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相见何如不见时 ...
-
爹爹的继室名叫静娴，宗室辅国公苏燕之女，面对我这个夫君元配生在外面又归家的女儿，还是挺宽容客气的。爹爹另有两房小妾，我细细看来都已是生育过儿女的妇人了，爹爹身边并没有什么如花似玉的娇娘美妾。
三位夫人都是十分本分和善的，连话都不多说的类型。爹爹另有四个儿子，长子年斌今年也才十岁，和八岁的次子年富都是嫡妻所生，年仅六岁的三子年兴是妾室杨氏所生，最小的儿子只有四岁是另一妾室郭氏的儿子。几个弟弟都乖乖地叫了我姐姐，我也是爹爹唯一一个女儿。
他说他之所以认出我来是因为我娘也能弹得一手好听的钢琴曲，他们最初认识便是在京城东的教堂里，那时娘正在弹琴，他则愣在一旁静静欣赏着美妙的乐曲与灵动的美人儿。好说歹说打听到了母亲的姓名家世，爹爹便立刻求在京城做官的哥哥年法尧去纳兰府上提亲。
这本是十分攀附的一桩婚，明珠可是当时的权相，可好歹明珠心疼儿子早亡，早先儿子跟沈宛在一起时他就没给儿子个好脸色，因此将沈宛叫来商量，沈宛却执意要见想要求娶女儿的少年，爹爹便去了，一见钟情美得如梦一般的邂逅让沈宛想到了自己与性德的一桩姻缘，险些落下泪来。就在爹爹心急的时候，一直在隔廊里偷听得几乎脸红透了的娘却突然冲了出来，说她愿意嫁！
一桩美事果然成了，娘对爹爹婚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将沈宛接来年家与他们同住。爹爹疼爱娇妻自然立马便去操办，不想纳兰府不愿放人，说沈宛既然是纳兰家的媳妇，便要一生守在这里到死都是纳兰家的鬼，而娘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已是泼出去的水，应该好好扶持夫君孝顺公婆诞育子嗣，不该再管这些无关的事。
年遐龄那里更是不必说了，将寡居的亲家妾室，还是一出身风尘的女子接来府中与自己两个儿子同住，这算什么事儿！年遐龄否决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办完了儿子喜事儿便回了湖广。爹爹两面都碰了钉子，不想娘却没有丝毫的退让，一心就是要把沈宛“救”出来放到自己身边照顾。
早先了解了沈宛是纳兰家唯一爱护娘的人以及娘想要尽孝的心思，爹是感动的。但当爹爹发现娘几乎是执着地一定要办成这不可能的事，心中便开始狐疑娘当初之所以那么痛快地要嫁他是否只是看见了沈宛的眼泪，想要找个人庇护他们娘俩。
那么这是不是也说明，当年娘痛快地答应所带给他的喜悦都是假的呢？是不是娘会嫁给任何一个人只要那人愿意带着他们母女俩跳出纳兰府的火坑？
这种所有喜乐都成空的心事几乎将爹爹压倒，他年纪尚轻，很快就在娘仍极力周旋救沈宛而无心关怀他的时候与同他有一夕之欢的青楼雏妓有了孩子，他觉得既是自己取了那女子的清白，孩子必定是自己的无疑，又同娘正在冷战，因此便想要将那女人带回家，挑衅般地说要纳妾，娘红了眼圈儿同他大吵一架，之后哭着跑回了纳兰府。
爹爹跑去纳兰府见娘的时候，她仍在哭，爹爹看到她虽然哀怨却仍倔强的眼神，觉得自己能主动来纳兰府找她已是最大的退让，坚决不肯收回要纳妾的念头。久病不愈的沈宛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去世的，娘自那时起更容易激动，不肯再在纳兰府待一天，回到年府给沈宛守孝。她只问了爹爹一个问题，问他是否一定要纳妾。
爹爹想到那女人怀着自己孩子哭得凄惨，便说是。娘却骂那女人出身低下，不配进府云云。爹爹心火更盛，与娘吵架当晚外出喝酒，等第二日回来的时候便是空了屋子失了妻子。
他这才想到娘的无助。为了将沈宛救出纳兰府她早就同明珠及两位叔父闹僵了，娘家人帮不了她，沈宛多病她却无法在身边尽孝陪护，心思自然分不到自己这边，便让自己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沈宛去世又带给她极大的打击，就连年法尧妻子都劝她识时务同意夫君纳妾。她的离开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一直没有在意罢了。
很多东西因为没有得到才会想要，很多人因为不在了才会觉得遗憾没有珍惜。无数两人相处的欢乐片段一下子都想了起来，那些你弹琴来我舞剑的日子，那些樱花树下秋千架上的欢声笑语，那些吵架之后相视一笑又和好的甜蜜，那些他用的她做给他的笨拙粗糙的随身物，好似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却哪里都找不到她。
爹爹怎么都想不到，娘的离去竟是十几年，不是床头吵架床位和的吗，怎么可以气这么久？纳兰府并不怎么在意娘的消失，到了后面全是爹爹派人四处寻找的，可找了许多地方就是找不到，娘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爹爹也曾懊悔不已，什么纳妾孩子的都不管了，那青楼女子很快另攀了高枝嫁到另一家去了，爹爹这才知道自己也只是备胎，那女人腹中的孩子很可能与自己无关，而青楼女子多得是的法子让人以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爹爹这才懂了娘的坚贞，也知道娘说的不让那女人进门的理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认证。爹爹一直以为娘是躲在一旁看他笑话的，看完就会出来，看完就会回来，可谁知，留在爹爹印象中有关娘的最后的场景，就是一身素服的娘流着眼泪质问得他哑口无言匆忙逃走。
不是没有不接受现实等着她回来，可是就连梦见娘的次数也渐渐变少，爹爹终于娶了继室纳了妾，与她们生儿育女，这就是是责任，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我将娘的故事说给爹听，只讲了最后的那段，因为我不是真的年溯洄，前面的故事我编不出，更不忍心骗他。看着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我实在不能不动容。
