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神探之谈判专家》词衣

41、旧村往事

　　江觉意出生在珍珠市，香海区。

　　拆迁前的香海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一走到村边就能眺望到蔚蓝色的大海。

　　那时候的房子都是白墙黑瓦的村屋，村路是大大的青石板路，鸡鸭狗也会在上面走，一点也不怕人。

　　小时候的江觉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二楼的窗户边，静静看着过路的一切。

　　但总有一群满街疯跑的小孩子路过他家时会往他家里丢石子。

　　有的砸在窗户上，窗户破了个洞。

　　有的砸在他身上，肿了好大一块。

　　他们骂他全家，说他爸爸吃里扒外，帮着恶人拆家。

　　“扑街全家铲，一家不得好死！”是他最常听到的话。

　　那时候村子里刚开始动员拆迁，他的爸爸是拆迁办的一员，同时也是土生土长的村民。

　　小江觉意和许多村民一样，不懂什么叫作拆迁，只知道他们马上要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了。

　　他也不想，所以他没有责怪过他们，而且那些孩子都曾是他儿时的玩伴。

　　但村子里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小女孩，每次路过看到都会帮他赶走闹事的孩子们，那模样好凶。

　　她不是村里的人，据说是在市里当警察的郑叔收养的孩子，性格特别恶劣。

　　不过她不姓郑，叫林素心。

　　小江觉意想，这文静的名字和她一点也不搭。

　　她圆脸大眼睛，还有杀马特的发型，瞪起人来好像要吃人。

　　更可怕是，她动起手来一点也不手软。

　　一个看起来那么瘦弱的小女孩，单挑三个男生完全不在话下，左揪耳、右飞踢，再加一个过肩摔，被打趴的男生只有哭着喊妈妈的份。

　　这简直把小江觉意都看呆了，只敢把头缩在窗户底下，偷偷露出两只眼睛看她。

　　不过她的眼睛真漂亮，亮亮的。

　　小江觉意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跟小女孩说谢谢，便开始不自觉留意起她来。

　　村子附近只有一所小学，她肯定和他在一所学校。

　　于是小江觉意就会趁着课间时间到处转，果然被他发现小女孩在六班，而他是一班尖子班，一个在走廊尾，一个在走廊头。

　　但还好，六班那里有个厕所，所以那段时间他喝水上厕所的频率也大大增加了。

　　就为了远远望她一眼。

　　不过他也发现了，这个林素心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翘课，下课常常跑得影子都没了，他有好几次都只看见她飞奔的背影，几乎就是踏着下课铃离开。

　　郑叔家的养女是个小太妹，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就连他妈妈也不让他接触她。

　　事实上，他也的确看到过她和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社会闲散人员厮混在一起。

　　但小江觉意还是觉得她不是。

　　她只是不爱读书喜欢打架，但心地肯定善良，否则她怎么会路见不平帮他解围？

　　他还记得，他曾经看见小女孩和这帮众人口中谈及色变的不良人员聚在一起骂骂咧咧，又顺手给路过的拾荒老太太点了一份盒饭，随后又继续满天污言秽语起来的场景。

　　她的善良好像不经意，却是天生的；相比之下，她的恶劣却像是刻意伪装。

　　可为什么？

　　江觉意记得，那时候很流行港片，这小女孩就像剧里那些亦正亦邪的□□，让人捉摸不透。

　　小江觉意很想弄清楚小女孩的真实想法，所以他花了好多时间自学心理学。

　　这才有了现在的心理学家。

　　那时候小江觉意是老师疼爱的好学生，是优秀的少先队员，他主动申请当了学校里的卫生委员，这样他就能以检查卫生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走进小女孩的班级。

　　他发现小女孩贴满贴纸的书桌和书本，形色各异的都有，最多的事飞天小女警。

　　他一开始没意识都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一次他看见桌上有一张贴纸翘起了角，他便顺手把它按了回去。

　　这时他才发现隐藏在贴纸底下的疮孔。

　　原来每一张贴纸都是为了掩盖其背后的千疮百孔。

　　她的用品被人恶意破坏，所以她才拿贴纸逐一贴好。

　　那时候小江觉意不知道有一张东西叫做排外，在这所学校里就读的全是村里人，小女孩是从外面来的。

　　但她的确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一次，小江觉意发现了小女孩书桌上被人拿笔戳塌的硬糖铁盒，便拿了贴纸贴好，没想到这时小女孩突然就回来了，于是他一紧张之下连带着把糖盒也带走了。

