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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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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的单人病房里,相对两张床,做完手术的只能睡硬板,翅膀便十分不客气把所有被褥都搜刮到在对面床上,只给他留条床单和薄被。
于一没好眼神地瞪向对床,有一句没一句地骂人。翅膀则盘腿大坐地跟他斗着嘴,手边是刚才出去抽烟顺便买回来的各类零食,居然还找地方租了小说,装备完毕开始职业的陪护生涯。季风仰面朝天地横在他身后跷着脚翻一本杂志,不时劝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别看现在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怎样?这回醒透了没?”于军进门就问,走到床头顺手调慢滴管速度。
小方脸跟过去看着于一笑。“小子,认不认识我了?”
“牟老刀。”于一咧咧嘴,扬着眼看老爸的动作抗议,“调那么慢干啥?”
“还行,能认人儿。”牟老刀哈哈笑。“脑袋疼不疼?”
“疼。”瞳仁横到眼角逼视翅膀。“让他吵吵的。”
“你这小子。”牟老刀扬着巴掌向翅膀扇去。“好人都能让人气病你还跑来看护了。”
“没我他能这么有精神头儿吗?”翅膀反应神速地闪开。“俩老头子穿标板溜直的干啥去了?”
“剪彩。”于军抹身在于一床边坐下,“星马新城~”
“我爹啊你轻点儿,”于一感到劣等床板明显地颤动,心有余悸地指着肩膀提醒,“震掉渣了还得切开重拼上。”
“没事,里边有铁丝捆着呢。”于军毫不顾忌地点了根烟。
“去~还一脑袋金星儿,”翅膀弹弹从牟老刀身上沾到的彩纸,“什么排场这么大,M城两尊土地爷儿都显灵给剪彩去?还打扮得这么给面子。星马新城?有点儿耳熟呢?”
于一古怪地笑。“老板你更熟。”
“哈哈!”于军拿来个空点滴瓶子弹弹烟灰,笑着看翅膀。“没看你爹你穿的,更像电棍似的。”
“星马新城——M城首家电脑游戏中心,尖锋时代涌起的E样潮流。”季风念着报纸上的广告软文,“这广告都打一个月了今天才开业啊?”
“啊~~~星马新城,星马新城啊。”翅膀一拍脑门,“让于一闹的,我都忘了。”
于一本来在活动右手腕,突然停了下来,不安地望向老爸。“今天礼拜几?”
“礼拜四。”几个逃课的对这个比较有概念,“老密的班儿。”
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昏了好几天。“不是说礼拜六开业吗?”
“对啊,”翅膀呆呼呼地,“我爸也说这礼拜六开业。”
“你今天咋了翅膀?”杨毅扭头看他,“反应好像是四一拍的。”
“那是广告上打的正式营业日期,周六不是都放假人多么。不过这剪彩日子可是马半仙早就挑好的,”牟老刀把那堆磨牙食儿推开,腾出个地儿坐下,“壬戌月丙辰神在日,大吉,宜开业求财。”
“老马就信这个。”于军嗤笑。
“小马也信,”翅膀哈哈两声,“于一转普通病房时候我挑的房号,318,咱要发。”
杨毅听出点端倪来,踢了踢翅膀。“那什么星星城你爸开的啊?”
“星马新城,跟于叔合股的么。”翅膀说到这儿才发现不对劲儿。“哎?真的您这主角怎么回来了?”
“对外称是周六开业,来的人不多,你爸自己应付就行了。”于军轻捶身边那个膝盖,“再说我不得陪我儿子吗?”
于一正渴得咽口水,听着这话呛了一下,又不敢咳,憋脸通红,捂着刀口剧烈喘息,折腾老半天才顺过气来。
牟老刀连呼愁人愁人。“唉呀军子,难得表达一回父爱差点没给儿子弄死。”
“我二哥有点受宠若惊了。”
“好了没?”杨毅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纱布,“没事玩什么吐沫?呛着了吧?”
小何也想说什么,看看师父不太爽的表情又憋回去了,趴在床头捡笑。
于一以拳堵口,缓缓呼吸,疼得龇牙咧嘴。
“别得瑟滚针了。”于军冷冷看着不识好歹的小崽子。
几个人正笑着,小何的手机响了。“喂,哎刘副,听出来了听出来了。忙着呢?”故意大声地叫人给于军打眼色。“……啊,醒过来了,挺好的。费心了刘副。”
于军摆摆手,比了比于一的嗓子,又做个打发他的手势。
“……没有,小锹麻药劲刚过没多大功夫,还不能多说话没问他。”小何嘴里应着电话,对于军点着头,走出病房去接电话。“您那边查怎样,肇事儿……”
杨毅靠在窗台上吃着果冻听大家聊电玩城的事,空盒撂了半个垃圾筒。“二副食四楼全是?挺大的吧?”那以前好像是个旱冰场。
“一半是电脑城一半是24小时速食店。”翅膀答完了又转向正主,“是吧于叔?”
