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前尘往事：初当鬼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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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而为人的时候养过四只猫。好在我猝死那年，四只猫猫都已经寿终正寝，走得时候很平静。
“老板，猫猫们死后会去哪里？”
这是我入职第一天的第一个问题。
面如冰霜的谢必安拉着条长舌头，伸出右手指了指天上。
“啊？不对啊，位列仙班不得修行吗？”
谢必安收起了舌头，“又忘了收了，”他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接着清了清嗓子，“咳，《一个鬼差的自我修养》有一切疑惑的答案，新人需要好好阅读，三日后会抽检。”话毕，老板一袭白衣离去。
我对这那本巨厚无比且没有目录的手册陷入沉思。
“诶？你别听他说的，这手册没半点用！我是范小救，来这儿两千年了！有什么都可以问我！”
黑衣，利落的高马尾，这位高个子女鬼向我伸出了手，看样子她就是老板说的“黑搭档”了。
“你好。我是谢小安，白无常77。请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范小救开心地笑了，“我呀？我可不用代号！我是范无救下唯一一个可以有名字的鬼差！我就叫范小救！”
她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应该不是吹牛，是很厉害的老前辈。
“那，前辈，猫猫们死后会去哪儿？”
范小救也指了指天上，“上面啊！当然不是位列仙班啦，猫猫狗狗仓鼠等一切动物，都不归天庭地府，它们有自己的天堂可去。”
为什么？难道动物有特殊待遇？
“你想得没错，就是特殊待遇！因为它们是可爱的生灵，不带善恶之心行走于世间，跳出轮回苦痛。只有它们选择降临的时候，世间才会诞生一只猫、一头牛。”
“那我们生前吃肉岂不是…”我想了下自己吃过的牛肉，瞬间沉默。
“这有什么？人天生就是在轮回中受苦的。投胎为人，那就说明你积业未消。就算有人终生吃素，他起的坏念头、骂的每一句脏话，都有业。而且，也不是不做什么，就能加功德或者消业，这个可没有公式可言，天道不可明。但我知道的是，有一个业比其他一切都大，那就是致生命痛苦之业。”
了然。但，我有个更想问的东西 —— 蟑螂也能上天堂吗？？？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能，而且还会成为猫猫捉迷藏的好玩伴。
因为范小救打开了地府发放的工作通讯器，给我播放了一段动物天堂的视频。
看着黑色物体快速掠过镜头，一只猫爪紧随其后的画面，我深深地沉默。
为什么我还能记得自己养过猫？
鬼差的福利之一，只需要喝忘情水，斩断七情六欲即可，前世的记忆可以选择性保留。我没有选择喝孟婆汤，所以我也能记得生前猫咪陪伴自己的画面。
真好，它们还有自己的天堂。
没过多久，我和范小救就迎来了第一次搭档任务，有些特殊，是去一所大学拘魂。
据说是一个男生被逼疯跳楼，但怨气似乎有点大。
第一次任务，紧张。
“哎呀你别怕，跟着前辈我就行了，而且你只负责敲敲脑袋把魂打出来就行啦！”
说是这么说，但我握着哭丧棒战战兢兢，七情六欲包括害怕，我喝了忘情水的，怎么我还是有点发抖。
鲜血绽放的地面，男生脸朝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一群猫咪的魂魄围着他。
我粗略看过去，有五六十只，它们静静地看着我，我大概猜到了，也许就是这些猫逼疯了这个男生。
我沉默地靠近，摇动自己的哭丧棒。青黑色的魂魄逸出，男生开始叫骂哭诉，斥责这些猫逼迫自己跳楼，说自己不想死。
印象里多话的范小救此时什么也没说，她沉重的拘魂锁一圈圈缠绕着恶臭的灵魂。
“我什么都没做错！这些东西就不该存在！它们就该死！！”他还在哀嚎，妄图挣脱锁链。
“杀生者，才入十七层地狱。也就是说，杀生只是第二重业，对吗？”我冷冷地问范小救。
“…没错。而虐杀是第一重，入十八层地狱。”她声音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我。
“你说过，致生命痛苦之业最重。我想知道，他会被怎么处罚。”我一字一句，从牙关里挤出字。
范小救沉默，而那个男生的魂体开始颤抖，青黑逐渐变深，我大概知道它要变成恶鬼了。
也许能罪加一等。
“不许动！”范小救猛地锁紧铁链，一扫之前的轻松乐观，“白无常77，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请你离开。我会将这个魂体带回地府。”
话音刚落，她的锁链燃起蓝火，那是紧急使用的传送型火焰。我不可能离开，于是我握住了那条锁链。灼热的疼痛传遍周身，就在我支撑不住之时，地面张开一个大口，将我们吸入其中。
转眼间，我们回到了地府，审判司门前。
青黑色的魂魄已经被判官抓至案前，今天当值的是崔珏。
她抬眼看着下方的魂魄，单手翻动善恶簿——
“生前好事一件未做。坏事倒是一件不落，就差杀人放火了。50只猫？哟，十八层地狱来新客了。”
空中有支毛笔挥舞，红色的墨点飞溅。
“十八层地狱，同态复仇刑罚，永世拘役，不得转世。押下去吧。”
