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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提剑天下(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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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深邃的湖水恍若天空滑下的一滴眼泪,寂静得没有丝毫声息,犹如被久远时光凝固的女子,心头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湖岸岩石林立,唐古拉雪山就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倒映在湖面上。
一道云层银色,从湖边飞过,松枝上积着的残雪一路簌簌而下。松林尽头,向阳的山谷静悄悄的等待着来客。
山谷中一个临水的竹楼内,静静的立着一圈男男女女,或端茶送水,或是打点衣物,或是守卫,床上的白衣女子苍白着脸正在责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姐息怒!”人群后,走来一位端着药的女人,羸弱的几乎病态:“你们都退下吧。”
“是,梅夫人。”
待楼内恢复安静,白笛看着站在中间的女人,吐出两个字:“梅……若?”
“是我,小姐!”苍白的脸孔微微扬起,一双黑色的瞳仁里有着浅浅的担忧。
白笛瞟了眼被布条绑得结结实实的手脚,责问:“梅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您中了青叶罗刹的鬼魅眼,奇痒难忍,梅若怕您在昏迷之中伤着自己,所以便命人将您绑了起来。”
“鬼魅眼?”白笛的眼前浮现出那株青色的鬼滕,从幽冥海的尸骨中生长出的植物,每片叶中都有一只眼睛,每只眼中都蕴藏着仇恨蚀人的青色汁液。
这种鬼滕汁液,不光将近在咫尺的自己伤到,也溅到了激战中的一些勇士身上,那些本来武艺高强的勇士们因为难以控制的奇痒,发疯似的抓着自己的场面,白笛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强压下泛上心里的悲痛:“梅夫人,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十七刀吧?”白笛淡淡的应道,冷淡地语气,似乎谈论的不是自己。
梅若震惊的看着她,她沉寂的脸上散发着浓浓的哀伤。梅若万分不解,属下全军覆没,她的表情应该是愤恨,或者是坚忍,而她,既哀又伤,大大伤身。
“梅夫人,谁告诉你我的行踪,是凌吗?”
“家主吩咐我们赶往花国迦陵平原以南地区,务必保护好您的安全。”梅若面有愧意:“是梅若无能,没有及时找到您,害您受了这么重的伤。”
白笛怔了怔,喃喃道:“到底还是他了解我呀。”
“家主说他有急事需要处理,不日便会赶来。”
“是吗?”白笛睁开眼,忽然笑了:“我想,他已经来了。”
云锦银衣的男子,随着白笛的话音已经飘然入内。紫冠束发,紫晶腰带,腰下挂着一方九龙玉佩,缀着长长的流苏,只有那面如美玉的容颜,染了几分风霜,透着一份盼望重逢的喜悦,然,一瞧见榻上情景,立马变了脸色:“笛儿?”
“神主恕罪!”梅若已经伏下身去:“白小姐中了鬼魅眼,奇痒难忍。”
“鬼魅眼?七罗刹倒是用得快。”凌拂挥手除去缚住白笛的锁链,虽然锁链被厚布条紧紧缠住,白笛的手腕脚腕还是有些红肿。饶是如此,凌拂拧着眉,对梅若道:“命人回家,取冰凌雪芝来。”
“是,神主。”梅若躬身退下。
山谷的风轻轻吹拂着窗纱,屋内一片宁静,俊雅飘逸的男子就站在原地,注视着榻上苍白不失美丽的女子,眼睛温软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凌拂忽然轻声笑道:“笛儿,你又给了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呢。”
略带调笑的一句话,没有因为她不爱惜自己而心疼责备,没有因为她的受伤而发怒,在他眼中,这就是白笛,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孩,是他为之动心动情的白笛。
白笛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忽尔皱了眉,叫道:“我很痒!”
话音未落,凌拂已经坐在她身边,探手拉起她的袖子,只见雪白的肌肤上有一道结痂的伤口,足有五六寸长,可见当时的伤口有多深,凌拂板着脸瞪她:“最重的伤在哪里?”
