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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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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书生裁了硬一些的纸,坐门前叠起了船。
那只刻薄的鬼说是要书生叠条比他哥烧的还好看的船,还得带船舱,这样他要是不想坐在船头了,可以进去里边睡觉。
书生刚说了句不会叠带舱的就给呲噔回来了。
不会叠就剪块纸皮拱弯了糊上去。
书生心想要不是自个儿把他的新船砸坏了也犯不着赔他,怎么说也是自个儿造成的,遂应了他的要求,回家开工。
纸船是好叠,可糊船舱就难了。
书生心灵,但手不巧,糊烂了几艘船依旧不得要领,浆糊多少总掌握不住。
刻薄鬼又要求得漂亮,书生看了眼手里边到处沾浆糊的纸船,叹口气,丢一旁,拿起张纸重新来过。
这两天书生觉得有点安静,杨商似乎都没来找过他,自打两天前让他去大夫那替自己跑腿,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书生想过去找他,但是鬼使神差地在出门的时候想起刻薄鬼的话,又回来了。
要真是刻薄鬼说的那样,只怕以后就连朋友都交不得了。
只是想想活了这么十几年,突然间交了个勉强算是知心的朋友,又突然间没了,心里说不清哪一处觉得空落落。
张寡妇的伤势听说好转得挺快,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就是心心念念想见书生。
书生知道了以后也想去看她,但是一想起刻薄鬼的话就觉着脚下发软。
比起让张寡妇伤心见不到书生,或许让她早点好起来更重要。
伤心难过是一时,身子没养好落了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
书生坐门前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刻薄鬼说的是要此生不见。
那是不是表示,在张寡妇年老的将来。
可能会忘了自己呢?
书生忽然觉着这想法似曾相识,似乎什么人曾经也这样问过。
闷着脑袋想了半晌,终于想起就在中秋夜,杨商便是在去往南山小亭的路上这样认真的问自己。
他当时的心情也像现在这样觉得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书生想得头昏脑胀,依旧不得所以,反倒是心里一股子想马上见到杨商的念头燃得呼呼旺盛。
书生顾不得刻薄鬼说了什么了,丢了手里的纸船开门直奔村长家。
漆黑的夜,漫天繁星。
书生跑了不多会远远就听见有地方哭哭啼啼,像是哀伤决堤,又像是愁苦尽头。
心里是让这样凄凉的哭声扰得发毛,还跑着的脚步减了慢,有些哆嗦。
咦,这不是张婆闺女家的娃娃嘛?
冷不丁身后有人说话,书生惊了一跳,差点软脚。
来人还提着灯笼,将灯笼拿高了些,书生才发现原来是梨花家的人。
嘿,小伙子是给我吓着了吧?花婶爽朗一笑,拍了拍书生的肩,大晚上的不在家呆着,一个人跑出来做啥呢?
书生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想去找人,但是大晚上的,谁家出事了,哭得这么大声。
唉,花婶突然叹了口气,村长家的事。
村长家?
是啊,现哭的就是村长的亲戚,三姑六婆的,能不大声么。
书生觉着背上发凉,偷偷摸了摸,一手的汗。
村长家...出什么事了?
就是村长家的崽啊,昨天上午还好好的,说要出去找朋友一块去看皮影,人刚走到家门口就倒下了,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
你说什么?书生脑子里闪了白,有些昏眩,疑似自己听错了话,抓着花婶的手再问了遍。
就是村长家的娃娃呀,暴毙了,昨天上午的事情了,唉真可怜,听说还是五代里都只有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诶不说了,我还有事,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在家呆着,别乱跑,你婶娘有什么消息我才好告诉你。
......好,我、我知道了...
花婶前脚刚走,书生一屁股跌坐在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念了十来遍,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坐地上呜呜大哭。
正哭到伤心处,突然就给捂了嘴巴。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哇你哭这么大声你不怕把人都吵来。
这声音哪还需要认,分明就是刻薄鬼了。
书生却是哭得更伤心,一抽一抽。
刻薄鬼想把书生拉起来,怎奈书生不肯让他动,只肯坐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刻薄鬼轻轻把手放开了条缝隙。
书生掉下来的眼泪全落在刻薄鬼的手上,豆大一滴。
你管我!
刻薄鬼立马又把他捂回去了。
我让你说话不是让你吵吵。
书生突然掰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刻薄鬼是谁啊,鬼啊,别说腿脚,鬼的速度哪是人比的。
书生忍无可忍,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去哪?
我干嘛要告诉你!
嘿你朋友死了关我什么事你朝我撒什么火。
那你就别管我。
刻薄鬼听到这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去他家?
书生给他箍着挣脱不开,索性头一扭不理会他。
刻薄鬼又说,我可是来好心告诉你的,你朋友会死不关你的事情。
书生转回脸。
刻薄鬼知道他是想听下去,接着说,那是你朋友的阳寿已到,生死簿上这么写的,跟你没关系。
那他也是我朋友啊!我就这么一个朋友,突然间死了,你还指望我开心啊?!
说着书生刚有点止住的眼泪哗啦啦又往外倒。
刻薄鬼看得心烦,低声喝他,那你能别在这大呼小叫的不啊?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扫把星啊?你是想让人误会他也是你克死的吗?
书生心里边难受,跟刀子绞似的,听刻薄鬼的话顿时更来气,赌气道,那又怎么样?那也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啊?!
刻薄鬼怒了,嘿好心帮你你还来劲了你是不是念书都念傻了啊?你就不能理智一点冷静一点啊?我就不明白了平时看你为人挺凑合的真没想到说起话也刻薄得很!
能有你刻薄啊?死的是我朋友又不是你朋友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不知道我十几年了只有这么一个朋友,我们说好了一起去京城考试,将来一起当官,现在我不能去见我婶娘,他也死了,我觉得一个人孤单难过伤心是不是也不行啊?
书生说到这便没再说下去,显然刚才哭得厉害,光听见一个劲抽噎。
刻薄鬼一时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平时很坚强的么。
坚强就不能哭啊?你是鬼你给我石头砸到了都会伤会疼,现在我是心里疼难道还不能哭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么。
我因为朋友死了所以哭轻什么啊?!
刻薄鬼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