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难为》曲南云

4、小相公

　　辛无疾料到苏曼娘会有此反应，心中不无歉意，口中却并不含糊，“是。”

　　上坐的叶远鸿再次重哼一声，叶沛然的脸色也更黑了一层。

　　苏曼娘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凌乱了，“为什么？”

　　因方才儿子在后院提到辛家人时脸色不善，来正堂之前苏曼娘便有了些心理准备，进来之后耳闻目睹的种种更让她意识到情况不一般。原以为叶辛两家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误会，但她自忖以两家之间非比寻常的亲厚关系，便有天大的误会也能化解，万万料不到辛无疾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力和承受力！

　　辛无疾一字一顿道：“因为，令嫒烂漫活泼，而无疾生性冷僻，只喜练武静修，不识儿女之情，实非令嫒良配。为免令嫒日后委屈受苦，蹉跎青春，无疾故请解除婚约。”

　　苏曼娘闻言倒怔住了。

　　若辛无疾敢说出桃乐半个不字来，她今日就算豁出去与辛家撕破脸也要把这臭小子暴打一顿！可辛无疾口口声声只道自己的缺点不足，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态度又是这般谦恭有礼，让苏曼娘满肚子的火气都堵住了，根本发作不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首先，被亲家解除婚约毕竟是不光彩之事，若传扬出去叶家颜面何存！

　　其次，苏曼娘对辛家很满意，无论在谁看来，叶辛两家联姻都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而以辛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和辛氏夫妻的为人，女儿若是嫁过去便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强大靠山，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能放心。

　　何况辛无疾又是这般人品相貌，愈大愈见风华，不是她夸大其辞，在整个武林年轻一辈中也属凤毛麟角。若他配不起自家女儿，那还有谁能配得起！

　　最后，也是苏曼娘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正视的一点，宝贝女儿实在有些娇蛮任性，只怕在越城内外都是出了名的。

　　因怀孕时数度差点流产，女儿出生后到五岁以前又体弱多病，基本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所以苏曼娘自小心疼这个来之不易的娇弱女儿，对她百般呵护宠溺，才惯得她这样骄纵霸道任性妄为，说起来都怪她。辛无疾这回来越城，多半就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因此才上门来要求解除婚约。

　　但是，桃乐是自己的心头肉，无论辛家小子退婚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都改变不了他嫌弃自己女儿的事实！苏曼娘咬牙握拳。

　　以前与辛家有婚约在先，叶家便心不慌气不短，只等桃乐满了十六岁便将她风光大嫁。一旦被辛家退了婚，苏曼娘真有点担心没人肯再上门提亲，若女儿因此耽误青春甚至拖成大龄老姑婆，那如何得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门亲事退不得！

　　苏曼娘压下心中焦虑，循循善诱道：“无疾莫要太过自谦，你现下年岁尚轻，又一心向武，不识儿女之情也是正常，待再长几岁自然就会通晓其中之妙。而且，桃乐喜动，你好静，正好互补，婚后相处一段时日必会和谐美满，举案齐眉。”

　　辛无疾不为所动，朗声道：“苏姨明察，无疾个性实在偏执，而令嫒乃叶家之宝，想必也非委屈求全之人。无疾不想他日成婚后相看两厌成为怨偶，伤了叶辛两家十几年交好的情谊，因而恳请苏姨应允解除婚约。当然，为令嫒清誉着想，无疾绝不会对外宣扬此事，苏姨大可以将过错归咎于无疾，是无疾品性有瑕不值托付，叶家故而向辛家退婚。”

　　苏曼娘倒吸一口凉气，乖乖，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退亲啊，竟然不惜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就算女儿有诸多不如意之处，但万不至于到了这般不堪的地步吧？桃乐长的那么可爱，今天又那般乖巧懂事，虽说只有一天，那也是好的开始和转变啊！

