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那非

24、第二十三章

　　宴会直至高潮。

　　辛缘方才姗姗出场。

　　大小不一的呼声，再次响起。如果现下市井中，定会有人吹口哨，表示惊艳。

　　“各位，此女乃在下义女——辛缘。”

　　接着，才貌双全，风姿卓绝，美貌无双……什么恭维的话全部出炉。一半拍马屁，一半博得少女好感。

　　辛缘暗自笑笑，还真是一样呢，上次被“父亲”强迫献曲后的场景居然和现在无二，今日看来却没有不耐烦，因为……她知道他来，心中是狂喜的，但亦变得更加清醒，要步步为营，才能得偿所愿，不是么？

　　她在赌啊，赌他不忍拒绝，不能拒绝。

　　“今日的夜宴，虽是庆祝在下喜得义女，另一目的是为小女择一佳婿。”

　　正中下怀，下面一片积极相应。

　　父亲，你还、还是说出来……青诚嘴角抽搐了下，用余光留意着榭冬主人。

　　啊，啊啊……

　　他在生气。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自他垂下眼睑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似凝滞了般，静得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这个状况……就很微妙了。

　　好久，宴会大厅气氛慢慢恢复。

　　青诚抽空看向身旁。

　　他看到辛缘那一双交握的手在发抖，为了克制，用力到指节发白。

　　怎么？他悄声问。还没见过她这模样。

　　没事……辛缘抬头，面庞带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的笑容。

　　你会帮我吧——刚刚的一句玩笑话，突然跃上青诚脑海，心脏无力的顿了下，才继续正常工作下去。唉，这玩笑大了。

　　宴席间，多少欲增添实力，扩展势力，垂涎美色，或者真正倾心于佳人的人，急切的欲与辛小姐相识。这些个人少了官场中人，以及文人的矜持，心思倒也容易分辨，却也有不好，便是没有顾及，今后麻烦不少。

　　红颜祸水，大概就这个解释法。青诚突然觉得，这辈子不是女儿身很幸福。不过……缘，你的心上人，并没有任何的表示举动，连神情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真的是爱你么？

　　“不爱……”辛缘喃喃反问自己，然后笑着看青诚。“那，日后……我就靠你了，兄长。”

　　青诚脑中空白一片，马上恼怒起来：“……什！什么时候，你还和我玩笑？！”这话完全从牙缝里挤出来。再看少女无辜的对自己眨眼，他决定忽略，不再看她。

　　会气死啊……

　　转头的瞬间，他直直对上一双墨色如同深渊般的眼眸，瞬间仿佛被看个通透，从心底泛出丝丝寒意，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怎么了？”辛缘看着身旁的义兄，僵直了身体，慢吞吞的挪了两步，移到自己另一侧。

　　“没……没什么……”可怕，那人……太可怕。青诚躲到“挡箭牌”后，小声嘀咕。

　　少了“屏障”，辛缘与血亦寻的视线相交。

　　++++++

　　“静待君来”——他收到这样的请柬，那上面多了四个字。

　　是她的字迹，他认得。

　　他苦笑，终于她是下定决心了么？他又能怎样？

　　宴会中，只看到她，也只能看到她，一颦一笑。

　　那么愉快的神情，他从未见过。

　　记忆中，她面对自己总是带泪，哪怕是笑，也是那么勉强，让人心痛。

　　他没资格给她幸福吧……总是让她流泪。

　　不要哭，求你不要哭。即使梦中见了她，她亦是在流泪。

　　但，你竟然用这种方法招婿，逼我死心，还是逼我面对，或者你根本在惩罚我？

　　你，真的想看我疯么？

　　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你赢了。

　　缘……我放不开你。

　　++++++

　　会有人只是笑，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么？

　　那笑，仿佛云开见月。原本苍白贫乏的神情，变得生动耀眼，殷红的唇勾起让人遐思的弧度，眼中的神采更是让人不可直视。冥冥中，旁观者能感觉他将要做什么，却又不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下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拒绝的力量也没有。

