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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燕归人以為自己死了。
      拼著重伤之躯,用了同归於尽的方式与六祸苍龙一起被埋入苍云山下,燕归人也曾陷入昏迷。睁眼看到眼前模糊的亮光,求生的本能叫他抬手推了一把,眼前的石头跌落下去,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光,然后身上的痛楚似乎瞬间消失,他想,这就是要死了吧?
      与此同时,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熟悉的影子,燕归人开口唤了一声:“西风……”终於什麼也不知道了。
      其实,在不长不短的人生里,失去过,得到过,痴狂过,迷茫过,最终找到了自己的路,就算真的这样死去,燕归人也不觉得遗憾。
      但是,他没有死。这个认知首先来自於全身的痛,从头到脚,无一不痛。特别是右胸处,几乎每一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疼,而全身的力气,却似乎被抽吸殆尽,连挣扎一下都不能够……
      终於,他睁开眼来,昏黄模糊的背景里一个水红色的影子动了一下,然后是声音,那人明明离自己很近,声音却似乎又很远……接著,又一个人过来,眼前更见昏暗。看不清两人的面容,甚至身形也只是模糊的影,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叫燕归人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忽然的,眼前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却是第三个人来到自己面前。燕归人想趁著这亮光看清最后来到的那个白衣人的脸,只是一个微微的转头,伤口处的剧痛袭来,便重又陷入昏暗之中……

      再次醒来是在深夜,燕归人身边并没有人,房间里甚至没有点灯。慢慢的,室内摆设的轮廓清晰起来,燕归人动了一下,看到敞开的门有灯光照入。然后,是一条頎长的影子,先是头,然后身体,一点一点移进来,接著,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燕归人想张口说话,却被忽然传来的剧痛逼得出不了声。
      不过那人还是敏锐的发觉了异动,一下子就到了床前:“汝醒了?”
      那人衣服上不知缀了什麼,即便房中昏暗,肩头、胸前、腰间还是闪烁著微弱的珠光。
      而床上的燕归人,已被剧痛激出了一身汗。
      就在这时,房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主人?”然后,有人端著灯盏走进。
      有了光,房间里亮堂起来,而那人身上各色珠子也更加耀眼,一时无法适应的燕归人只觉亮闪闪一片,强烈的白光刺激的他险些又昏晕过去。
      待红衣女子将烛臺放到桌案上之后,那人道:“叫言歆来,还有大夫。”
      女子点头离开,白衣人回身,居高临下俯视著床上的燕归人,又俯身按上燕归人的脉搏。停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直起腰微仰著头出神。
      燕归人积蓄了这许久的力量,终於克服剧痛开口,却也只是勉强说出了两个字:“多…谢……”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似乎才明白燕归人说的什麼。“哈!”了一声,将左手上镶满珍珠的团扇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凤目,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看著燕归人。
      杂乱的脚步声走近,先前离开的少女以及另外两个人一起进来,房间里一下子拥挤热闹起来。大夫和另一名青年也凑过来,白衣人让到床头去,看著大夫给燕归人又是诊脉又是检视。
      燕归人忽然觉得眩晕,只觉大夫被灯光照射的黑影无限放大的压过来,叫他不禁闭了闭眼,随即又勉力睁开。忽然白衣人温凉的手覆上来:“汝伤重,休息吧。”
      只这六个字,燕归人忽然放鬆下来,只片刻便沉入了梦乡。

