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3、被子，我的

　　孔方王不姓孔，但夜盗风月却确实是叫风月。

　　夜盗风月其实是个比较文艺的说法，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一个叫风月的夜贼。因为他神出鬼没，作案手法高超，至今没人能将他捉拿归案，所以又得了个神踪鬼影的名号。

　　所以说，夜盗风月从来没失手过，在十多天前，他还保持着他的不败纪录，但当他把手伸向商府时，却终于饮恨而归。

　　别误会，让他饮恨的不是当天夜里睡得跟个死猪样的孔方王，也不是藏宝室门上那道据说无人能解的密锁。据当事人事后回忆，真正让他铩羽而归的，应当是一只肥得已经看不出来原形的大猫。

　　月黑风高之夜，四顾无人的藏宝室，开裂的酒坛子，冒着酒气东倒西歪的肥硕大猫，与大猫相顾无言的夜盗风月，组成了诡异而又和谐的一幕。然后，那酒坛子接二连三的坠地开裂声，让神经对此已经敏感到了极点的商子卿一下子就从美梦中惊醒。而她的房间，恰恰就在藏宝室的隔壁，相邻的那堵墙上还被某人心血来潮地开了道密门。

　　以风月的机警，实在是不该愣在原地来不及遁走的，可当那只大猫抱着酒坛子，用聚光的绿色小眼睛幽怨地看着他，像防偷酒贼一样防着他时，堂堂的夜盗风月有种被一只猫看扁了的，啼笑皆非的感觉。

　　然后，再看着‘破墙而出’的孔方王，‘悲剧’就酿成了。按风月的话来说，这可真是天启开朝以来第一大惨剧。

　　对于那个大喊着‘来钱’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人，风月确实没什么好感，而且隐约觉得她是个麻烦精，所以他第一反应便是——撤！可是风月快，商子卿比他更快，纤手在墙上一摸，轰隆一声响，藏宝室四周便给罩上了个铁笼子。

　　然后，她得意洋洋地抬头挑眉，看着他脸上那标志性的青铜鬼面具，笑意更甚。

　　后面的情节就有些老套了，身手不凡的夜盗无奈之下挟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孔方王，成功地逼迫其打开了铁笼，而后在重重包围下逃出了都城上京。而那只罪魁祸首的欲独自逃生的醉猫，成功地用肥硕的肚子把自己卡在了铁笼子上。

　　只是，在刚刚松了口气的档口，风月突然间发觉自己上当了！孔方王会像一只乖乖小绵羊一样当肉票让你绑，当人质让你挟持吗？手无缚鸡之力，你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孔方王当年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她分明是故意的，都故意到姥姥家去了！

　　果然，原本应该哭得像个小媳妇样的孔方王正站在一个小土包上，对着东升的旭日豪情万丈，好不爽朗地来了一句——我们接下来去哪？

　　风月有点懵了，而商子卿还在继续说着些令人发指的话。

　　“你可别想着把我甩下哦，黑小四昨儿个给我上贡的千里追魂散刚刚全投你身上了，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的。”商子卿自信的话语仿佛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认真里带着些调侃，但她终究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

　　微曦的晨光照在风月身上，他眯起眼，睡意又不可遏止地从骨头深处跑出来作祟了。摇摇头，想通了一切的风月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摘下青铜鬼面具，悠悠说道：“既然如此，我想我还是去投案自首吧。”

　　正在为自己终于逃出上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商子卿闻言，脚下登时一个不稳，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我说我要去投案自首。”风月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种悠然的欠扁眼神看了商子卿一眼。

　　“你狠！”除了这两个字，商子卿再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眼前这个人了。风月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去投案自首，商子卿还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同样的，因为千里追魂散的缘故，风月也确实甩不掉她。所以，现下这两人的状况，其实就是互相挟持，各自抓着对方的小辫子，你甩不开我我甩不开你。

　　那就只好一起走啰。

　　于是两个人观光一样，漫无目的地一路从上京晃到了苏州——孔方王的老家，直到风月终于定了个方向，决定前往极梦岛。从苏州出发，一路往东，直接出海。

　　这次两人没有再慢悠悠地走，而是趁着通缉令没有满天飞之前率先赶到了新唐——唯一一个有船能够通往极梦岛的港口。

　　极梦岛那个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作为天启朝最大的销金窟和极乐窝，这等存在自然是要避开绝大部分人的耳目，尤其是官府朝廷的注视。所以它的主人别出心裁地物色了海上的某个小岛，那小岛周围暗礁遍布，一年十二个月几乎天天都被海雾缭绕，没专人指路，根本就到不了。

