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我只要大的（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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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传太医！” 萧贵妃宫中陡然炸响一声惊呼，洪钟鸣响震碎了宫闱，“贵妃娘娘破水了！”
正在擦拭的绞花瓷瓶慌乱间碰碎，碎片兀地投入镜面湖，搅得人心支离破碎。
本因皇上龙体欠安而弥漫着压抑气息的步道中，当值的宫女太监们听得通传，顿时乱了阵脚，廊道间慌慌张张地奔走相告，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张无形大网，被萧贵妃一声声痛呼抬了起来，兜头反罩下来笼住整座宫殿，紧紧束得人心惶惶。
“何事如此喧哗？” 皇上倚靠在堆叠如小山的明黄软枕之上，原本半阖的眼眸略略一抬，目光中透出疲惫与不耐。
贴身太监如疾步出了寝殿门，旋即又碎步移回皇上跟前，声音又喜又颤：“回皇上，是贵妃娘娘发动了。”
原本软着身子的君王猛地往上一撑手，欲起身，却终因乏力而跌了回去，只余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眼睛紧紧盯着锦缎上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刺绣，良久，方道：“去安排罢。”
“萧贵妃，皇上说怕过了病气给你同孩儿，特派哀家与皇后在此陪你，你需争气些才是。”太后站在落云纱的帘子前，仅留下一道朦胧的影子，话语出口，端的是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然其中深意，却似经久不见深底的幽潭，让人身上发凉。
“谢皇上，谢太后，谢皇后娘娘垂爱。”萧逸云斜斜歪在床榻上，锦被因她的挣扎与剧痛而被抓捏得褶皱不堪，犹还记得借着阵痛的当口谢了恩。
到时候了吧。
她双睫颤抖扑簌成想要破茧的蝶，紧咬着下唇，试图压过一波强过一波兜头扑面汹涌浪潮般的剧痛。
豆大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滚滚而落，沿着鬓角浸湿了绣着金丝凤凰的锦缎枕头。
为何还不来，王之章为何还不动手！非要等到她把孩子生下来，坐实了是个皇子么！这痛，太煎熬了，灵魂被摔打，高空抛下，腹中痛到想要不顾骨头的保护炸开。
陈太医本不当值，此刻却被那些个魁梧的禁军如拎小鸡般匆匆提了过来。他脚步踉跄，气喘吁吁，不及喘顺口气，见有太后皇后亲临压阵，忙不迭地大礼参拜：“太后......”
“无须多礼，”太后轻轻摆了摆手，“看人要紧。”
陈太医战战兢兢地磕了头，入了寝殿伸出三指轻搭在萧贵妃纤细的手腕之上，片刻之后，他缓缓退了出来，恭身低声向太后禀报：“贵妃娘娘胎位似有偏差，但臣等必当倾尽毕生所学，全力以赴。” 陈太医虽强自镇定，然吊起颤抖的嗓音，却似秋风中的残叶，瑟瑟暴露他内心深处的惶恐。
“你去与她说。”太后原本微微垂着的嘴角提起紧抿，冰封的湖面裂开一条深痕。
“啊？” 陈太医一时愣住，不甚明白太后要他同贵妃说些什么。
“去，告诉她，腹中孩儿的安危，全凭她一人本事了。”湖面裂缝冰冷刺骨，吹出的风穿透人心。
痛，眼前一片虚晃，萧贵妃只觉腹部似是被一双无形恶意大手紧紧攥住，而后向着两边肆意撕扯。整个人仿若置身于无垠水中，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渐渐离她远去，只余那无尽剧痛的液体浸泡着她，深入骨髓。
“我生了么？” 她迷糊地问喃喃，意识在痛苦的深渊中攀附挣扎，又一脚落空。
死了么，她其实想问，如此剧痛必然会死吧？
