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死后的第十五年［虫族］》柳柒柒

8、碰撞

　　第二天是孙幸北亲自来接陈诺的，许书吟和许松由一名雄虫两名雌虫带着去找雌虫精神力抚慰剂其中的原料之一——安兴草了。

　　B16星多是原始森林，土壤材质与其他星球显著不同，盛产安兴草。

　　陈诺上了孙幸北的汽车，坐到了孙幸北的对面。孙幸北今天没带枪，嘴角上扬，显是心情不错，身子随着汽车行驶一歪一靠。

　　他今天换了一身黑色装束，脖子上的银项链小花衬在黑色布料上更为夺目，陈诺注意到，项链的带子很细，仅仅在最底端缀着一颗红色小花，红色小花有七个花瓣，每个花瓣用不同颜色描边，是朵七彩小花。

　　这花？

　　“好看吗？我的爱虫送我的。”

　　孙幸北突然手掌拿起来小花，在唇上碰了碰，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陈诺的思绪被打断，回道:“好看，你的爱虫很用心。”

　　孙幸北呵呵两声:“用心？这是安兴草的花蕊，B16星上随处可见，项链也是，普遍的要死。”

　　普遍？

　　“不过，自己的爱虫送的，在我心里，它很有意义。”

　　陈诺深有同感，右手指摩挲衣袖里的手术刀，手术刀样式常见，很多虫都有。不同的是送手术刀的那只虫是他哥哥，送者无心，收者多心。会送至少证明在买的那一刻，想到的是自己。不禁动容。

　　孙幸北收好项链:“教授昨晚还习惯吗？”

　　陈诺右手手术刀轻轻划着指尖和掌腹，带过一阵细微的酥麻，他笑了笑，坦诚感激道:“没有不习惯的，孙星长费心了。”

　　孙幸北的安排简直是无微不至，稍一有动静就有虫来问需要什么。

　　“那就好。”孙幸北说，“B16星上其实不差，教授如果习惯，可以在B16星上常住。”

　　陈诺喉头一紧，分不清孙幸北是不是在开玩笑，想强硬把他留在B16星。

　　孙幸北摆手:“别紧张，都是后话，我们先去资料室吧。”

　　B16星离G170星太远，陈诺对欢欢会在B16星上没有信心，刚刚孙幸北说了模棱两可的话，他猜想，可能是为了病虫。
　　陈诺喘口气，说:“先去看病虫吧，欢欢是雄虫崽，即使流落，也会被好好爱护，病情耽搁不得。”

　　孙幸北惊喜，偏脸斜眼看了看陈诺，登及探长身子跟司机说:“去星长所！”

　　星长所是个大院，进了院子两边是圆形走廊，走廊连通，最后矗立着一栋五层楼的建筑，从大门进去，越过走廊，汽车直达大楼，陈诺开车门下车，随口问:“星长，你们这里还在驾驶汽车。”

　　孙幸北领着陈诺刷瞳孔进入大楼，步入升四楼的电梯，说:“飞行器和汽车，哪个能到达目的地就用哪个。”说着，他打开一个门。

　　陈诺首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比他在医院的更刺鼻。他适应得很快，揉了揉鼻子面不改色往里看，看到房间里站了五只医虫，医虫们都焦头烂额，不住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继续往里，是和医院手术室完全一样的布置，平车、治疗舱、机械臂……陈诺注意到，平车上躺着一只虫，虫的左腿和左臂都没了，右腿修长，右臂上插着输液软管，脖子上戴着一个和孙幸北一样的项链，七彩的安兴草小花。

　　他正欲继续往上看，孙幸北却及时给虫戴上了面具，刻意不让他看到脸，只看到了面具下露出的细碎的粉色——应该是粉色的头发。

　　孙幸北挥开围在床边的五只医虫，招手让陈诺靠近些，站起来深深躬腰，说:“求您尽力治好我爱虫的断臂和断腿。”

　　爱虫？陈诺怀疑自己听错了，床上躺的虫身材高大，肌肉紧实，一看就是只雌虫。

　　孙幸北不厌其烦地又向虫解释一遍:“都是为了在一起生活舒心，雌虫、雄虫没有两样。”是回答汽车和飞行器同样的话术。

　　“自然，雄虫是亲哥哥、假哥哥也一样，全凭自己喜欢。”

　　陈诺身躯一震，瞳孔骤缩，他以为，他对哥哥的龌龊心思藏的很好，一切的关心介怀用一句“他是我哥哥”就能完美解释，孙幸北是怎么知道的。

　　他抿嘴，微微笑了笑，装作没听懂，应道:“星长说得对。”他自己的感情就是畸形见不得光的，也不会去评判别人的爱情。

　　他弯腰，旁边一名医虫递给他手套，不可置信:“真的是陈诺教授吗？您是我在医学上的榜样！”

　　他和煦点头，接过手套戴上，从容接受别虫对他医术的夸赞。

　　在哥哥用精神触手帮雌父做精神力梳理后的第三个月。

　　他趴在门上，笑容洋溢，对雌父讲:“雌父，你今天头又痛了，我去叫哥哥来。”

　　“我今天很好，小虫崽不能再撒谎。”雌父摇摇头，揉着陈诺的发:“小诺啊，殿下有自己的事情做，很忙的。”