　　不过风月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去极梦岛，就说明他真的有办法去。商子卿没问他，就等着看他表现，可没想到这厮一到新唐，就直接找了个客栈钻进被窝倒头大睡。敢情风月大爷这几天忙着赶路，根本没睡饱。

　　商子卿站在床旁边双手抱胸，斜眼挑眉，静默几秒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掀走了风月的被子。对于孔方王这等的商人来说，浪费时间等于是在浪费生命，尤其是睡大觉这种，简直是在亵渎财神爷。

　　可风月不理他，躺在床上动都没动。过了半响，才算有点反应，翻了个身撑开眼皮看着商子卿，悠悠说道：“把我的被子还给我。”

　　“不要。”商子卿回答地斩钉截铁，随手就把被子往身后的椅子上一丢。

　　风月无语，幽怨地扫了眼被绑架的被子，却是根本懒得动一下去抢回来。这厮，这会儿困得连说话都变简洁了。

　　“被子，我的。”

　　商子卿差点没被气死，狠狠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被子上，翘着二郎腿，哼哼不语。

　　“被子……”风月又半死不活地叫唤了一声，然后在商子卿那令人发怵的注视下，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风月安详的睡脸，商子卿真心觉得，跟这种人较劲简直就是自己的愚蠢。不过……仔细看看这人的脸……不得不承认，比家里那个自称美男子的老爹要好看多了……

　　那薄如刀削的唇角，斜飞入鬓的剑眉，漆黑如墨的星眸，该怎么形容呢……用老爹的话来讲，就是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用商子卿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卖到帘子胡同里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堂堂孔方王当然不可能转行去当人口贩子，所以商子卿估价估了半天，便觉索然无趣。又鉴于风月大爷的睡觉意志是神圣不可动摇的，商子卿便叫小二买来了文房四宝，准备把包袱里的几封信给处理掉。

　　前些日子借着风月的名头从上京遁走，既然做出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行为，商子卿当然得写信回去报平安。当然啦，孔方王被夜盗掳走的假象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所以这乃是几封私信，万万不能被别人看到。于是她便拉着风月跑到了老家苏州，那里养着一窝专门培养的信鸽。

　　商子卿统共写了三封信，一封给黑街的黑老四，一封给通宝钱庄的大管事，还有一封给好友百里烟楼，托她转交商府，以避人耳目。而就在昨天，孔方王终于收到了回信，现在就准备再回信过去。

　　磨墨，提笔，思量几秒，商子卿奋笔疾书一挥而就。手指弹了弹信纸，商子卿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簪花小楷，然后快速装好信封，转身奔出客栈去送信。

　　商子卿风风火火的出去了，在外面晃了一圈又风风火火地回来。店里的小二楼上楼下地跑着，在二楼走廊里两次遇到商子卿，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

　　咦？那小哥跑那么急干什么？

　　咦？刚刚那小哥呢？怎么现在进去一女的了？

　　奇了怪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商子卿从街这头跑到那头去寄信，回来的时候又从那头到这头沿街逛了一遍，进了家成衣店，路过几个首饰摊，一遭下来就变装完成，靠着以往的经验，做得不要太顺手。

　　客栈房间里，风月大爷刚刚转醒，半眯着眼瞅着商子卿的打扮说：“你准备就这样去招摇过市？”

　　“那又如何？就我这一张脸，混到人堆里谁认得出我是孔方王？再说了，官府还能有那个本事把通缉令贴到极梦岛？”商子卿丝毫不以为然，不得不说，就长相这一块，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确实，在极梦岛那个地方，每个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当中混个孔方王，也没什么奇怪的。思及此，风月耸耸肩，不再管商子卿的打扮，看了看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说道：“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于是，一行二人出了客栈来到渡口，风月轻车熟路地在各个船家间穿梭，最终找到搜小船，没问价钱，也没问目的地，伸出手来拿着个什么东西在那船夫面前随随便便一晃，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上去了，看起来像是专门接头来着。

　　商子卿眼尖，发现船体底部画了一个黑色的蝶形标志，对此，她不禁腹诽，这么一艘小破船，实在是对不起极梦岛那金灿灿沉甸甸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