于军点点头,对这单买卖很得意。
杨毅很吃惊。“市长都不干了开游戏厅?”放了高官不做下海经商?这不跟于老歪一个套路了吗?
“想法还真单纯。不兴第二职业啊?”
“你别山炮行吗?”季风实在嫌她丢人,“人家是电脑游戏,让你说的好像币子机。”
“我家那不是电脑游戏吗?还不如街机呢。”
“你家那是小霸王,算什么电脑!学校微机房那样的电脑你懂不懂?”
“那有啥意思!”还不就是狼吃小羊的键盘游戏。
“你没事儿别老看漫画,也看看报纸。跟个农村人似的。”
“靠,说俺们刺儿是农村人!”
拌嘴声,起哄声,于军和牟老刀的谈话声,各自不让人地充斥在耳边,于一唉声叹气。“靠,这他妈还是病房吗?”
“别吵吵!”翅膀滑溜溜地打圆场,“下午我领你俩去开开眼。”
“等我好了再去。”人残心不残的于一趁机要求。
很可惜没人理他。小何接完电话回来跟于军牟老刀讨论起于一的车祸,几个小的瞪眼儿听着,当事人却事不关己地眯起了眼。牟老刀看他一眼。“算了,还是等他能吃东西了自己说吧,咱几个这么瞎猜也不是个事儿。”
杨毅坐在窗台晃悠腿。“护士刚才来说要是刀口不疼明天可以下床溜哒溜哒了,是不是明天就能吃东西了?”
“怎么可能让!”翅膀把苹果咬得咔咔响。
“不用管他们让不让。”于军挑着眉,“当年我那些管子一拔,该吃吃该喝喝,啥也没担误。”
“嗯,”牟老刀嘲弄地说,“嘴瘾过完这顿折腾,到底儿又挨一刀,又是清肠又是洗胃啥的,好悬没给小凤子吓犯病了。”
“啥时候事儿?”小何知道自家师父素来不按章法办事,想不到连命都敢拿来折腾。
“刚从前线回来的时候。就这体格子都住了两个来月院,身上的弹片得有小半斤,穿胸贯肺的……”
两个老战友一唱一和又唱起了陈年老调,杨毅是最配合的听众,不停地问问题引出记忆中的情节,季风头回听讲也是兴致勃勃,翅膀哎哎哎地唤于一。“你看他俩……”看杨毅和季风听故事的表情,好像比故事本身更有意思。
护士进来给于一拔点滴,宣布下午可以适量进水,于一马上让人拿水来。翅膀乓乓地敲着空矿泉水瓶。“莫有喽!”
“去买。”伟大的病人颐气指使。
于军起身掐了烟张罗出去吃饭。“吃完了买水回来。”
“刀子叔。”翅膀狡猾地眨巴眨眼。“市长连顿中午饭都没供?真不讲究!”
牟老刀逗他。“你请我们俩吃不一回事儿吗?”
翅膀一脸奸人相。“我挎兜这几个小钱还不够您二老塞牙缝呢。”
“这我得训你了大非,家开那么大买卖你怎么一提钱就认怂!”
“那也不是我的。等我挣钱的,满M城可你们挑,天天调样吃,你看我含不含糊。”
“妈的,这还有个市长公子的样。”于军一笑得眼角都是皱纹。
“牟大爷,”于一越看越纳闷,“我爸今天咋回事儿?”
“看出来乐啦?”牟老刀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真是知父莫若子啊。”
“嘴都咧到耳丫子去了。”一点形象都没有,谁看不出来啊。
“这不开了好买卖吗?”
于一抿嘴,对这种敷衍不甚满意。
“走走走,吃饭去。晚上回来再唠。”于军拿起搭在床头的西服外套,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给你留个人?”
“你说呢?”于一没什么好气儿。
“我在这儿吧!”杨毅报名。
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反对。
“我不饿。”她还在争取。
“你可是不饿了,”翅膀盯着自己变成壳的零花钱,“半拉小时四五斤果冻干进肚了,也不怕吃疡食。”
“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你们去吃吧。我看着他。”
“你这缺心眼玩意儿!”季风到底没忍住骂了出来,“他现在不能下床一会儿上厕所你给接啊?”