没几天，爹收到了在京秩休的祖父年遐龄的消息，我的曾外祖父纳兰-明珠病逝了。爹爹很快做出决定，要我随着即将回京的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起启程回京。
是的，胸肌发达的冰山脸就是四阿哥胤禛，武功奇佳的正义公子就是十三阿哥胤祥，被我错认成殷稹N多次又咬又抱的病号就是十四阿哥。这事实在稀奇，我又不是爹爹的小妹，认得这么多阿哥做什么？
四阿哥看我的眼神好似我是个江湖骗子，也许是我在爹爹面前装得太文静与上次一见面就叫他相公的跳脱形象差别太大。十三阿哥看见我就眯着眼斜着嘴巴笑，搞得我爹一度以为那厮对我一见钟情了给十三阿哥好一顿介绍我有多么贴心多么孝顺，指着才刚刚相认几天的我说我从小最懂规矩了……
其实，有我那勇敢坚强的娘做表率，姑*奶奶我能差到哪里去呢！只是十三阿哥笑得我浑身发麻，真是服了他了，笑到最后我都觉得他真是看上我了。
另外一位十四阿哥不提也罢，倒霉地被刺杀，两个兄弟都没事儿，他却滚下山去，然后就变成我倒霉。倒霉地自作多情把他那不领情的家伙当成了我的亲亲男朋友，让他占了我N多的便宜，让我成了他的专属护工，让我那么失望。好在他眼睛尚未康复，啥都看不见，祝你忘了我吧，祝你根本不记得我吧！
故事到了这里好似还欠缺我对高愉的一个交待。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悲伤逆流成河了，抬头45度角仰望星空，眼泪哗哗的！我马上就要启程往京城去，而他就要回家了。这不是我们该有的结局不是吗，可是我连让他继续护卫我到京城的话都说不出口，四阿哥他们那些侍卫又不是吃shi的……
好吧我也想文明点儿、明媚点儿、忧伤点儿地与高愉分别的，毕竟我好歹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吟首诗挥泪与君别的，可这种办法太损了。本来就难过，再刻意制造难过的氛围对不起姐看似温婉实则刚强的性格，更何况高愉那厮看得比我都开，他摸摸我的头，抱抱我，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留下一句“我会去找你的”，然后就笑着走了。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好像以后都不用见了似的……
我被高愉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亲懵了，脸上一片通红。等他走了我就坐在院子里石头上纠结，他刚刚为什么不亲脸颊不亲鼻子不亲嘴唇偏偏要亲额头捏！这感觉像是爹爹亲闺女！究竟是我太不纯洁了还是高愉那厮太懵懂啊……而后又开始回忆，他说会来“找我”还是“娶我”来着？
好不容易让心中乱撞的小鹿安静地低头吃草，转身竟然差点儿撞上个人！不是十三那只笑面虎是谁！我马上收起第一时间露出的一脸嫌弃的表情，乖乖给他做了个揖。他摇着扇子走到我身边儿说，“哎呦，是溯洄姑娘啊，看来我还是没有把你从高兄手里解救出来，小心沦陷，小心沦陷！”
我心知他说的是上次在街头他误以为高愉非礼我而出手相救，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在这里被高愉“非礼”了……可听他叫我名字我就浑身不舒服，立马回嘴道，“哦，难道十三爷吃醋啦！你可是我爹心里眼里不二的女婿人选，要是喜欢我呢就赶紧向我爹提亲吧，免得被人捷足先登后悔一辈子啊！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女人，不多啦！”
说着我抛了个千娇百媚的媚眼给他，他刚好回过头来收到我“关切的目光问候”，手里的扇子差点儿掉到地上……他无奈地盯着我绕了一个圈儿回道，“你这样……的确实不多了，想到要跟你一路回京城，一定很有意思啊，本阿哥十分期待”。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啊，你这样总是乱认相公可不好，四哥一个，我一个，啧啧啧，就差十四弟了，溯洄小姐不怕忙不过来啊？”说着调皮地冲我眨眨眼，我却在心里OS道，皇天后土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我发誓，其实，我早就把你十四弟当做是我相公过了，人家排名比你还靠前呢。
不欲与他多说，我“哼”了一声大步走开，将我的“三相公”甩在身后。由于走得太急，就连站在不远处柳树下抿着嘴儿乐，冰山融化春暖花开的四阿哥都没注意到……
明天就要启程往京城去了，心中十分难过，为什么感觉自己总在路上奔走呢？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找个人靠着休息休息呢，除了殷稹我真的还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像他那样珍爱我的人吗？将娘大部分的遗物收拾好，我向着爹爹房间的方向走去。
彼时的我并不知，十四阿哥一个无礼的要求会毁掉我所有的梦想与追求，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感受着自由与速度，也忍受着厉风与颠簸，当我被甩倒地上被马蹄无情践踏的时候，我才发现距离起点已经好远了。浪子不属于任何人，他们只忠于自己内心的追求。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相见何如不见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