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bug无双》砚凉

23、Vol 5

　　“不可能！”云哥几乎是不假思索喊起来，他的情绪有点奇怪的激动，一手握着枪伸向我这边，“怎么会没办法碰到呢？明明刚才我的枪还差点把你……”
　　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他手中的龙枪的确是伸向了我这里，然而到了手握的地方，便无论如何再也没办法靠近一寸。云哥怔怔望着凝滞住的银色枪尖，过了很久才露出一个微笑：“……不，没什么。不过，难得战役告一段落，只可惜这样子，可能没办法为你好好践行了。”
　　“……嗯，真的是，很可惜了。”
　　云哥的脸色有些发白，只是笑容依然温暖美好：“你能回家，真的很为你开心。你还能在这里呆多久？这段时间我陪在你身边，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不用啦！”我慌忙摆手，“可能会很久的！你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呆着，战斗结束后肯定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吧，这时候你不是应该……”
　　“没关系。”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丞相、姜维大人、星彩大人……蜀国的后起之秀有很多，他们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了。而且那些事情都没有这件事情重要。我想……我想亲自看着你离开。”
　　他坦然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即使我不是那个陪你走过一生的人，那么至少，请让我成为你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可以吗？”
　　那双黑眼睛温暖而诚恳，我从里面看不到半点阴暗和忧伤。好像是被无数次战役清洗过的明珠，已经沥尽了锋芒和璀璨，只剩下被岁月沉淀的温厚润泽。不悲不喜，无恨无伤。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忽然忘了所有准备好的台词。
　　“云哥……”
　　“嗯？”
　　“你的枪，能不能不要收回去，我想摸一摸。”
　　“好。”
　　云哥靠着“石头”坐在下面，我趴在“石头”的上面。他的手里握着枪尖，我的手拉着枪尾。只隔了一杆枪的距离，却再也没办法靠近一寸。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是刘备，你是赵云。你在我的身边，冲锋陷阵，无所不能。
　　后来，我是张飞，我是许褚，我是黄月英，我是士兵甲，你依然是赵云。我看过你笑看过你怒，看过你严肃的皱眉果决的战斗。男和女，魏蜀吴，我用不同性别不同国籍在你身边撒泼犯二了一路，可是到最后，我们之间却只能隔着一杆枪的距离告别。
　　“这些日子，我总在想，如果战争结束了会是怎样。”云哥的声音静静传过来，他背靠着石头看向东方的天空，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个背影。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可能真的是年龄大了吧。我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曾经和我一路走来的人他们一个个离去，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在困惑，这样的连年征战，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蜀国魏国，没有荆州汉中，天下的人种一样的田地，说一样的语言。生老病死，各由天命……当年黄巾起义，刘备大人兴兵征讨逆军，匡复汉室，他们最初想要的，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可是，这一路走来，我却只看到分离，只看到乱世，那样的景象，却是越来越远了。”
　　他迷惘地微微抬头：“我大概也很快就要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可是，曹魏，你告诉我，这样的天下还要持续多久？”
　　“很快就结束了。”我迅速接上话头，“云哥，不用怀疑，你做的没错。那样的场景，很快就会出现了。”
　　云哥侧过头来，对着我微微笑：“谢谢你，曹魏。你知道吗？战争越是持续，我就越是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我是为了仁义之世才跟随刘备大人的。可是这一路来，我所创造的却只有杀孽。他们都走了，没有人告诉我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的。曹魏，幸亏还有你在，我才不是最后一个人。无论是不是真心的，赵子龙真的感谢你的存在。”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亦是微笑着坦然回视。没有耳朵通红没有冷场尴尬，我们之间似乎很少有这种安静的相处。
　　“当然是真心的。”最后我低了头，“我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的，你忘了吗？我能看到很多很多年后，也许是上千年，你一直都是众人口中永垂不朽的英雄。忠诚、坚毅、善良、勇猛……你的身上有各个时代的人都钦佩的品质。他们传颂你的每一个故事，从书本中、剧目中、歌曲中……会有很多人崇拜你爱慕你，还有我……”
　　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
　　最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而且……该说谢谢的人明明是我才对。一直以来都在受你的照顾，还总是拖累你的行动。就算是诸葛丞相的托付，我还是很感激你没有把我丢到一边。”