于一笑得捂肩膀直哼哼。
“哦。”在众人的笑声中杏眼半垂,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偷看于一。
“含蓄点儿~”翅膀用肘子拐季风。
“这帮孩子!”牟老刀一巴掌拍上季风,拍得他一个踉跄。
于军又开催了。“商量完没有?”
“还是我在这儿吧师父,我早上去接你的时候才吃饭,这会儿不饿。”
“你晚上还得出车,过会儿就往厂子打个电话,看谁有空过来轮班儿看他几天,”想了想又迟疑地问儿子,“要不还是给你二姥接来吧?”
“不行,”于一直接否决,“二姥知道我妈就知道了。你不想混啦?”
于军眼一瞪。“□□崽子你要不是已经骨折了老子就亲自动手。”
“反正不能让二姥来。”
“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来天你都不着老太太面儿啦?”
“出院就没事了,这阵子就说我在林溪住。”
杨毅摇头。“你妈往家打电话找不着你呢?”
“生日那天中午她才打过电话。”
牟老刀跟着劝人,“再说你爸都没怕你妈说他没看好你,你怕啥!”
“没事儿没事儿!”翅膀拍拍手,“兄弟,在你出院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又转向于军,“叔,于一就交给我吧。”
“你大爷的,有你在这儿我还能出院吗?”
“你少说两句话吧。”季风眼见于一中翅膀的毒计,善良地警告,“越说嗓子越干。”
于一靠了一句,果然不再说话了。
“车钥匙给我,”于军向小何伸手。“你们这几个小崽儿吃完饭都回学校上课去,今天开业人海了去了,就别跟凑这个热闹了。自己家的哪天玩不行?”
“哦,对了师父,紫会计刚才来电话……”
“回来再说。”于军接过钥匙转身出去了。
“真的,你们这咋都没上课?于一多大的功啊整这些人来探病。”
“刀子叔你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俩根本就是借机不想上课,不用管。”翅膀看得很明白。
“大哥请问你有啥资格说俺俩?”
说笑声远去,小何还咧嘴傻笑。
“何哥,”于一轻问,“紫会计说啥?”
“没啥大事儿,师父护照快过期了,紫会计说这个月要是不用下个月得换新本儿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小把红花在门缝里摇摇晃晃,里面的人疑惑地瞪着眼。“谁啊?”
杨毅伸脑袋一看,摆设没错,不过人很陌生,空床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面病床上一个打点滴的老太太。仰头看了看门牌号,316!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走错屋了。”退出来走到隔壁,惦脚从门窗往里看,确认没错之后才敢推门。
于一身子底下堆着枕头,斜靠在床头抽烟。一个灰毛衣的男人在床头柜前捧着饭碗埋头吃得正香。
她直接走进去把花扔到床上,一屁股坐到于一旁边。“走316去了。”扫了她送惊喜的兴致。
灰毛衣大概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人探病,略显好奇地看看她。“是不是过了看病点儿啊?还让人进来吗?”
“就跟打更大爷说人快不行了,来见最后一面。”
她说得贼顺口,于一听得直翻白眼。“怎么才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
“你不过来听完故事晚上能睡着觉吗?”随手抓过一朵小花,“十冬腊月在哪整两根串红?”
“教导处花盆里种的。”
“靠,偷到教导处去了。”
“施凡生那小人!上次公安局来人的时候他就记住仇了,终于逮着我今天下午在走廊跑,让我去教导处面壁。这么点小事就让去面壁,不是借机报复是什么?”
“你在走廊跑啥?”
“啊?不知道是5班还是6班的球轱辘出来,我一脚卷起来给走廊玻璃干碎了……”
灰毛衣一口饭险些从鼻子喷出来。
于一替她庆幸。“让你面壁主任真是心情好。”
“嘿,我站了半节晚自习趁老密出去查岗功夫就跑了,还揪了一把花。一盆里揪一根,一共十来盆呢,摆一排,看不出来。”她得意洋洋,从他手上夺过花找瓶子去插,发现床头,窗台上,还有椅子上都摆放了各种鲜花,统统是那种大得夸张的花篮子。再一看对面床底下堆满了水果牛奶,瓶瓶罐罐的保健品。“这一下午屋没断人吧?”
“嗯。”吃饭的放下了筷子,“全医院就没有这么热闹的病房,护士都没好眼色儿,一劲儿警告不行影响别人的病房。这家伙,不管平时有没有来往的,十分钟一个五分钟一个,给这屋整得跟个鲜花礼品店似的。哎?我就纳闷了小锹,他们都咋知道你住院的呢?”
