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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章 参加校庆的卡曼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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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八点,卡曼橘在洗手间搓T恤的时候,发现海岛光回来。
卡曼橘将洗掉污渍的T恤泡在清水里,揉走泡沫,水花有香气,让卡曼橘心情平静了许多。
海岛光没多久就走过来,和卡曼橘聊天。
海岛光说,昨天已经交画稿了,叶编辑对她相当和气。
卡曼橘点点头,海岛光搬了一个小板凳,端了一盆衣服,也过来一起洗。
卡曼橘看海岛光脸上疲惫,问:
“你今天又去打零工了?”
海岛光搓着一双破洞的脏袜子,无奈地笑:
“是啊,不过今天已经算好的了,最近有个露天的国际机床展,我去展览上给人做问卷,已经做了快一个星期了,赚了一千块,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就靠它了。
其实这份活挺好的,报酬已经算是很高的了,就是太零散,收入不稳定,要在很多咨询公司都吃得开的话,才会有活干,不过也是僧多肉少,有很多大妈和我抢活干……我还想抽出时间画画。”
海岛光有一截没一截地说起她的打工生活。
卡曼橘给海岛光在窄窄的洗手间腾了点地,用力刷一双白布鞋,说:
“我跟你做一笔交易吧?”
海岛光一愣,茫然问:“什么交易啊?”
卡曼橘笑了笑,说:“你帮我在这样的白布鞋上画画吧?还有一件白T恤,你也帮我画一点,然后我请你吃半只烤鸡怎么样?”
卡曼橘真是“商界奇才”!
海岛光吞了吞口水,问:“半只烤鸡?”
她实诚地说:“你不请我吃,我也能帮你画。”
卡曼橘摆手说:
“不行哪,艺术是无价的,烤鸡其实是润笔费。”
最擅长巧立名目的卡曼橘,又开始炒作概念……
善良的海岛光被蒙住了,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有人欣赏我画的东西,我就很高兴了,给不给润笔费,都无所谓,你不怕我画坏你的鞋子,还有T恤?”
卡曼橘摇摇头,仔细地刷掉了白布鞋上的泥点,又洒了点雪白的洗衣粉上去,刷子上就点水,使劲蹂-躏鞋面上的污渍。
半天,卡曼橘忽然说:“我能观气,你头上有艺术家气质,画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差,以后等你出名了,我就把你给我画的T恤和鞋子,放到网上拍卖,到时候你再给我多画点。”
卡曼橘美好的展望,逗得海岛光笑了笑,卡曼橘将鞋子放在水龙头下,冲干净了洗衣粉泡沫,然后将柔软的布鞋,像麻花一下扭干了,最后卡曼橘还挥动胳膊,将布鞋前后甩干了几下。
OKAY,卡曼橘跟海岛光打了声招呼,端着干净的衣物回房间去了。
卡曼橘从床底的整理箱,翻出一件最干净、褶皱最少的白T恤,还有一双纯白的帆布鞋,然后卡曼橘听着外面海岛光洗衣服的声音。
等她洗完了,卡曼橘就利索地一手挽着T恤、提着帆布鞋,一手端着装盘的半只烤鸡,朝海岛光的房间奔了过去。
海岛光正在房间里,扯出一根短短的尼龙绳,晾袜子,一看见卡曼橘端过来的烤鸡,海岛光的眼睛就亮了。
卡曼橘笑着推荐:“这可是奥尔良风味的,今天上午新鲜出炉的,为了让它的肉质更有弹性,我还让它做了一下运动。”
海岛光接过盘子,直愣愣问:“什么运动?”
卡曼橘笑嘻嘻地说:“抛物线运动。”
海岛光疑惑地看着那半只鸡,卡曼橘忙道:“我胡说八道的,你别怕,我没往里头下药。”
好吧,都市里,总是蔓延着年轻女孩子被下药然后吧啦吧啦的各种恐怖传闻。
帝都的地铁里,就曾闹哄哄地传出类似的新闻,后来还有民警专门出来辟谣,是真是假,无法可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管什么时代,什么地点,老弱妇孺总要时刻打起精神,才能保护自己。
海岛光这时也笑了,傻乎乎地说:“没有人会舍得在这么香的烤鸡里下药。”
“嗯。”卡曼橘配合着应了一声,但脑子里已经开始快速闪现,各种给烤鸡下药的方法。
例如液体状药剂注射法、药粉拌进调料粉均匀洒入表皮法、毒气熏染法……
卡曼橘看海岛光的眼神,忽然像卖女孩的小火柴。
海岛光还浑然不觉,只是接过卡曼橘手上提着的白布鞋和白色T恤,构思:“画什么好呢?”
卡曼橘想了想,不假思索地答:“画一只愤怒的小鸟。”
海岛光听了,笑了,问:“画什么颜色的?”
卡曼橘说:“红色的,眼神到位的。”
海岛光又问:“赶着要吗?”
卡曼橘连连点头,海岛光忽然就变得古灵精怪起来,朝卡曼橘眨眼,问:“你是要去见男朋友吗?”
卡曼橘一下愣住,怅惘否认:“没有的事,我是回学校参加校庆,顺便谢谢叶静秋,所以你要好好画啊,我要给你当活广告牌。”
她无耻地掩盖了自己的心事,海岛光果然慎重起来。
卡曼橘没再往下聊,空出时间给海岛光作画,自己溜回房间。
她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发型,卡曼橘的头发笔直而乌黑,但是因为长时间未修剪,披散开来,神似贞子。
卡曼橘想,要不要花十五元,到小区最平价的理发店修一修?