笔落，魂灭。它已经被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崔珏换只手撑着下巴，扫了我一眼，“新来的？身上有霉点了，忘情水得加量。”
“崔老板，我这就带她去清洗一下！我们就先走啦！”范小救倒是一点不怵，拉起我的手就准备跑路，崔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俩刚转头，一堵白色身影拦住了我——
我领导，谢必安。
“诶，谢导，小安的忘情水，不是按配比服用的吗？怎么还能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波动？”
谢必安绕着我转圈圈，上下打量我。范小救则在一旁嗑起了瓜子，像白展堂。
“我也不确定，”他抬了抬自己的眼镜，“先去再领一杯忘情水，我已经提了审批流程，自己记得过一下。范小救，你没有照顾好你的搭档，这个月假期减半。”
不要啊——！！！！
我看见范小救露出这样的表情，内心很是愧疚。
领导离去后，我向范小救道歉。
“哎呀，那都是演的！假期他扣他的，我有的是办法，嘻。”
她吐了吐舌头，一条吊死鬼的长舌。
范小救带我去忘川，我们散步在一条雾气弥漫的河边。
“不过说真的，你也太神奇了，两千年来我第一次见有人喝了忘情水还这么有脾气的。怎么，你生前养猫？”
我点了点头。
“那也难怪，不过你放心好了，那家伙只有无尽的痛苦。他怎么对猫，负责行刑的鬼差也会怎么对他的。”
“那些猫…”
“这个你也放心好了！它们心愿了了，自然会回天堂的。至于它们教唆那人跳楼的事情，嗯…你看崔珏都没说话了，应该是没问题。”说话间，她爬上一头赑屃，像骑马似的坐下。
我咋舌，这可是瑞兽之一。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选择诞生，对于有些生灵来说，诞生即是苦痛的开端。”
范小救荡悠着自己的双脚，“我也不知道。你听过如来以身饲虎的故事吗？我觉得可能是那样。不过它们的智慧比我们高多了，我们在这儿揣测也没什么意思啦。”
以身饲虎吗？我不认为。
也许它们来之前并没想过，这个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可怖的、不可消业的恶虎。
思绪电转间，一杯金色的液体从赑屃嘴巴中伸出，“谢必安申请的特制忘情水，喝吧。”
我沉默地接过，真的要喝吗？真的要忘记那些强烈的爱与恨吗？
范小救看着我，没有催促，赑屃也很安静。
我摇了摇头，自己选的这份工作，自己总得认真完成吧？
我一口气喝下，一阵迷糊的感觉袭来，不同的是，这一次体内流动着金色的光点，它们融合成一个个温暖的画面。接着，飞向我目不可及的极远处。
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忘情水再次生效了。
忘情不是没有情感，而是让那些情感不再影响你，所以我还能拥有那些感受，只是它们离我很远。
身上的霉斑开始散去，一种振奋人心的感受流经四肢百骸——
我又是元气满满的牛马了！
见我状态恢复，范小救告诉我每个生病的鬼差都有福利病假，“谢必安推动的改革哟！不用OA，说一嘴就行！”
不用走OA的病假，这才是互联网该学的精髓！人性化管理！
“放假的话，想去天堂看看吗？我可是有一日通行福利的，之前年会抽到的！”
范小救掏出来一张金灿灿的票券，看起来价格不菲。
我小小脑袋上顶着大大问号，为什么去天堂还要…买票？？？
“市场经济，你懂不懂？特殊福利，你懂不懂？你一个21世纪的鬼怎么比我还不懂商业？”
了然！了然！我恍然大悟，鬼想看动物，买票入场；收入用来维持天堂的设施完善，利好动物；动物开心，也有心情接待鬼，所以鬼也开心。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我终于来到了动物天堂的金色大门前——
闪着金光的招牌，看一眼就能被超度走，一看就是观音大士的手笔；
门的两侧延展出绿植迷宫，按不同动物的喜好栽种不同的植物，我一眼就认出了猫草；
门内尽头是一座欧式喷泉，嘶，怎么感觉还有天堂的投资？
检票员是一头大象，长鼻卷走我和范小救的票券，嚼了嚼咽下去，一条象鼻推推我，示意门闸已经打开，我和范小救接下来通行无碍。
嚯，还是通票！
踏进门中，一眼望去，才知何为天堂。
和人间动物园完全不同，所有飞禽走兽自由漫步在园中，由于资源充沛，这里远离饥饿寒冷。由于魂灵不死不灭，这里远离病痛苦难。
所有的动物悠哉地吸收天地灵气，这种状态不能说活着，也绝对不是死了，只是鸿蒙初开本无姓。
“嘶，范小救，孙大圣能归这儿管吗？”
“屁，人大圣位列仙班！前段时间还来地府嚷嚷着要给崔珏送仙桃。这谁敢要？当然了，崔珏还为八百年前生死簿的事儿怄气呢。”
噢，而且石猴不能算动物。
在各种动物群里，有三只布偶猫肩并肩散步。
我一眼就认出是我生前养的毛孩子们。喝了忘情水的我很平静，快乐的平静。
它们不记得我了，只是从我身边慢悠悠路过。
真好。
在他们身后，有一只矮脚猫正甩着尾巴躺在石头上，那是我的第一只猫。
它看了我一眼，我不确定它是不是认出了我，因为它对我缓缓地眨了眨眼。
真好。
一只飞过的蝴蝶，停在它的尾巴尖，佛光融化这一切。
无病无痛，无爱无恨，只是存在。
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前尘往事：初当鬼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