　　云哥从下面抬头看着我，最后慢慢地笑起来。他的手缓慢转动着龙枪，轻声说：“你知道吗？就算是战事连年，这里还是有很多风景。和你每一次相遇，我们似乎都在战场上奔波。所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战争平息下来，也许有个机会可以带着你看一看其他地方的风景。”
　　他似乎是忽然有些尴尬，抬起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脸颊：“我想，你来自很远的地方，也许，很多地方都没有见过。而我跟随刘备大人也算是到过很多地方……咳，只可惜，现在这样子，好像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嗯，我知道。
　　因为我也是想过的，你是赵云，我是曹魏，我想和你一起，手拉着手，去有大象出没的南疆，去冰封万里的虎牢关，去盛产名马美酒的西凉之地。那个曾经万人追逐的梦幻之都长安城，我也想和你一起走上去看一看。
　　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一杆枪的距离，隔开了你我的两个世界。
　　“这样子，也很好啊。”我说，“因为龙枪陪伴了你很多很多年，所以现在握着它，我感觉就像是握住了你延伸出来的部分一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恩赐吗……”云哥看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空，喃喃着，“是啊，我们的相遇已经是恩赐了……”
　　我看到自己的脚正在慢慢变成数字消失。也许再过几分钟，我将连枪也握不住了。我忽的站起来，好像在刚才的几秒钟下了某个决心一样。我站起来瞪着云哥，结结巴巴大喊道：“我我我……云哥！虽然这个时候很不是个时候，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他看着我。
　　“我我我……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你说我陪着你度过了一生，才不是！对我来说，哪怕仅仅是这几次见面，也足够成为我的一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了！所以我……我……反正我喜欢你！”
　　我以后再也不会找到这样的一个人，让我脸红心跳，让我猥琐地想要摸一摸都觉得是亵渎。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让我能站在五丈原的空间黑洞里，对着天空上诸葛亮那张全息头像都能厚着脸皮大声告白。
　　哪怕这个人，和我隔了一个世界。
　　我看到云哥满脸惊诧的表情，高马尾挡不住的耳朵又一次变成了通红。只是这一次好像更加厉害，慢慢地整个人都变得好像从辣椒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愣了很久，最后的表情变成了一个苦笑：“曹魏你真是……身为女性，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垂头丧气，自暴自弃地低头。切，反正我本来就不怎么算个女的。这种话才不会打击到我告白的积极性！
　　“这种话……明明应该让我先说才对啊。”
　　咦？！
　　我现在的表情大概和刚才的云哥差不多。整个处在幻听妄想症的shock中。然而他站了起来，像是要印证我的听觉一样，再次说了一遍：“曹魏，这种话，应该由男人来说出口，而且，是以必须负责到底的态度说才对的啊。”
　　他的表情，温柔而又悲伤。像是一直以来拼命掩饰的某种东西终于被剥除了外壳一样，汹涌澎湃地流露出来。
　　“如果没有负责到底的决心和准备的话，这种话是死也不能说出口的。我本来以为我们是一样的，我本来以为……可以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起，再……可是，已经太迟了。你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快要走到终结。”
　　他半跪下来，银甲轻轻磕碰了地面，轻轻亲吻着龙枪尖端的缨子：“我知道你不是刘备大人，张飞大人，黄月英大人……你是曹魏，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想把剩下的所有时间和你一起度过。但是现在，好像并不是说出来的合适时机。”
　　一瞬间，那个吻好像炽热的热源，沿着龙枪一路迅速传过来，我的手握着的部分突然发烫到难以碰触。
　　“可是，可是……我没想到，这不可能……”我结结巴巴说着，可他只是抬起头来，无言地和我微笑对视。于是剩下的所有话都被迅速加快的数字化程度吞没了。
　　“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云哥！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最喜欢你了！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七十岁，我都会……都会喜欢你的！”我大声喊着，拼命跳着，想要把最后一点心情传达给他。然而我眼前的世界却在迅速消失，我看到他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的龙枪垂向地面，另一端已经没有我握着了。最后我看到的场景，就是云哥孤身一人站立在空荡荡的五丈原上，那个寂寞的微笑。
　　都不是数据，都不是虚拟。
　　即使形象可以虚拟，人物可以设定，次元可以无限分隔。也总有一种感情是不变的。那个人在你的生命里只出现了短短一瞬，短暂到几乎像是另外一个次元的梦境，甚至只是隔着一个世界的音容笑貌，可是却实实在在惊艳了你的一生。
　　以我一世，换你刹那芳华。
　　以你刹那，换我一世烟花。
　　最后我对着已经黑下去的电脑屏幕，趴在桌子上痛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我谁也不说，就把它悄悄完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