      就这样,燕归人活了下来。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卧床,甚至昏睡。最初的几天,醒来多是夜里。於是经常会听到此间的主人,他的救命恩人——儒门龙首疏楼龙宿的琴音。
      疏楼龙宿弹琴并非是為了给他听,至於曲子更是视自己心情而定。而对於音律可说是一窍不通的燕归人,也只能根据调子的或急或缓猜测一下主人的心情。当然,其实更多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判断,便又在琴声中睡去了……
      但是随著病情的好转,燕归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并开始慢慢向白天转移。於是,空旷的房间里便有了一丝落寞的味道。燕归人自认还是耐的住寂寞的一个人,但在床上躺的久了,而且还是一动不能动的躺著……他也只能将头微侧,看著房门,从时不时经过的人影判断是谁来给自己找一点乐趣。
      好在疏楼龙宿很快发觉了他的无聊,乾脆把儒门公务也都搬到内室来做。龙宿真的很忙,即便搬进来,也只是燕归人躺在床上看著他或读或写或沉思。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也很少说话。只是疏楼龙宿会侧了身回头看著他,燕归人便也回望过去,两人都是目光沉静,几乎不带一丝情绪。
      再后来,燕归人已经能靠在床头半坐半卧,龙宿便扔了几本书过来。可惜燕归人终究不是爱看书的人,翻过几次之后发现催眠作用大过解闷时,也就都放到了一边。
      疏楼龙宿似乎对於他会看书看到睡著这件事很是不解,不过倒也没有多问什麼。只是在第二天,默言歆便推来了一个木制轮椅,每天都会推著他出去转上那麼一会儿。偶尔閒暇时,疏楼龙宿也会跟著一起。当然车子他是不会推的,只是在前方不紧不慢的走,尔默言歆自然会跟上他的脚步。
      这个时候,燕归人的活动范围就会比平日少一些,因為疏楼龙宿其实不是一个喜欢走动的人。多数是在院子里绕上一圈就进了正中的小亭,舒服的靠到亭下躺椅上,点起一袋烟,不紧不慢的吸。有一次,风把他吐出的烟吹到燕归人面前,肺部刚受了伤的燕归人自然受不住这个,便猛咳起来。疏楼龙宿并不过来抚慰,只是灭了烟袋放到一旁便去闭目养神。只是从那以后到燕归人完全恢复之前,疏楼龙宿没有再在燕归人面前吸过烟。
      即便是一同在亭子里小憩,疏楼龙宿和燕归人仍是交谈很少。开始时,龙宿曾与他说过几句文諏諏的话。但在看到燕归人茫然的表情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相关的话头。燕归人想,自己终究是个粗人,他对自己一定厌烦透顶了吧?但奇怪的是,即便如此,疏楼龙宿仍是会陪他静坐,真正意义上的静坐,谁也不说话,一坐就是大半天。
      同疏楼龙宿不理解燕归人為何会看书看到睡著一样,燕归人也不明白龙宿為什麼能如此坐的住。忙於公务脱不开身也就罢了,就算真的空閒下来,他也是在一个地方坐下来,只是摇扇或者弹琴就可以打发掉所有时光。

      这天,整个疏楼西风的人似乎都很忙,龙宿没有来到内室,默言歆更是不见人影。斜靠在床头的燕归人对著敞开的窗子呆望良久,也不见有一个人经过。於是,他的目光定在离床边一步之遥的轮椅上——自己这点子力气,应该足够坐到上面去吧?
      想到做到,燕归人掀掉身上的薄被,慢慢的将身体挪到床边。他先试著弯下腰去给自己套上鞋子,在一连两次险些栽倒之后终於放弃,就这样踩到地上。
      青石板的地面有点凉,燕归人适应了一下才慢慢的鬆开支撑在床上的手,艰难但是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但燕归人终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的左脚刚刚抬起,右腿便因承受不住全身压过来的力量一软,在倒下去的过程中,他也曾想抓住什麼挽救颓势,但最后也只是带倒了轮椅了事。
      “哐啷扑通”一阵响之后,坐在地上的燕归人看著倾倒之后还在旋转不停的车轮,只能眉头紧锁。
      然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燕归人急切的起身,只是越急越乱越出错,直到来人已到了门外,他还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挣扎。
      人真的进来了,燕归人倒是从容了许多,他先是按了一下车轮叫它停止转动,才抬眼看过去——是疏楼龙宿。
      见到房内场景,疏楼龙宿眼中闪过意外的光,然后就站在不远处,习惯性的用扇子遮住脸,看著地上的燕归人。
      燕归人回看他一眼,便低头继续自力更生。然后有个声音风风火火的冲过来:“呀,怎麼摔倒了?”
      这次是穆仙凤,疏楼龙宿的贴身侍女。她一边说著一边就要过来扶,却被龙宿挥扇拦住。等燕归人站起来之后,他才放穆仙凤过来,叫她扶起轮椅转向燕归人。
      安然坐好之后,燕归人才舒了一口气,向疏楼龙宿点头示意。
      这是第一天的情况,有了跌倒的教训,燕归人反而更加想快些站起来。当一个人真正下定决心要做某事,反而不难,特别是对於燕归人这样的人来说。
      於是,第四天的时候,燕归人走出房门已经不再是以车代步。
      疏楼龙宿看著步伐缓慢甚至有些摇摇晃晃的燕归人一点一点挪到门外,用扇子遮住了勾起的嘴角。虽然看上去行走中的燕归人只消他一根手指便能推倒,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轮椅可以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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