　　终于，师父“疯了”。沈诺言几乎要用手捂住额角，才不会长叹出声来。

　　你担心什么？莫境云一旁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他们两人来的目的不就为了这个？

　　是。他认了，长痛不如短痛。所有后果，日后慢慢找补吧……只有这样。唉，怎么就不能再等上十天半个月？

　　可惜，事事发展由天，不由人。

　　做徒弟的，只有巴巴的跟上，收拾残局的命运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

　　也许他太引人注目，太让人不得不去戒备，只是一个举动，便已经在众人的目光下。

　　血亦寻从座位上站起身，一头异于常人的长发，这一次才真真切切显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它们缓缓的滑过椅背，垂落，那长度几乎直达地面，随着他的每个动作，轻轻张扬在身后。

　　然后……更多的窃窃私语响起，如果刚才对他身份还有疑问的人，现在也开始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居然还活着。

　　十几年前，他一夕暴毙的传言不攻而破。

　　他一步步的走近。

　　辛缘只有怔怔的看着他，该是高兴，是害怕，还是别的？她此刻只能看着他，脑中变得混乱……

　　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

　　“这么做，是你的愿望么……”血亦寻低低开口，声音暗哑，在抑制什么。

　　同样被什么压抑着，她却开不了口，一旦开口，跟着的只有眼泪。她……哭得还不够多吗？不能，现在不能。一双手相互交握，几乎将手指嵌入肌肤中，留下淤塞的痕迹，疼么……也许吧，现在却没有感觉。

　　他笑，掺杂着众多的情绪，任人如何分辨都看不透，猜不出。

　　“你赢了……”他低喃。

　　她的手一紧，终是右手比左手力量来的大，几道血色的痕迹明晰的出现在左手背上，隐隐渗出血丝，让观者看着不忍。

　　他持起她受伤的手，将它慢慢贴上自己的唇。

　　一双眼睛静静注视她，半晌后，在众目睽睽下，毫无顾忌，用那恢复清冽的声音说出足以毁灭所有妄想的心。“你赢了。辛缘，我的妻……”

　　啊？啊！啊？！他说什么？！对方一句话，震醒沉寂在两人相互之间微妙气氛的青诚，他几乎下巴掉在地上。这个人……这个人，太狠了吧！这话等于，这辈子，缘永远只能是他的人，别人再妄想不得。

　　青诚僵硬的转头看看四周，连带父亲……大家的神色统统是僵硬。

　　从没有人会如此妄言，却没有人能说出其中的不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在容不下任何人。

　　瞬间，一地心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等到长久的静寂过去，始作俑者已经一前一后离开。

　　一屋子烂摊子留给前族长，以及长老们善后。

　　“爹。”青诚瞥着父亲。

　　“什么？”夕昱轩一如既往，冷静异常，仿佛刚才的是在平常不过。

　　“你根本乐见其成吧？”他一语点破。

　　“你说什么。”前族长老谋深算一笑，打发掉儿子，招呼客人而去。

　　老狐狸。青诚已经明白。

　　++++++

　　月值中天，中秋的月光异常明亮，洒遍每寸土地，仿若洒遍淡淡的银粉，荧荧的反射出光来，夕族那幽静的不知名湖畔虽有虫鸣蛙唱，却没有人气，更显静寂。

　　在大厅中，她怔怔看她很久，突然甩开他的手，满面通红的跑出去。

　　他随后出来，并没有急于追上她。有一段时间后，才看到一身翠绿衣裙的少女立在湖畔，银白色的云状绣纹点缀于衣袖衣摆上，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随风摆动的衣裙似乎要将她带向更远的地方。

　　无意识中，他已经走上前，用双臂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感觉这样才不会给他远去的不安。

　　“抱歉。”他叹道。

　　“……”少女却用一双手捂住面庞，没有言语，微微颤动的双肩，似乎忍耐着什么。

　　唉，叹息已经成为习惯。“不要哭。”这句话从现实到梦中到现实，重复了无数遍般，他给她的只有眼泪。

　　“没有。”