白笛的脸色忽然僵住,愣愣地看着凌拂,一双明亮的眼睛渐渐湿润,满是伤口的手按上胸口道:“这里。”
那眼中透出的哀伤,让凌拂的心里一疼,将她拉入怀中,他身上淡淡的灵气暂时缓解了白笛身上的奇痒,凌拂轻声在她耳边道:“我知道。”
“他们都死了,我带去的三百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我连一个都没有带回来。”
“他们或死在虎豹军手中,或与魔军同归于尽,或被化身为虎豹的士兵裹腹,只剩骨头毛发,还有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中了鬼藤汁,发疯似的抓着自己,皮肤抓烂了,连肉也抓烂了,连五脏六腑都被……”白笛说着,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凌拂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别说了。”
“凌,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天赋异禀,我也会这样的!我也会这样的!可是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他们就这样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死去,就算我杀了他们,就算我不管不顾地将青叶罗刹和紫荆罗刹都杀了,可是跟我来的人,我连一个都没有救下!”
“笛儿,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你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又能救谁呢。”凌拂在她耳边轻轻安慰:“这场劫难,早在第三世莲花仙子留下流伽性命这日起,便已经埋下了祸根。”
白笛靠在他肩头:“难道,这一切其实是早已注定了的?”
“从现在来看,第三世七色莲主没有将流伽的罂粟花魂净化,便将她封印,其实是错了。”凌拂拂着她的头发:“却没想到,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苦难。”
白笛拭了眼角的泪,仰起头:“凌,你告诉我,七罗煞为什么会提前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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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拂闻言,站起身,对着窗外犹豫了半晌,才回头道:“不如说是魔王降世了。”
白笛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这怎么可能!其他四界之宝还在各王手里,他怎么可能降世?”
“你不知道,百花仙姆的百花篮因为失了双圣花的护佑,于半月前被盗。”
白笛忽然感到悲哀,百花篮被盗,她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那还有天、冥、灵三界呢?”
“问题的症结在于,人界之王半死不活。”
白笛皱了眉,紧紧追问:“什么叫半死不活?”
“冥界有一种厉鬼,侵占人身而复活,我也没有料到,魔王竟然会用这种方法。”
白笛惊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你,你是说,堂堂魔王波里借了人王的身体,复活了?”
“不错!为此,流伽不惜用大约一百万魔界的子民鲜血来完成此举。而百花篮便是来盛这些魔血,并借以天火,将魔王人王的魂魄合炼为一!”
“怎么会这样!”
“很奇怪是吗?能借得天火,又能盗得百花篮,笛儿,可以想见魔界在各界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而这一切的发生,本来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流伽必须完全得到妖星的力量!妖星被我阻拦,不可能给流伽妖力,那她为何有这样大的力量?除了幽冥海还能是哪里,而这种生长在冥界的鬼藤又出现在七罗刹的身上,那就是说,冥界也出了问题。”凌拂看着她,严肃地道:“笛儿,事情已经变得十分严重!”
白笛喃喃道:“怪不得清宇大帝会说,大劫,让我好好照护灵界。”
“笛儿!”凌拂忽然追问道:“玉环飘,满天红这话,是清宇大帝告诉你的?”
白笛闻言,有些黯然的点点头:“是,就是我在灵界天坛的时候,他以长恨花解情盅。”
凌拂忽然骂道:“这个老匹夫!”
“凌?”
“他既然可以算到这个,他怎会没有算到我?他定然是存心的!”凌拂看着一脸不解的白笛,笑骂:“笨女妖,我们都被这老匹夫玩了。清宇大帝的灵指通古算今,怎会没有算到我这位扶天神主会爱上你,可他倒好,什么长恨花!还忘情!”
白笛微微脸红:“不然,我的情盅怎么解?”
“傻丫头,在你面前的这位扶天神主的血,区区七叶果会解不了?可这老匹夫明明知道,还……”
“啊?”白笛被他一个老匹夫一个老匹夫骂得怔愣,想了想又道:“可是,为什么清宇大帝未婚妻的情盅解不了呢?”
