是紧张的结结巴巴就是刻意的夸夸其谈，又有哪个能如玄凌这般的从容逸兴？两相一比，高下立判。
柔则只觉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个苦苦寻觅的知音人，他的言语喜好都与自己无比相契，自己不及开口他便领会，真真是那“心有灵犀”样的意境。进宫前娘亲所说的话语不由得浮上心头，她似乎已经触及那样一场轰然璀璨的梦境，只是一想到这人已经是自己妹妹的夫君了……她忍住叹息的冲动，却觉得前一刻还鲜妍的颜色瞬间都苍白了，而玄凌的言语也有些无味了。
可玄凌心里却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他看着不知何故又变得落落的少女，实在不明白她倒底在想些什么。分明合该是前世里自己最熟悉的妻子，是期盼了很久的从前每每让自己心神一松的交谈，可为何此刻他竟觉得疲惫——在他捡着她喜欢的话题述说时，在他看着她神色猜度她心意的时候。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八荒六合独此身的陌生感，却没有发现，变得其实是他自己，朱柔则依旧是哪个诗情画意的朱柔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脑子里转的不再是美人如花而是利益平衡，关注的不再是诗词歌赋而是国计民生。前世里此时他尚未亲政，虽然对摄政王满心怨恨，郁郁难平想要夺权，却无从下手，他彼时实在太脆弱太无知，对于政事处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会躲在太后的羽翼下自怨自艾指天骂地。而也就在这时候，柔则出现了，像一道光，那么纯粹那么无暇，她的美施施然耀亮了他，而他也有着大把的时间同她谈情说爱，品诗论词。而如今他在朝堂上大有可为，又存了不曾有过的大志向，再同这天真无邪小女子相处下来自然不会是一样的滋味。
而让玄凌觉得愧疚的则是，他当时其实在不远处看了那一对主仆有一会儿后才上前说话的，而看见柔则的第一眼，那一身华贵的外袍，竟让他错觉是见到了封妃礼上的甄嬛。居然会将心心念念的菀菀错认成甄嬛那个大逆不道的贱妇，甚至有一刻还在猜度为何柔则会穿的这样华美来探望妹妹……毕竟是可以在封妃典礼上穿着的衣服，况且太液湖距离外朝实在是，太近了。
不论心下如何生疑，玄凌怎么说也是做了三十年帝王的，面上总不会露什么痕迹。待柔则也依旧是极尽温柔体贴之所能事，一直将她送到了昭阳殿里。
而昭阳殿里，宜修同朱夫人虽说不上想看两厌，却也只是面子上的平和，朱夫人甚至懒得做出亲热模样，这样的表现让宜修心内更是生疑，她对朱夫人的脾性手段最是了解不过，而这般有恃无恐的表现——她倒底是在算计什么？
下一瞬少年男女并肩进到殿中，少年着杏黄色团龙常服，身量修长，眉目清俊，周身自有一种清贵倨傲之气；少女红衣如霞，身披玄色上绣银灰卍字暗纹大氅，这厚重的衣裳堆下来愈发显得她纤弱可人，而当看见她的面庞，之前的一切思绪都要瞬间蒸发殆尽……这样的一对璧人，行走间便似日月经天，风华占尽，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声“好”来。
这一幕同时落在从桌前站起身迎驾的二人眼中，宜修一张脸瞬间褪尽血色，有孕后就不再戴指套的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犹自不觉，而朱夫人则面露满意之色，得意一笑。
进殿后才醒悟应该讲外跑还与玄凌的柔则正自羞惭，玄凌却是将二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下疑虑顿生答案，连同之前柔则在太液湖时她那丫鬟同她说的话也有了解释。
心中发冷的玄凌垂睫片刻，走到宜修旁边，拾起她攥紧在身侧的拳头，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温声道，“你……别胡思乱想，养好身子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才好。”
宜修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静静享受玄凌对她从不曾有过的温柔。
而被他撇在身后的柔则怔怔看着皇上对她的妹妹的小心温柔，只觉心中酸楚异常，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望向朱夫人，神色茫然，眼带无助。朱夫人看着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儿的姑娘这样难过神色，眼中狠色一闪而过。
片刻后，玄凌从昭阳殿走出，脸上的笑意顿时如画在沙上的画儿，水一冲便消去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一旁的李长看来，只觉阴沉异常。李长暗想看来这朱家大小姐暂时还是不接触为好，虽然方才看着，皇上对那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体贴迁就伏低做小，可现在……看来还是讨好娴妃最保险，毕竟人家可是宫中第一人，实际上的主事者，哪怕现在暂时放权了，可却是因为身怀龙嗣，日后待生下皇子，想来更是泼天的尊荣。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