　　其实叶辛两家行事都比较低调，这门亲事也只是十多年前两家人的口头约定罢了，并未对外公之于众，而因桃乐年纪尚小，到目前为止还未曾行聘请期。但是，叶家一直都以为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哪里想到半道上会闹这么一出！亏她刚才怎么看这小子怎么顺眼，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呢，真是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一时愤愤不平，心头火起，苏曼娘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怒道：“儿女婚姻，父母做主，哪有自做主张的！这门亲事当初是你爹娘提出来的，若要退亲，那便叫你爹娘亲自来越城分说清楚！”

　　叶远鸿也跟着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可不是么！”

　　苏曼娘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中豪杰，发起威来便连夫君叶远鸿也招架不住，是叶家实际的当家人，此时一怒非同小可，不止见惯了风云场面的甘如海在一旁心惊肉跳，心性强韧意志坚决如辛无疾亦觉压力如山。

　　然而，压力再大，辛无疾也不容自己退步。今日进了叶家的门，他就做好了承受叶氏夫妇雷霆震怒的准备。

　　他把心一横，抱拳躬身道：“苏姨请息怒，无疾并非擅做主张违背长辈之命。家父家母虽不在，却有舅舅在此，且临行前母亲亲自交代过，如遇大事但凭舅舅做主，而解除婚约一事无疾事先已经征求过舅舅的意见，得到了舅舅的许可。”

　　甘如海此前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定成一根立柱，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此时突然被辛无疾揪出来顶包，心中不由叫苦不迭，臭小子，你何时问过老子半个字？都是你自己拿的主意，关老子什么事！

　　苏曼娘一双含煞美目已经电光般朝甘如海疾扫而去，“无疾他舅，是么？”

　　无疾他舅额上立时滚下豆大汗珠。

　　虽然叶女侠发起威来十分可怕，但辛无疾要甘如海背黑锅，甘如海也不能甩手不干，见死不救，只得硬着头皮道：“不错……”

　　“不错什么？说一千道一万你们辛家就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叶沛然忍无可忍，怒气冲天，“好你个辛无疾，真是欺人太甚！今日本公子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识好歹有眼无珠的混帐东西！”

　　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到辛无疾身前，挥拳便要开打。

　　说时迟那时快，堂外传来一声娇喝：“哥哥且慢！”

　　闻听此声，叶沛然心下一个迟疑，硬生生收了拳。

　　堂上诸人齐齐回头，便见桃乐施施然迈步进来。

　　少女脸色带着病后初愈的苍白，裹在狐裘披风里的身子纤细娇小，弱不禁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透着灵动的莹润光华，为整个人凭添几分勃勃生气。

　　苏曼娘连忙迎上前去，急道：“桃乐，怎么没回房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也不知刚才的争执吵嚷女儿听到了多少，若让她知道自己被未来夫君执意退亲，岂不是会生气难过加重病情！

　　桃乐不以为意道：“娘，您别担心，我好好的。只是未婚夫既然要退亲，还是我本人在场要好一些吧。”

　　苏曼娘心中一沉，不好，女儿都已经知道了，等下怕会闹得难以收拾了。

　　不过，闹就闹吧，女儿受了这般委屈，发泄一场也是应该的！

　　叶沛然护妹心切，奔过来道：“妹妹别怕，哥哥今日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桃乐微微一笑，“多谢哥哥，不过不必了。”

　　不必了？怎么个不必了？叶沛然满脸费解。

　　不等他开口询问，桃乐便上前一步，与辛无疾面面相对，不无好奇地将他上下一通打量。

　　先前她在堂外虽然将里面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但并没看到辛无疾是什么模样，如今见到人了，自然要瞧个究竟。

　　恩，不错不错，少年英俊，神清骨秀，又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小帅哥啊，难怪苏曼娘刚才赞赏有加，一心想要保住这门亲事。可惜啊，年纪太小，做弟弟还行，当老公还是算了，太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