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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戚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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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波折,裴依寻终于成了戚家的绣娘。府上王嬷嬷告诉她,因为要时刻等候夫人小姐们的命令,所以她能在府中有个房间。夫人心善,还准她带孩子入府。但要记着,若冲撞了府上夫人小姐,就自己受着。
孩子又不懂大人的规矩,哪儿会明白什么叫冲撞。说白了,还不是不准孩子住进来。
裴依寻要为夫人的新衣赶工,三天都没时间出府,只能托秦秋帮忙照顾孩子了。至于小的那个,就带在自己身边。灿儿连路都不会走,应该不会冲撞哪位贵人。
她抱着孩子回来时,正好撞见另一位绣娘同样抱着孩子入府,两人皆是一愣,又不约而同一笑,自然地走到一路。
“这是你家孩子?”裴依寻问道。
女子点点头,目色温柔:“他才一岁,相公前日上山摔断了腿,不好照顾。我只能抱来了。”
裴依寻不禁想,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忽而想起之前,自己差点挤掉她的名额,心里又冒出点愧疚,便主动示好:“我叫裴依寻,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啊不对,是同为戚家的绣娘,大家可以相互照应!”
女子微微一笑,也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阿秀。
平时工作无聊,两人又会说些闲话。于是裴依寻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家住在上斜街,原本是蒲城秀才家的女儿,可惜父亲早死,一家没了生计。母亲把她往贤妻良母的方向培养,希望她能嫁户好人家。
奈何皇帝死了,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官人家的女子尚且沦落青楼,更何况她这个秀才家的女儿。她和母亲逃难来昌原,母亲半路死了,她被现在的丈夫收留。
一年后,有了儿子夏生。然而今年夏生得病,家里没钱买药,丈夫就去山上采石斛,结果又摔断了腿。
母亲教导,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戚府做绣娘。
有时她也会谈些自己的爱好,比方说她喜欢牡丹,是因为父亲在她出生那天,亲自在院中栽了一株牡丹。她也喜欢绣牡丹,所有的花,唯有牡丹绣得最传神。
因而这衣服上的牡丹全是她来绣,裴依寻就负责整点绿叶做陪衬。两天三夜,二人终于绣完这件衣服。
第三天一早,夫人就穿着这身衣服前去王府赴宴。估计效果不错,夫人回来后,赏了她们一人一钱银子。
阿秀拿钱抱着儿子去了医馆,裴依寻上街买了串糖葫芦回家看女儿。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裴依寻忙时特别忙,清闲时常常整日都无事可做。既然没事,就只能拉着阿秀去后厨听八卦。
这些上层的贵族玩得可花了,饶是裴依寻在清兰镇听了五年的八卦,也没有哪桩能比得上戚家后厨的爆料。
像是什么城里邱家公子爱上青楼里的小倌,非要娶人家为妻,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后,又出家当僧人去了。于家那位小官爷看上城西年轻貌美的赖寡妇,特意向上面给她求来一块贞节牌坊。官差送牌坊来那天,赖寡妇正在屋里给于小官爷生孩子。
可惜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儿,于家不认。
这些八卦里真真假假,无非就那几个字:“以权相欺”
这日是个闲日,裴依寻来后厨找秦秋。她刚来,就听见厨娘们在议论,说是老爷年过不惑,还没有儿子,打算纳一房小妾,夫人又不准。这事放别人身上不稀奇,但放戚老爷身上就奇了。
要知道,戚老爷出名的就是他的深情,一生只有一个女人,便是戚夫人。可戚夫人一生只得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夭,二女儿嫁给大皇子做侧妃。如此一来,戚家就没后了。
裴依寻不由得一叹,看样子在古代,再是深情也得败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今天她不是来听八卦,而是来问秦秋要家门钥匙。府里刚发月钱,夏天快到了,她想给曈曈做身凉快点的衣裳。齐浩白给别家做椅子去了,没个几天不会回来,裴依寻不常回家,钥匙便在秦秋身上。
她瞄一眼厨房,里面只有几个厨子在刷锅,又问眼前聊八卦的厨娘们:“秦秋在么?”
厨娘们正聊得起劲儿,头也不回道:“不在,出去买菜了。”
白跑一躺,裴依寻有些苦恼,还没走几步,又看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锁烟。她心顿时一沉。
得!假期结束,来活了。
锁烟说,夫人新裁的衣裳还没穿就破一条口子,让她去修修。裴依寻跟着人去了,进屋一看,又是一惊。
好家伙!满桌子的锦衣华服,全都破了口子,阿秀已经坐旁边开工了。戚夫人坐床边,手里拿一把剪刀,正揪着一件银狐围袄忿忿戳着,嘴里还念着:“什么孝顺,什么祖宗,都拿来压我......”