“娘娘，” 贴身宫女强自忍着温热眼泪，辣得鼻子堵塞，她颤抖着双手为萧贵妃绞了热帕子，轻轻蘸去萧贵妃额头一阵又一阵的冷汗，“陈太医说您胎位不正，在给您施针呢。”
宫女抽了抽鼻子，咸涩眼泪混着殿中淡淡的血腥气钻入脑中，惊得她再无往日的机灵，整个人木讷了好几分，只把实话如倒豆子般倒个干净，“您可得撑住口气，待胎位回正且自使力啊。”
使力，萧逸云痛得只剩一把空骨头泄了力，皮囊壳子里只剩半跳的心和往下走的孩子。
“陈太医。”萧逸云虚弱地唤。
“下官在。”陈太医赶忙应道。
萧逸云攒了好长一口气，微微睁开双眸，眼前虚晃得找不准陈太医在何处，只依稀凭借答话的方向，勉力追了追头：“本宫信得过太医的医术与忠心，定要全力保住本宫与皇子，否则，”她艰难地动了动下颌，眼神中突然透出决绝与狠厉，“你便同外头那些蠢货一起陪本宫上路。”
与宫中的喧杂慌乱截然不同，宫墙外三里的幽僻之处，一片沉静，唯有夜风轻拂，拽着衣角发出的轻微擦响，还有两道交叠的呼吸。
李瀚狰目光如灼，紧紧锁在一身宫女打扮的崔窈娘脸上，似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永不磨灭。
“乖宝，此次入宫吉凶难料。你不必涉险，留在宫外等消息可好？”李瀚狰着了轻甲，他本想捂一捂夜风吹冻的崔窈娘的脸，又怕附臂甲片伤了她，半路改道，轻轻握住崔窈娘双肩，再次苦苦劝道。
崔窈娘笑着迎上他缱绻目光：“我可不是去拖李大人后腿，我得陪着林岳随机应变。”
李瀚狰心中索然无奈，却也终于学到尊重崔窈娘的决定。他喉结滚动了好几次，似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喉：“若是，若我们......”
“我懂，” 崔窈娘素手摸上李瀚狰的手背，轻柔而温暖，“事成了你得去求圣上恩典，赠我风光大婚。败了，败了也无甚关系。你我二人地底下一拜天地。”
她洒脱至此，李瀚狰竟一时无言以对，再无劝词。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大家都在等你。” 崔窈娘微微让开身，阴影之下，还站着大批沉铁般坚毅的将士，他们正等待着李瀚狰带领他们路过寒夜，走向黎明。
李瀚狰束了明黄臂巾的手猛地朝下一压，仿若发出了无声的冲锋号角，沉铁洪流向着皇宫西侧门汹涌而去，势不可挡。
“救大都护！” 李瀚狰振臂高喊，响彻云霄。
“是！” 众将士齐声高呼，声震天地。
风亦被这激昂的气势所凝，在空中停滞了一瞬，旋即又被急行军的队伍撞破，岩浆一般炙热的兵士们夺路冲阵，锐不可当。
“什么人！” 守卫们惊恐地高呼。
“杀！”李瀚狰利落干脆的决策声如雷霆乍响，划破长夜。
在熟路人的指引下，九成宫很快便映入眼帘！
守卫们自是未曾想过竟有人敢闯宫，顿时惊喊不止：“来人，来人！叛军入宫，叛军来了！”
两边廊阶瞬间冲出禁卫，一顿惊心动魄的拼杀。
李稳护在李瀚狰身侧，踹了一脚身前碍事的禁军，边砍边啐：“你特 X 的才是叛军！”
砰 —— 一声巨响，撞开的门将光明引入昏暗的宫殿。
“大都护？”李瀚狰试探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
九成宫惊逃的太监宫女中，露出一张平静的脸，林岳护着崔窈娘，目光如常地扫视着四周：“这宫殿楼宇，竟与我幼时，也无甚区别。”
崔窈娘边跑边回她：“那你定是记得如何绕小路前往太极殿，” 一时不察，她被人绊了一脚，整个人跌进林岳怀中，“要不要带我认识认识幼时的你？”
皇宫上空远远传来阵阵喊杀声 —— 激烈的护卫战在皇宫内全面爆发，裹挟着皇宫上空滚滚而来的黑气腾云。
崔窈娘与林岳对视一眼，崔窈娘眼中一闪：“玩过躲猫猫么？”
产婆们围聚在雕花龙凤塌前，口中来来回回念叨着那几句：“娘娘，再加把劲，瞧见头了！快了，快了！”
然孩子顽皮又藏了回去，与她们玩起了躲猫猫。
萧贵妃已气力将尽，几近虚脱，风中残烛不必人吹，随时噗地一声就自行熄灭。
“娘娘无以继力，去化碗提气汤药来！” 陈太医在外带着一众太医跪着，声音中满是焦急。