　　“什么？”他低头问，看着眼前低垂的头颅。

　　“我没有哭。”她的声音闷闷的，听不真切。

　　血亦寻扳过她的身，看到她依旧用手覆住面庞，轻轻拉下她的双手，抬起她的脸……一如她所言——她没有哭。

　　她在笑。那笑，发自内心，眉眼间都是愉悦，而且带着些许算计什么得逞似的得意，再看还有点奸诈的成份。

　　他茫然。

　　“我没有骗你，我没哭。”辛缘笑着，一双手抚上他的脸。“也请你原谅我，这么做，算是我最后的一步，是逼你，也是我最大的让步。”带着柔和的神色，像从没见过他一般，将他仔仔细细的印刻在脑海，就像那雪夜将她印刻在内心最深处一样。

　　盈盈的月光，将她眼睛自己的神情显现出来。

　　清晰可见。

　　茫然，恍惚，欣喜，无奈，还有……惊讶。

　　“你就不怕我不来么？”他苦笑。

　　“不会。”她看着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轻轻的用唇吻上他的唇，淡淡的，轻轻的，如同鹅毛拂过，温暖而引人遐思。“你来了，所以……我不想那不存在的另一面。”一吻结束，红晕漫上她的面颊，渐渐变得滚烫，让她觉得几乎在月色下，也不能掩饰。

　　那一刻，他脑中是空白的。

　　看着她闭上双眼，用颤抖的唇，带着羞涩，主动……吻了自己。有些哭笑不得，居然……他活了几十年，被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少女算计。但，他心甘情愿。

　　他想到什么，轻轻托起她的左手，放在唇畔轻吻手背上泛着血丝的抓痕，带着笑意问：“缘，这也是你安排好的么？”

　　“是、是的。”辛缘脸红，否认的话说得结结巴巴，没有说服力，欲盖弥彰。

　　“真的？”他抬眼直视她的双眼。

　　收不回那只手，她只有低头不看他。

　　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唉，我拿你怎么办？”虽然依旧是叹息，这次却是放松的，还有些认命。

　　听出他叹息的成份，辛缘不大高兴：“你那么不甘愿吗？”

　　“不，我心甘情愿。”他笑，将她搂在怀中。

　　她属于他，他亦是她的。

　　其他是世间的烦扰已经变淡，总有一天会有结果，不是么？

　　最该珍惜的，只是现在……

　　久久的，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荧荧的泛出梦幻般的光芒，仿佛合翼相偎的飞鸟，让人只能看着不敢上前惊扰。

　　远远的，草丛中，树冠里，传出大小不一的感叹声。

　　更远处，湖对岸凉亭里，两个人光明正大的偷窥。

　　“哎，境云，我发觉师父有情圣资质……”沈诺言一手举着一盏清酒，喃喃的问道。

　　“说多错多，不怕师父教训你？”莫境云习惯性抬杠。

　　“哎？不要吧……”

　　“你说呢？”

　　“境云，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么？”

　　“……”

　　这个中秋，月色很美，亦很圆满。

　　不是么？

　　++++++

　　“我不贪心，只要一生一世。”辛缘在他怀中低语。

　　呵，还是没忘。

　　血亦寻收紧双臂，用下巴搁在她头顶，回答：“好。”

　　“真的？”辛缘抬头，刚好额头磕他下巴。

　　他抬手轻轻为她揉揉痛处。“真的。”

　　辛缘拉下他的手，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是否存在敷衍，却在他温柔到几乎宠溺的目光中，渐渐的红了眼眶。“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任性。”她紧紧回抱住他。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淡淡的笑着。“你知道我爱你就好。”

　　“一生一世？”

　　“嗯，一生一世，今生今世。”他笑着承诺。

　　不止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我亦会找到你，若那时我们相遇，你没有倾心的人，就请再许我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