裴依寻心里估摸了下自己和阿秀缝补的速度,以及戚夫人剪衣服的速度,明天戚夫人一定是没衣服穿了。
她和同病相怜的阿秀相视一笑,默默坐下来穿针引线。那边的戚夫人发泄完,又开始扑在床上啜泣。这般任性,丝毫不像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裴依寻哭声听多了,完全不带在意的。但戚老爷在乎,大概半个时辰后,戚老爷风风火火来了,路过掀起的风吹乱裴依寻额前碎发,她眼睛一迷,差点刺到自己手上。
“你这又是再闹什么!”戚老爷道。
裴依寻把碎发拢到耳后,拿起绣花针,准备听八卦。
“砰!”裴夫人双掌一拍床,坐起来哭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什么儿子,你就想找个狐媚子!”
裴依寻微微挑眉,眼底露出几分赞许。呦呵,戚夫人性子够直接的!
戚老爷一叹:“那你说怎么办!我总得有个儿子。”
裴依寻又抿起嘴,颇有些凝重的意味,这理由放古代还真挑不出错来。
果真戚夫人说不出话来,调头趴床上继续哭着。戚老爷坐到她旁边,又是劝又是安慰,终于使人哭声小了些。
正当裴依寻以为戚夫人同意后,却没想她突然开口道:“想要儿子又不一定非要纳妾。花点钱,让牙婆帮你找几个成婚的良家女,生了儿子,就放回原家。”
裴依寻神色一惊,这不就是“典妻”吗!
戚老爷有些犹豫:“此事朝廷向来禁止,我身为朝廷命官做这种事——”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找狐媚子!”戚夫人又开始哭闹起来。
戚老爷被吵得没办法,最后只能同意她的意见。夫妻二人又开始商量细节,谈话间,戚老爷的目光就凝到了缝衣的裴依寻身上。
长久的逃亡生活并没在裴依寻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让她更消瘦些,就是眼中多了几丝颓丧。整个人如一只细颈琉璃瓶,似乎稍微起一阵风,瓶子就会跌落摔得粉碎。
裴依寻长久没听到声音,不禁疑惑抬眸一瞧,却正撞上戚老爷的目光。她心一慌,赶紧低下脑袋。
戚老爷倒是没怪她的冒犯,而是说道:“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
裴依寻乖乖抬起头,细声说道:“民妇裴依寻。”
“听说你有孩子?”
“有两个。”
“是男是女?”
裴依寻一顿,说道:“两个女孩儿。”
正在缝衣的阿秀动作骤停,转瞬又恢复正常。她知道裴依寻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儿,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实话。
“唉——”戚老爷一声长叹,眼中竟有些可惜。他转回身,对戚夫人摇摇头。戚夫人的目光也淡下来,说了句:“再找吧!”
那堆衣服,裴依寻和阿秀整整补了半个多月。放下针线了才知道,戚老爷在找人生子的事传遍全府。
但这毕竟不是一桩光彩的事,牙婆只能趁着夜色从后面把人带进府里,供戚老爷和戚夫人挑选。
锁烟的香囊破了个洞,来找裴依寻和阿秀修补,顺便说起这件事。她一脸惊羡地来句总结:“咱们夫人就是幸福!”
正巧秦秋来给裴依寻送新配的钥匙,顺便听锁烟说了这段八卦,就取笑道:“哟!这春天才过呢,小姑娘就开始思春了?”
锁烟顿时羞红了脸,追着秦秋骂道:“秋娘子,你别跑,我今儿非要撕烂你的嘴。”
“撕烂我的嘴我也要说句思春!”秦秋马上补句。
两人一躲一追,打得好不热闹。裴依寻却莫名想到那些半夜被带进府的女人,她抬头对阿秀说道:“阿秀,你相公好些了吗?”
然而对面的阿秀好像在想别的事,捏着手里那根针,一动不动,兀自出神。裴依寻又叫好几声,她这才惊醒过来,还不小心扎了自己一下。
裴依寻赶紧凑过去,关心道:“呀!扎哪儿了,深不深?”
阿秀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吮,摇摇头:“没事儿,干这行哪有不被针刺的。”
她麻利收拾起针线盒,说道:“我今日要回家看看相公,锁云的香囊就麻烦你了。”
裴依寻热情一笑:“这才几针,有什么麻烦的!”
外面的秦秋见她走了,立刻停下来招呼一声:“阿秀,回家了?”
阿秀眉目轻弯:“嗯,回去看看相公。”
锁烟正好趁这个机会抓住秦秋,揪着人非要她改口。裴依寻望一眼阿秀的背影,继续对付手里的香囊。