黑黄的汤药半灌半漏，顺着萧逸云白得发亮的下颌淌向锦被，与屋中弥漫的血腥气缠绕在一处，堵得人人喘不顺那口气。
“娘娘，这次定得使尽全力了，” 产婆跌靠在萧贵妃耳边，声音颤抖，“孩子，孩子怕是不大好了。”
怎么就不大好了？不能不好，她不允许孩子不好，她死也要，也要！！！定要！！！萧逸云仿若被激怒的母兽，咬破舌尖，拼尽全身的力气，挣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喊，穿透宫墙，在皇宫上空与席卷而来的杀阵声相互裹挟，滚滚而去。
“你来了。”明黄色的床榻里，一道虚弱却又笃定的声音响起。
“皇上知道我是谁？” 林岳持剑将崔窈娘护在身后，小心前行。
“自是知道的，否则愚以为，你能全须全尾走到朕的跟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摸出锦被，撑起上半身，将皇帝的真颜展露出来。沉沉蔼蔼的目光在林岳身上一定，“你长得，同他很像。”
一听这话，林岳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再无释然，就要提剑往前冲。
“林岳，” 崔窈娘在她身后将她死死抱住，额头抵上她的后背，声音急切，“别轻举妄动，这殿里定是藏着好些暗卫！”
入门时崔窈娘便觉得太极殿里甚是清冷，连个值守太监都不见踪影，只有两个小宫女，一见她们持剑闯入，吓得瑟瑟发抖，头磕在地上，一动不敢再动。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陷阱,只等她二人来投！
崔窈娘的警告非但不起作用，反而火上浇油，算计，又是算计！林岳恶寒从胃里蒸腾起来，浑身抖到连带着崔窈娘的额头都一并颤着。
真不知该夸皇上异于旁人的镇定还是怪他高于众人的眼界，一句话将林岳刺挠至此，但眼下崔窈娘也顾不得找皇上解释，只一门心思制住林岳已经费尽全力。
“怎么，皇上终是要如愿斩草除根了，不亲自动手杀了我吗！”林岳怒吼道。
“林岳，林岳！”崔窈娘咬牙一溜身，挡到林岳身前，“莫忘了我们今日是为何而来！”
“我没忘！我们一行人，千辛万苦来救他，他呢？他戮尽我全家，还轻飘飘提起我父！”林岳痛得以剑相指，眼前那一方明黄，比当年血红一片还要刺眼！
“朕不曾做过。”皇帝双手发力，撑起他薄薄的一片虚影，在林岳的激动朦胧泪眼里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朕不曾出手，朕亦是，被做出的选择。”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无奈，帝王的苦涩难咽也要咽下，今日终是能呕出这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在故人之女面前。
天家的抉择，往往如此残酷中正，剔除不必要的情感，赌上万民社稷。
“你若是想为你父母报仇，今日便是最佳时机。”皇帝继续往前，眼瞧着就要走到林岳剑前。
“林岳！”崔窈娘向前用力抻着手，吃力地又抓又拦，“别犯傻！说好了这柄剑要赠我学剑的！将来是我的剑！”
是了，若是以这剑抹去眼前这明黄，这剑，再到不了崔窈娘手上。
剑，颓然垂下。
九成宫生死决战、太极宫惊险护卫、萧贵妃艰难生产，仿若三条挥舞的巨擎长/鞭，抽得大唐皇宫上空的浓云中咆哮起雷，轰隆 —— 轰隆 ——
“小兔崽子，来得正好！此刻不着急寒暄，给我剑，与我速去平定叛乱！” 大都护激声高喊，热血腾腾。
一小将将身上铠甲一脱，上前披挂到大都护身上，动作迅速而利落。
李择言整了整铠甲，路过李瀚狰时重重一拍他的肩：“小兔崽子有两下子，还知道与我带这授甲，没白疼你！走！去护驾！”
轻甲之下，众人义无反顾，朝着太极殿奔去。
此时的太极殿外，已是陷入一片混战。皇帝的暗卫与禁军叛军杀得难解难分，刀光剑影交错，鲜血溅落在素白的玉砖上，红得片片惨烈，仿若修罗地狱。
“护驾！” 李择言声震四野。李瀚狰心急如焚。