“这种事儿传得还不快!”杨毅把串红插进一个花篮里,跳上窗台坐,“你这正好给想溜须你爸那些人提供机会了是吧?”
“你还别说,来的那些没见着师父都真是悻应应走的。”饭盒扔进垃圾筒里,灰毛衣伸手到于一床头拿烟,“靠,就一根了!烟囱啊?”
“他是大烟鬼。”杨毅揉着手边的花瓣,整这些花,再把病房干缺氧了。“也不挂个条写上名,回头你爸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咋还人情。”
“我爸没打算还。”他费劲地侧头看她。也不是花圈还挂个条!“过来坐这边,我拧脖子刀口疼。”
她坐到床边,歪着头嘻嘻笑。“你也知道疼?小何说你进手术前还问‘不开刀行不行?’嘿嘿……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我不是生物啊。”
“你不是神吗?”
“靠~”真对付不过她。
“现在嗓子不疼了是吗?上午时候说话跟做贼似的。”
“刚拔管的事儿。”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是意外吗?”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自己撞的人还是人撞你还不知道吗?”
“我疯了吗去撞人?”
“那就是有人撞你了。”她咬牙,“是不是□□?”
“妈的!”灰毛衣噌地站起来,“王八蛋活拧歪了!他是他妈了逼呀谁都敢动!他……我操他妈!小锹你放心,哥儿几个给你废了个姓雷的。”手机掏了出来,“我给利哥打电话让他码人。”
杨毅吓得一缩脖,好一个点火就着的二踢脚。“还是等于叔来拿主意吧。”
“新店刚开业,明天省里还来人,师父这两天差点没连轴转,倒不出功夫办他。这事儿哥儿几个就做主了,别看那逼在东城人五人六的,在咱家他啥也不是……喂,利哥?我大刚,喂?你在哪呢……听不清……”
于一低声说:“别让他打。”
杨毅得令,一把扑上去抢下电话。
“小锹你就别管了……”他按住杨毅脑袋要夺回电话。
“疼疼!”杨毅急叫,“你们先别急啊,事儿还没弄明白就冒冒然去,该给于叔惹乱子了。”
“靠!不能惯着王八蛋,蹬鼻子上眼了还。”
杨毅把电话撇给于一,他接过来说了几句挂断。“
“哎哟哎哟给我捂扎一身儿汗。”杨毅推着大刚坐回床上,“你说你急啥,话还没说完呢。”
“何哥和利哥都交待过了,”大刚又站起来,“只要小锹说不是意外,哥儿几个马上动手办了□□。跟你说实话小锹,这事儿师父早就怒了,今天上午牟局来剪彩,师父跟他说你出事儿,压火捏得手指节嘎嘎响。”
“刚哥我知道你们都想给我爸和我出气,不过□□现在还真不能动。”于一半眯着眼,“□□办他个人不难,那你不寻思寻思,要给他灭了东城这些混子咋办?没个框不散沙了吗?加上雷满江也出来了,还有刘长河,□□好么应的去踢他,连牟大爷都不知道这中间出了啥事儿。反正□□现在要一下没了,这帮人指定要闹起来,你们说到时候谁脑袋最大?”
“警察。”杨毅回答。
于一点头。“牟老刀为啥特地绕过来看我?靠,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公安局长亲自探病!他是给我爸压火来的。人家战友二十来年他不比谁都知道我爸啥性子?要不把话先咬死了,我爸不带放过□□的。”
“那照这么说姓雷的还没人敢碰了?”大刚急了。“有啥不好管的?师父和牟局这俩万儿摆着呢,指个人出头接手不就行了。干脆就势还给雷满江得了,有不服的让他先找哥几个说话。”
“啊!”杨毅惊呼,“□□能不能就是怕这种就势才慌了对你下手?”
“我说这事儿跟□□有关了吗?我是过道时候撞到一个横穿的摩托车后轮上甩出去的。”
“后轮?靠~”杨毅低声骂了一句,“白唬一溜十三招是你追尾。”真走事故科的话他这算责任方,得给人赔钱。
大刚也没火了,狠狠掐了烟,好像为没理由收拾□□感到遗憾。
“嗯,”于一睫毛微掀,“是追尾……”
“晚上骑车注意点儿,那么快干啥?”大刚拿起外套穿上,“正好你在这儿我出去买盒烟,要不还得去找护士过来看,靠,那几个小护士脸板得跟俺们住院不给钱似的。”他嘟囔着走出去。
杨毅盯着于一发问:“你还有啥没说?”
“追尾是追尾了,”于一费解地看她,“可是我过的那路口横向是步行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