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夏》倾雪谷

19、诉说

　　但凡这一次我真的出国了，我就很难再回来了。
　　一个天秤在心中压着，一边是不能离开的江夏，一边是必须遵守的法则。
　　压的他快要窒息。
　　“叔叔强烈要求你出国吗。”许以威捡起地上的烟头，攥了两下。
　　“他有千百种方法让我听从他的命令去国外不是吗，对他而言，最简单粗暴的一种自然而然是身边的人。是，他不一定劝得动我，所以他采取最直接的方法——让她走。我不想走，我也不想带她走，我想她带我走，我想跟着她走。”
　　许以威放低音量，“江夏她大概率应该不会出国吧。”
　　谈朝低声，“嗯，她一定不。”
　　她一定不，四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低。
　　他的手勉强撑起地面，“我明天中午和她讲。”
　　晚上说，我怕她睡不着。
　　许以威正视他的背影。
　　傻子，这个时候了，还担心她伤不伤心。

　　2021年5月5日。
　　午饭后40min，他专门挑了个中间时刻。
　　江夏在演算数学，处于高度专注状态。
　　第一次扣窗，她不为所动。第二次，她侧过头，梦中人在眼前。
　　窗户被拉开一个口，“我出来。”
　　她笑逐颜开。
　　谈朝招手，“过来这边。”
　　江夏在等他主动讲。
　　他停顿了片刻，江夏推测他有事情要陈述但好像有苦衷。
　　要不然怎么会一时半会不坦言。
　　“谈朝，说吧。”
　　是太难开口了吗。
　　“说吧，不论好坏。”
　　谈朝试着放平心态，“我下个月要转学去江城了，那边的艺考资源比三中好。”
　　江夏轻笑，“就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转呗，又不是见不到了。
　　“高考完我不太可能留在国内。”
　　她的嘴角轻微收敛，“你的意思是，你不回来了吗。”
　　谈朝默不作声。
　　他承认了。
　　“可是，你高考前在国内呀。你马上高三了，挺忙的吧。”
　　有空常回来。
　　不过看这架势，八成没有。
　　“阿江，我目前不是很忙。我只是……”
　　“没事的，放松，我们会再见的，不是吗。”
　　再见，是再见，还是再见。
　　我讨厌再见，因为再见，是分别的意思。
　　江夏伸出拳头，“好好学好好考，加油，我相信你。”
　　谈朝碰了一下。
　　鼓被咚的一声，心中的镜子碎了。
　　“抱歉。”
　　“啊？”
　　轰隆——
　　雷声乍响。
　　我想抱抱他。
　　他现在是一个瓷器娃娃，一推就碎。
　　我抱住他，会不会好一点。

　　谈朝隐忍着，他在等，在等一个可以完全靠自己可以完全不听任何人的言语的机会。
　　江夏的行动比脑子快，“你归来和我讲，我接你。”
　　谈朝的气焰消失，这次，是发自内心肺腑，一个真正的笑容。
　　和开学第一天初见，极其相像，甚至不能用相像来形容，丝毫不差刚刚好。
　　他第二次抛出无解的命题，“如果我永远不回来了呢。”
　　他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江夏的表情微动。
　　他后一步又意识到讲错话了。
　　“当我没……”
　　“如果你开心，我支持你。”
　　我支持你，所有你想做的、达到的、完成的，我通通站你这边。
　　可是，你也不可以离我那么远吧。
　　心里泛起一层苦涩，揪的有些发痛。
　　我不太想让别人为了我舍弃自己的追求，人都是有私心的，但这次，我真希望，你能够为了我不走那么久。
　　不应该是永恒的爱吗，怎么成了永远的分离。

　　谈朝瞧着她现在的样子，于心不忍，“我有几率不去国外，相信我，为了你。”
　　为了我？
　　为了我什么。
　　“江夏，我会努力追上你的。”
　　江夏扭头，“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追上我。”
　　谈朝反应说漏嘴了，“因为我愿意。”
　　这个傻子今天怪怪的。
　　“江夏，你想好要去什么大学了吗。”
　　“A大，在江城。”
　　他哑着嗓子，“好。”
　　我和你一起。

　　谈朝为了快速破灭他父亲打算让他出国的想法，干脆了然，他回到了那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的老宅。
　　他关上车门，到了门口，他发现屋内灯火通明，仿佛只有自己置身室外。
　　谈义南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回家，“哎哟，小谈回来了，进来坐。”
　　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厨房煮着饭的女人，在客厅玩游戏的小孩。
　　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
　　“小岩啊，吃饭了。”
　　谈义南看着女人仍在忙活，“小燕啊，别忙了，来，吃饭。”
　　谈朝一言不发。
　　见谈朝一动不动，他招呼道，“小朝，别傻站着，吃饭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失望，他母亲的生辰当天，他的父亲正和他的新妻子儿子吃饭，然后居然还邀请他一起。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清冷的声音质问他。
　　“今天？我和你燕阿姨领证的日子啊。”
　　他的包坠地，眼眶里充着血色，他握紧拳头，恨不得把谈义南一拳打死。
　　“我妈的生日，你竟然和别的女人开心吃饭。”他颤抖着，无力的怒吼，“谁给你的胆子啊，爸。”
　　他实在是不理解他父亲的做法。
　　“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我希望你以后也别管我，我自力更生。”
　　“小谈啊，阿姨……”
　　谈朝一向很礼貌，不过要是这个人和她妈妈有关系，他就不会给面子。
　　“关你什么事，妄想取代我妈在这个家的位置，做梦！”
　　“小朝……”
　　谈朝拎着包，他的心结了冰，好不容易有人破冰，而又被其他人合上。
　　他踏步街头，一望无际的缥缈城市，哪里是他的家，他的容身之所在哪。
　　妈，我没家了。
　　好吧，你走之后，我就没家了。
　　妈，生日快乐。
　　我就不去看你了，我现在有点狼狈。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死样子。
　　我还是接受不了你离开我的事实。

　　2021年6月3日。
　　他出发去往江城。
　　许以威带着行李，“走吧，9月可以回来一次。”
　　“好。”
　　在进站前15分钟，手机有征兆嗡了两下，他向上滑动。
　　“谈朝。”
　　剧烈喘息的江夏咳了咳。
　　“你怎么了，慢点说。”谈朝着急询问。
　　“我来送你，好不好。”
　　他想说好。
　　可好字怎么说也不出口。
　　“谈朝。”
　　下一秒的少女在他眼前。
　　“怎么不等我送你。”
　　他的嗓子好像坏了，他聚精会神看着她，微弱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我在等你。”
　　江夏主动轻问，“可以，抱一下吗。”
　　谈朝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惊讶。
　　谈朝张开手，手有些抖。
　　我好像，追上你了。
　　夏天本来就热，肩膀上的水让她怀疑不是汗，而是别的。
　　许以威的心里不是滋味，两个人在一起，太难了。
　　但他不得不打破美好的一瞬。
　　“谈朝，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谈啊，你后来不仅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你爱的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