　　做贼心虚的他后面一直留意着小女孩的反应，但小女孩并没有什么表现，只不过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

　　她一句话没说，也没问，也不知道是一盒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还是早习惯了霸凌。

　　现在这个糖盒还在江觉意手里，多少年了，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回她。

　　因为在那之后的不久，他们身边就发生了许多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她的养父之死。

　　她的养父是一名令人尊敬的因公殉职的人民警察，但在那时，他却被人骂做了政府的走狗。

　　为了抗议拆迁，村民们自发形成了护卫队，不让任何外人进村，阻碍拆迁进度。

　　小江觉意的父亲早就收到了一些风声，悄无声息的带着他一家搬离了村子。

　　可郑叔不知道是没有，还是因为自己是维护治安的警察，就算知道他也得继续留在村子里□□，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村子。

　　小江觉意记得那天是一个下午，他因为搬家，所以放学回家必须得先到巴士站等车，不料就在他等车的时候，听说了村子爆发冲突一事。

　　村民和拆迁队打起来了。

　　小江觉意知道要变天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因为担心小女孩的安危，所以他什么也没想就匆匆往村子里跑。

　　那时候现场混乱一片，谁也没顾得上这小不点，他就这样一路跑到了郑叔家。

　　郑叔家里围满了手持棍棒的村民们，郑叔挡在了门口不让他们进去，而小女孩和几个落单的拆迁队员被他保护到了身后，锁进了屋子里。

　　“大郑，快把他们交出来！你也是村里的人，为什么要帮着外人？”

　　“有什么事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拆我们家、挖我们祖坟，就是我们的仇人！你再不然让开，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动的手，小江觉意看见一根棍子从人群中劈头盖脸砸在了郑叔身上。

　　紧接着就是更多的拳脚和棍棒。

　　小江觉意已经看不见郑叔了，他被村民们包围了起来，只能看见那些杀红了眼的村民一棒接一棒。

　　他看见小女孩整个身子扒在窗户上，满脸勒痕，不断的哭喊着爸爸。

　　可没人因为她的哭泣就放下屠刀。

　　小江觉意知道村民们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连忙又往外去搬救兵，终于被他找到了增员的拆迁队和警察的人，他带着他们来到了郑叔家里。

　　郑叔满是是血的被踢到了村路上，村民们正在拿棍棒打砸屋子。

　　救兵和村民打了起来，此时屋子的锁已经被拆除，小江觉意又趁乱将小女孩从屋子里带了出来。

　　可当小女孩看见奄奄一息的郑叔的那一刻，她像是疯了一样跪在了郑叔身边。

　　郑叔是这样死在了小女孩眼前。

　　小江觉意无论怎么劝、怎么拉，小女孩都不愿意走，执拗的跪在郑叔尸体旁边，那双漂亮的小鹿眼哭得肿肿的，没了半点神采。

　　而她的身后就是棍棒相交的战场。

　　小江觉意只好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用身体保护住她，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很快这场混乱被镇压，他看见小女孩像具行尸走肉一样被带走。

　　在那一刻，他多希望小女孩能够忘却痛苦，忘却这一切。

　　也许是上天垂怜，小女孩真的选择性失忆，同时也不再记得他。

　　可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只希望小女孩能够好受一些。

　　但这些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因为发生了暴乱，小江觉意被父亲安排了转校，去了离村子更远的地方，他再也没办法见到小女孩。

　　后来村子的拆迁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在小江觉意升中的时候，他的父亲拿到了拆迁款，随后他便辞去了拆迁办的工作，带着一家三口到了香港下海做生意。

　　在离开前，小江觉意终于又得以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收拾东西，他看见自己家的窗户玻璃碎的稀烂，铁门上却被人贴满了可爱的贴纸。

　　他一回头，看见对面的村屋从贴着红色的对联到写了大大的“拆”字，那也贴了好多贴纸。

　　他知道是谁在修补这破破烂烂的世界。

　　他任性的脱离了父母的眼线，跑去寻找那位他欠了一句感谢的小女孩。

　　但很可惜，他再没能找到小女孩。

　　他不知道小女孩后来去了哪里，但他陆陆续续听说了小女孩颠沛流离的童年，他想小女孩一定过得很不容易，他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小女孩的踪迹。

　　直到多年后，他终于重新见到了小女孩。

　　江觉意说着说着，那明亮如星的眼睛竟被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着。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苦涩笑道：“素心，很抱歉，以那样的方式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