“呃!”凌拂被她问得有些傻眼,现在总不能告诉她只有神妃才能喝下神主的血吧?只得打马虎眼道:“当时的扶天大神还没这能力。”
“可是他没理由这么做呀。”
“呵呵,笨女妖,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你与我在一起有一日必然会离开俗世,而忘情的你,已经成为灵界公主的你,必然会全心来守护灵界,帮助灵界渡过大劫!”凌拂笑道:“可惜,这老匹夫没料到,你体内的异能会如此之强。”
“不会吧?”
凌拂笑着瞧她一眼:“你说呢?”
白笛语塞,瞪着他半晌,道:“那现在怎么办?”
“就在你与魔军在花国大战的时候,我察觉到魔界异动,便从曲的城赶往魔界。”凌拂扶着她的肩:“幸好,我在魔王与人王合体的时候及时赶到,暂时压制住了魔王的魔力,并在人王体内种下了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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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笛诧异:“善根?”
“魔界二王子木郎,还记得吗?”凌拂叹了口气道:“他身上的皇族魔血,连带精气灵力,都被魔王吸干了。”
“什么!”白笛又惊又怒,就算流伽苏醒,无论怎么说,木郎毕竟是魔后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竟然!白笛瞪着凌拂,喃喃道:“木郎死了,那菊花怎么办?”
“正因为魔王体内有了深爱菊花的木郎精血,我才得以种下善根,这种善根,就是爱。”凌拂抚着她的肩:“笛儿,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延缓菊花的生命,但是从现在开始,菊花的生命,至关重要。”
“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扶天神主呀。”白笛心里暗叹,忽然想起凌拂先前的话,脱口问道:“你说流伽的妖力很有可能来自幽冥海?”
凌拂吃了一惊:“怎么了?”
白笛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一分:“可是,我把菊花放在冥界了。”
凌拂沉思片刻道:“不要紧的,我已经让方运转去冥界通知冥王,再说,世人眼中的五色菊主早已不在世上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伤,赶在流伽尚未获得妖星力量之前,你的功力必须尽快提升。”
“嗯。”白笛点点头:“那魔王怎么办?”
“魔王借据人王之身,五界之印并没有完全破除,还有二魂五魄还被封印,而且他现在这一魂二魄要适应人王的身体也并非易事。”
“人王已经被魔化,日后要重新封印魔王怕是困难了。”
凌拂的眼中有一抹迟疑,顿了顿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劫吧。”
那一抹迟疑,落在白笛眼中,问道:“凌?”
对着白笛疑惑的神情,凌拂道:“车到山前自有路,我们做好现在的事就是了。”凌拂说着,已经拈指搭脉,沉吟片刻,“咦”的一声,凌拂冲着白笛皱眉:“这回你的灵力怎么折损的如此严重?还伤了筋脉?到底伤哪里了?”
白笛指了指曾被紫魂笔穿透的小腿,便见凌拂的眉头越拧越深,星目中隐隐泛起了怒意,而周围椅动树摇,颇有些风云变色的味道,便故作轻松的笑道:“先和魔界军师白胡打了一仗,再与青叶罗刹、紫荆罗刹斗了一回,能留着这条小命还是得梅夫人及时救治呢!”
看见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再一闻伤药的味道,便大概明白了她究竟受了什么伤!也能猜到她与白胡一仗的艰难,抬头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第一次,凌拂朝她板起了脸:“以你现在的功力,还与维叶天尊正面交锋?白笛,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对着凌拂的气愤,白笛什么时候也没这么理亏过,这在伏牛山她想到的只是如何保住花国的迦陵平原,却没考虑到孤身犯险带来的后果,此时,也顾不上问维叶天尊是怎么回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嗫嚅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哼!”凌拂骂归骂,心里又何尝不明白白笛的为人?手指已经连连点出,金色的灵气从指尖缓缓输入她各大要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