　　陈诺闷了:“哦。”可是哥哥说，想去找他就可以找他啊，主楼的虫不会再拦他。

　　陈诺蹲在院子里，拿树枝在地上划了几个圈，想陈莫想的抓心挠肝，扔下树枝，跑去了主楼。

　　他跑上楼梯，还没进门，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和一阵冲天的怒吼声透过门缝破开他的耳膜。

　　“陈健，你再动一下我雌父！”

　　是哥哥的声音。

　　他正犹豫要不要回去，突然，面前的这扇门就开了，出来了一只身形肥胖，挺着个大肚子的雄虫，虫后背着手，脸色阴沉，阴恻恻瞧了陈诺一眼，陈诺霎时全身阴冷，低下头攀着门跪了下去，俯身，声音发抖:“雄父。”

　　陈家这个大家庭绝对的掌权者，从鼻子里哼一声，门里面跑出来一只二十左右的雌虫，雌虫右边脸红肿:“雄主。”扶着雄虫走了。

　　陈诺目送着雄父走远，站起来，朝门内望一眼。他第一次遇见陈莫发火，拿捏不好度，想着还是回去吧。却恰好对上了陈莫还没消逝完怒意的黑眸。

　　陈莫朝他走过来，陈诺心想，先跪着吧，双膝一弯，心里打鼓，忐忑:“哥哥。”

　　陈莫嗯道，摸摸陈诺的头，拉起来，拍拍陈诺膝盖:“衣服都不合身了，过两天带你去买新衣服。”

　　“哥哥要带我出门吗？！”陈诺握紧陈莫递过来的手，跟在陈诺身边蹦蹦跳跳。
　　雄父没有批准雌父继续工作，雌父没了经济来源，几乎完全不出门，陈诺更少了。

　　“对呀。”陈莫说，叹了口气，“今天就打算去看你的，被一件破事拦住了。”

　　回到家时，雌父坐在院子里扫落花，看到陈莫来，急忙搬来一把椅子，在椅子边弯下了膝盖。

　　哥哥现在心情应该真的不好，没让雌父起来，黝黑的双眸盯了雌父好一会儿，久到雌父的腰更佝偻了，手指陷进了地面。

　　他松开了抓着陈莫的手，站到了雌父身边，看到哥哥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坐到椅子上，说:“事情我都办好了，你和小诺商量商量，看想学什么，我送他去。”

　　雌父俯身低头:“谢谢殿下，我已经想好了，小诺是雌虫，就去军校吧。”

　　陈诺当时不知道雌父替他决定了什么，可是看哥哥听到军校两个字，歪过了头，耳廓有点红，以为不想让他去，说:“我不要！”

　　雌父不恼，反问陈诺:“你想学什么？”

　　哥哥也望向他。

　　陈诺一时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扑到陈莫身上，抱住陈莫的腰，头埋进怀里，嗅着清冽微香:“都听哥哥的。”

　　雌父看到，低喝:“小诺，下来！”

　　“没关系。”陈莫抱起陈诺，放到自己腿上，拍拍陈诺的背，说:“我先送他去综合学院，等他有感兴趣的再去学。”

　　雌父:“殿下，小诺的年纪...”

　　陈莫:“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也相信小诺。”

　　雄虫的话语权仿佛在哪里都适用，雌父听了哥哥的话，竟然默认了。后来，他自己选了医学，想去治好因伤病疼痛的虫。
　　刚开始学起来很难，哥哥总会鼓舞他。偶一天他才知道，自己上学用的星币，不仅是学费、资料费、器具费等还有生活费，都是哥哥给的，哥哥从十岁后开始养他。

　　每听到别人对他医术的夸赞仿若在和他一起夸赞哥哥。

　　“完全可以治。”陈诺坚定说，他看见，雌虫的断腿上长了许多新生的肉芽，医虫技术不行，腿截面上的肉芽长得参差不齐，等到和断腿连结，脚根本站不平稳，腿会这块儿长一点，那块儿短一点。

　　他又看了看断臂，和腿的情况大致相同，等到断臂和断腿横截面都长出齐整的肉芽，再操刀连结腿部神经和臂部神经，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如初。

　　他连翅膀上的神经都可以手动连结，解决这些不过尔尔。可看这情况，截肢已经有几年了。

　　“没尝试过安装机械手臂和机械腿吗？”

　　听到陈诺断然说可以治的时候，床上的雌虫激动的拿右臂挡住了眼睛。旁观的五只医虫均都瘫软在地，不用再被拘在这儿了。孙幸北跑过来，几乎要给陈诺跪下，说:“我爱虫不想放弃战斗。”

　　雌虫有翅膀，还具有一种虫化的形态，雌虫年老时精神力失常会被迫虫化失去理智。但是清醒状态下的虫化，利爪甚至可以生劈飞船。这是虫族在宇宙中无往不利的原因之一。

　　陈诺也放下心来，既然能治好，孙幸北就没理由强迫他留在B16星了，他说道:“首先就是把这些处于不同生长期的肉芽给切除，不能打麻药。”

　　生切自己一块肉有多痛都感受过，孙幸北和雌虫异口同声:“来吧。”

　　切割完断臂上的肉芽，陈诺和躺着的雌虫一样，大汗淋漓，精神弦断。今天已过了大半，陈诺精力不济，处理好断臂，和孙幸北一起去了资料室。

　　说是资料室，其实只是几个大型光脑主机。陈诺坐到孙幸北指的位置上，打开相应资料库，选定年龄范围和性别，一张一张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