劈开几人，李瀚狰迫不及待冲进内殿，目光在人群中疯狂地搜寻着崔窈娘的身影，不见，到处都不见她的踪迹！
恐惧顺着他的脊梁蜿蜒而上，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令他几近窒息。
不，她得活着，她必须活着！她还活着！他在心中不停地呐喊。
沉下气，一路以手中的利刃开道，劈开眼前的重重阻碍，不顾一切地闯进寝殿。
一眼便见林岳浑身浴血，以一敌几，李瀚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手中剑如疾电刺中一人，与林岳背靠背对峙叛军，声音因焦急而变得嘶哑：“她呢？”
林岳回身迎敌瞬间扫到一眼——李瀚狰双眼布满血丝，仿若失了智的兽，离发狂只余一线之隔：“她，事发突然，我只叫她同皇上藏起来......”
那一线的距离，林岳一句话就将他推了过去。
临别前未说出口的缱绻情话，还未一起实现的约定，悔恨与惊惧将他顷刻吞没，他只觉凉血上涌，化身成兽，口中暴吼，一招一式皆带着无尽的绝望与疯狂，杀了他们，将碍事的他们撕碎，把崔窈娘从深渊中抢回来！
眼前一片血红，手中染血的剑，每一次挥动都腾起一片血雾，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是发了/性的兽。天大地大，为何不把小小的一个崔窈娘替他存住？
为什么！杀！杀！杀！
“生了 ——”
“哇呜哇呜”，响亮的婴啼声落地，呱呱打破了紧张的氛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小皇子。”
萧逸云看了一眼襁褓中的糯糯婴童，如愿地闭上了双眼，脱力地晕睡过去，她的仗打完了，余下的便交给外面的人——她再无能为力。
她没有听到的是，自己宫外的厮杀被肃清后的回禀：“启禀太后，皇后，叛军大部分被剿灭，还有些残余的正在追逃。”
“如此甚好，”太后杀伐果断的声音响起，“贵妃产子虚弱，不便再惊动她，孩子便抱到皇后宫中罢。”
“李将军！”
“李瀚狰！”
“小兔崽子！”
众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然李瀚狰仿若失聪，别再叫他！他不想回头！不能回头！还没有杀退残敌，逼迫这天，这地，将崔窈娘亲自送回来还到他手里。
一声清脆而熟悉的呼唤如响哨般穿透层层魔障：“小狗。”刺啦破开李瀚狰的魔怔，击溃他耳膜中的附庸，令他身形猛地一滞。
“小狗，看这儿。”
他呆木木地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大殿梁上，崔窈娘发丝凌乱，衣衫破损，脸上还带着几道血痕，却正目光灼灼地蹲望着他。
魔障中的遮眼血色褪去，心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喜与说不清的庆幸。
李瀚狰不顾一切地朝着崔窈娘奔去，脚下的尸体与血泊绊了他一滑，高仰着的脸看见崔窈娘担忧得皱起了眉。
他想了想，用力扯开了盔甲弃到一旁，舒展长臂：“跳下来，乖宝，我接着你。”
崔窈娘想都不想轻轻一跃，如一只鸟。
温度、重量重新飞回，落定怀中，将李瀚狰一颗心压实回胸腔里，继而跳动。
“乖宝，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杀神般的俊脸颤着哭音，不停地蹭在崔窈娘耳边确认，双手紧拥着怀中娇躯，生怕一松手她便又会消失不见。
崔窈娘戳戳他的腰，怒了努嘴示意他回看身后那抹明黄：“去，小狗去讨恩典，我只要大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我只要大的（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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