但卡曼橘又觉得没必要,十五元等于一点五只烤鸡,太贵了!
卡曼橘又怅惘地想起从前去美发店的日子,从前,她总是一个季度,去一趟审美(BI——),或烫或拉或染,不亦乐乎。
那些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钱,卡曼橘常常觉得,堆在银行里存利息,也是浪费,不如用来拉动GDP,提高国民(也就是卡曼橘自己)的消费水平。
现在,卡曼橘半年也不会去一次理发店,她曾经任由她的头发,像水草一样疯长,最后长成了拉风的武侠片里,丐帮长老的造型。
但这次,卡曼橘忽然有了觉悟,怎么也得把留海修一修吧?
于是,卡曼橘拿出一把秀气的小剪刀,开始思量,是一刀剪下去,还是搞一个弧度,装一下清纯?
但是卡曼橘一剪子下去,没多久就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把自己的刘海,剪成了狗啃式的参差不齐,文雅一点,就是“犬牙差互”。
那样厚重乌亮的刘海,衬得卡曼橘的眼睛,明亮得像黑夜里的路灯,卡曼橘没想到自己的眼睛,还这么有神采。
可是,申桥说什么来着?
说她的眼神,“恶狠狠”?难道她没有资格恶狠狠吗?他一声不吭就在国外呆了两年,算怎么回事?速度快一点的人,都能订婚结婚生娃了……
她有点疑心,她努力回忆申桥的手指上,有没有戒指,记忆中,只有他站在扶梯上,被华丽水晶灯笼罩着,散发着光芒。
卡曼橘闭上眼睛,忽然想起申桥站在西式宫廷被审判的梦境,啊,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卡曼橘一声惊叫,她什么时候成了通灵女巫?
抽疯的卡曼橘,完全沉浸在自己奇异的预知能力里,但是她这种牵强的主观联系,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如果一定要在她的梦境和现实中,寻找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场景里,都有申桥。
卡曼橘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找点什么东西装饰一下,她想起自己在刚变穷却没有工作的几个月里,把很多东西都放在网上廉价拍卖了,交了房租,撑起了半年生活费。
而在那些拍卖中,许多卡曼橘曾经珍视的耳钻、手链、项链,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除了申桥送她的那对紫色耳钻。
卡曼橘拉出床底的整理箱,里头放着从前她责令申桥写下的一沓情书、她特意洗出的两人合照再加上叙事的相册,以及许多稀奇古怪的、不值钱的玩意,那对耳钻放在珠宝盒里,装在一套全卷《追忆似水年华》里面。
可怜的《追忆似水年华》……
从前,年少轻狂的卡曼橘逼着申桥一定要送这样一套书给她,仅仅因为,她看到某一篇无关紧要的爱情小说里,描述男女主角在图书馆看了这本书之后,有了心灵的契合,即一见钟情……
当申桥将这套书送给卡曼橘之后,卡曼橘硬是没看懂这套书。
卡曼橘的结论就是,意识流真可怕,后来,卡曼橘就在第一卷书的正当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小刀刨出了一个坑,然后将申桥送给她的珠宝盒,放了进去。
记得那天,卡曼橘兴冲冲地给申桥展示她的劳动成果时,申桥傻眼了。
他想酝酿几句既不伤害卡曼橘,又能起到劝谏效果的措词,最后只憋出一句:
“卡曼橘你真是叹为观止的奇葩!”
卡曼橘生气了,逼着申桥看完了《追忆似水年华》,并让他解释给她听,里头到底讲了什么。
申桥最后叹口气,说:
“我只能背一段给你听,卡曼橘,你的气质,像这本书的作者一样,神经质,敏感到了病态的程度。
你有一对因为愧疚而无比宠爱你的父母,因此,你遇到最细微的不和谐,也如同受到巨大的伤害,最淡薄的敌意,或者最不经意的可笑行径,都会在你心头,留下痛苦的纪录。
换了一个躯壳较厚的人,有些场景不会产生持久的印象,让你碰上,你就会终生难忘。你的思想,像地狱里受尽煎熬,却找不到出路的灵魂一样,躁动……
但我们周围的一切,本身都处于永恒的流逝、销蚀过程中,我们本想执著地眷恋一个爱人、一位友人、某些信念。遗忘从冥冥之中,慢慢升起,淹没我们最美丽、最宝贵的记忆。”
申桥念这段话的神态,专注而忧虑。
卡曼橘听完后,沉默了半晌。
现在想来,难道神经质,也是申桥离开她的理由之一?
抑或者是,那个“永恒的流逝、销蚀过程”,已经让申桥遗忘了,他曾经的对她的眷恋?
卡曼橘面无表情地回忆着这些无聊的过往,侧着脸戴上那对耳钻,对着镜子照了照,熠熠生辉,她觉得自己被人深爱的心情,在某一瞬间又回来了。
这一瞬间,卡曼橘充满了不自知的美丽光彩。
卡曼橘学着普鲁斯特的名言,念:
“真正的乐园,是失去的乐园,幸福的岁月,是失去的岁月,最美好的申桥,是抛弃了我的申桥……”
卡曼橘得出结论,解下耳环,丢进珠宝盒。
卡曼橘想,她也去晾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